小说下载尽在http://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 书本网【布受天下】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 书名:重生之明月记事 作者:七朵玫瑰 文案 鬼月最近走狗屎运,摆脱五百年的鬼籍,重生为有钱人家太太,一举三得。 一得:大鱼大肉; 二得:丈夫美色; 三得:夫妻恩情。 偶有不走心时,爱闻奉香,喜欢白菊,化死人妆。 总体很贤惠,很上进,很善解人意。。。(==作者编不下去了) 相濡以沫,与君同心; 风雨共度,白首相守。 内容标签:豪门世家 穿越时空 重生 婚恋 搜索关键字:主角:傅明月(小月);魏东桥 ┃ 配角:酱油群 ┃ 其它:1v1,HE ================== ☆、重生   小月是明朝时期的一只饿死鬼,当年黄河泛滥成灾,她们家位居河南境内,被大水冲了田园和住地,疾疫侵袭,一家十几口要么淹死要么病死,她无处可依流浪乞讨,可怜十三岁就窝囊的饿死了。      去地府时把鬼门关嚼烂,阎王嫌弃她贪吃于是要将她投到畜生一道,小月死活不肯,千辛万苦逃出阴间,几百年来躲避黑白无常在人间游荡,见证了时代跌宕,世事百态。时间一久,很多记忆就模糊了,她甚至记不起自己的全名,只知道大家管她叫小月。      小月似乎天生不受神灵眷顾,活得艰难,死得糟心。   存于世一无是处,贡品抢不过人家,对居所却很挑剔。住坟场会着凉,睡棺材厌挨挤,窝柳树上还怕摔,贪吃就罢了,但恐高绝对是灵鬼界一大耻辱,自然她在这个圈子也没什么朋友。一有悲春秋,殇孤独的愁绪都找不到人倾诉,整夜东逛西荡闲晃悠。 日子过得……真是寂寞啊。      人生最悲哀的莫过于前半夜看人缠绵,后半夜闻人酣睡。小月十三岁死去,这辈子的憾事大抵有两件,一则食不果腹,二则缺夫少子。   如果带着这样的遗憾消失,祖宗也该憋屈得从坟里甩头蹦出,所以,秉着一颗尊老爱幼的心,这五百多年,小月咬牙吞粪都坚持在圆梦第一线。   好在天无绝鬼之路,她最近因为救人的善事,得了个秘密,城南的老皇庙后院有一滩污池,许愿非常灵验。   当然最初听到,小月也是“呔”一声,义正严辞地把对方训了个狗血淋头,神仙的地盘怎么会污,神仙的地盘就是放了个屁它闻起来都色香味俱全,更别提造福大众的许愿池,那是扔一百车粪都熏不臭的灵地。      怀揣着千尘不染干净透彻的圣洁之心,这一天,小月赶到老皇庙。   为保安全,她先是躲躲藏藏在几根柱子后轮着转悠了两圈,确定没被神仙金光闪耀、正气冲天、熠熠生辉的仙芒射死,才在中央台前的蒲团上趴下,说了诸多好话,请求大慈大悲的神灵指引她正确方向。   “要诚心。”   以为神仙开口了,哪知抬头一望,座上依旧是纹丝不动的白胡子雕像。她心中生疑,再试无果后悄然飘至后院。      四周无物,院中一池,污红成片,隔着十米距离都能闻到扩散出来的血腥味,跟填了数年姨妈巾似的。   小月捏着鼻子靠近,忽然脑中蹦出那句“要诚心”,思想丽花绽开,旋即一百八十度跪伏在地,疾呼灵池保佑。   连喊几声没有回应,却把饥饿虫惹出来,她忍着祈祷,希望此生吃饱喝足有男人睡。只是折腾许久无人问津,心中略一琢磨,意识到诚意不够,于是搜肠刮肚东拼西凑出几句诗词高声歌颂宣扬。      这一倒腾,池中立马有动静,冲破层层污物,一对连体怪物旋飞空中,红绿头颅依偎在一起,下半身猴子摘桃之地空空如也,小月定睛一瞧,眼珠子都睁圆了,这他妈什么鬼东西。   不过面上她还能保持谦恭,急忙双手朝前趴在地上,又念叨了一遍自己的鸿鹄之志,顺便捎带几句可心的甜言蜜语。   事实证明,嘴软的有糖吃。   只听男女混音的“准”字,面前霞光笼罩,小月还没反应过来,脑袋一沉,便失去了意识。      ---------      A市某区的大房子里。   夜色迷蒙,窗外银灰洒进,照到中央大床,把上面穿婚纱的女人笼罩在内,她闭眼躺在那里,一条胳膊搁在床沿,手腕上破开的割痕正滴着血,落到地板上,聚成一小摊鲜红的血渍。   大概是被疼痛折磨醒,小月瞬间睁开眼,周遭昏暗的环境第一次让她看不清。   陌生痛意自腕处传入神经,她艰难地撑住另一只手坐起来,借着月光发现流血伤口,急忙抬到嘴边,轻轻含住,拼命吮吸,心里绕了九曲十八弯,不停思忖自己的处境。      “吱呀”一声,有人推门而入,墙上的按钮被摁开,室内霎时明亮如白昼,小月本能地合眸,数秒过后才颤了颤睫毛,微微睁开,半眯着眼望去。   那是个青年男子,二三十的好年纪,穿着精心打理的西装礼服,衬得身高挺拔,碎发乌黑雪亮,只是眉宇间像凝了团冷气散不去。   可能表达得落入了俗套,但小月真是很久没见过相貌如此出众的男人,或许有十年,或许有百年,也可能此生,总之,第一眼就在她心中刻下印象。      “你在做什么?”他问。   很平常的语气,却是令人心口一滞,小月迅速放下手,像个偷吃的窃贼,下意识地抹了把嘴,使得血渍晕开来,苍白的脸上平添一分诡异。      “你在做什么?”他站在远处又问了一遍,气息平稳,颇有耐心。   “我,我……”大概是太久没和人交流,她竟然紧张地说不顺话。   魏东桥走近了些,视线落在她手上和床边,眼里闪过一抹异样,他迟疑着问:“自杀?”   “不是。”小月立即摇头,伤处传来的钝痛令她分不出更多心思解释,她蹙紧眉头道,“好痛。”      本来以为起码也得叫辆救护车,结果到最后,只来了个几近花甲之年的老医生,敷衍到包扎伤口再掉个点滴就算完事。   并非存心侮辱人职业道德,但这病医得实在粗糙,又不是针扎破皮小刀刮,割腕啊!难道不应该送到医院X光,CT,彩超,拍片全身过一遍再补补血?   如此被轻视,可见她在这里的地位堪虞。      保姆收拾好房间后,小月身着干净的睡衣躺在床上,肚子里的馋虫不停在呼叫。她游目四顾,发现床头有盘花生,于是顺手端了过来,捻上一颗放在鼻尖闻了闻,有股刺激人食欲的清香,试着放进嘴里嚼。   好吃到流宽面条泪,感情那几百年供品白抢了。      魏东桥进屋时便见她毫不顾忌胡乱扒食,心中一顿,疾步过去把东西端走,“这是过期的。”   小月本能地倾身上前抢,也许是做鬼那会儿飘习惯了,一不注意便直直摔倒在地,甚至连吊针都脱落开来,厚实身子砸在地上的沉闷之声令刚转身的魏东桥不由回头。      “怎么会这样?”估计是摔蒙了,小月趴在地上回视下半身,“我的腿……”   东桥把瓷盘放在桌上,蹲下身凝望了会儿道:“你的手……”   视线落到手腕的纱布上,那里已经晕出些血迹,被这么一提醒,似乎全身的疼痛都聚在那处,没经受住连环打击和折腾,小月瞬间就晕过去。      然后她做了个梦。   虽然短暂却出现很多画面,一会儿是自己化身《雪花女神龙》里输给泡面头的赛华佗,一会儿又变成《大漠谣》中孤苦伶仃的莫九,要不然就是歪着脖子的霍金,那滋味真是……相当的复杂。      正沉浸在这异样的情绪中难以自拔时,眼睛忽然被扒开,一束光对着她连晃几次,小月眨了眨眼即刻清醒过来。   她拉着老医生的手臂声泪俱下,“医生,你告诉我这腿是不是有问题?”想起那些为避免病人太过伤心隐瞒事实的情节,小月抹去眼泪,故作坚强,“说实话吧,我能承受得住。”   老医生望向魏东桥,后者微微点头。一见这情形小月愈发抑制不住内心如洪荒般汹涌的悲伤,嚎啕大哭起来,“快救救我啊医生!”      估计治了一辈子病,这老医生也没见过情绪起伏如此大的腿麻患者,当即提了医药箱准备离开,稍不留神身上的白大褂被一只手牢牢拽住,魏东桥过去帮忙拉人,他才挣脱掉出门,一把年纪受惊不少。   “傅明月!你冷静点。”   小月一啜泣,再也不敢支声。   魏东桥挪了位置,轻轻揉捏她的腿部,却被瞬间躲开,明月有点羞涩道:“好奇怪的感觉。”      “刚才只是腿麻,现在应该没事。”魏东桥将她的双腿移到地上,“站起来走走看。”   “站起来走走?”当了五百多年的阿飘,走这个玩意,对不起,她不认识。   “不会?”   “嗯。”她诚实地点头。   魏东桥也不生气,立起身,扶住她的肩往上提,小月感觉全身的力量瞬间汇聚在脚下。   “往前踏出一步。”听着他平缓的语气,不知为何,小月心神一动竟然真的跨出步子,东桥放开手,她深吸气,推着吊瓶,不断前移,连续几步出去后,高兴地像个孩子一般回头看他,“我能走了。”   这是人的本能,但她似乎遗忘得太久。      魏东桥凝视了她一会儿,忽然道:“自杀是解决不了任何问题,我不会救你第二次。”   “不会的。”虽然不知身体的原主人为什么寻死,但小月还是信誓旦旦地保证:“我会好好珍惜自己的生命。”   这样郑重的承诺,魏东桥以前从未在她身上听过,可惜他并不在乎,转身欲离时,又被叫住。      “你叫什么名字?”   魏东桥回头蹙眉看她,小月佯装不在意,呵呵一笑,“经此一役,整个人有种重生的感觉,脑子都不好使了。”   “魏东桥。”   “那以后我就叫你东桥,你叫我小月?”   东桥一怔愣,未及多虑,便听到她肚子咕噜噜的响声,于是开口问:“想吃什么?”      小月环顾四周,心想不会太穷,于是大胆板着手指数,“全聚德烤鸭,驴肉火烧,羊肉泡馍,意大利披萨,菲力牛排,日本料理……”胃口之大,饶是魏东桥也忍不住侧目,“你在跟我开玩笑?”   “哈哈,被你发现了……”由鬼成人,小月迫不及待地要尝遍世间美味,不过她承认自己太过急切,为抚慰对方,狗腿地补上一句,“你看应该吃什么,您说了算。”   东桥不再多言,朝门口而去,行至门边,又回头认真地打量小月。   暗沉双眸在她周身来回探究,小月心里格外不舒服,未敢与其对视,东桥的目光便落至室内周围,似乎在搜寻什么,片刻无果后才拽门离开。   小月连推吊瓶走过去,趴在门板上听外面的动静。      他在和保姆交代事。   “准备一碗清粥进去,还有,”认真地叮嘱,“看好她,别让人逃走。”   门里的小月一惊,莫不是被囚禁了?    作者有话要说:  嗯,时隔一年,发现把饿死鬼改得爹妈不认识,所以决定放到新坑里,怕自己弃坑,所以存稿了十四万多,再有四五万就存完全稿,这次应该能完结。 ☆、逃跑   做人与鬼有异,不仅要随时担忧蝼蚁小命,便是来去也无法像鬼魂那般自由。但她既成了傅明月,理所当然需得接受这个全新的身份,无论什么时候,都要从心里告诉自己,她是傅明月,那个终日见不得光、只会与人抢食、没有半点作为的饿死鬼小月,人生已经画上句号。   现在要开启新篇章。      这样的前提下,她就必须了解自己的处境,为此,明月多次打探,未料保姆口严嘴密,忙活半天也仅知原主是一有钱人家小姐,因父母的意思刚和魏东桥完成白首之约。   当然这条道肯定不是自愿选的,否则何至于在新婚夜折腾着去见阎王。虽然有点不厚道,但确实要说,明月捡到便宜了,从人生巅峰出发,婚姻钱财两手抓。      只是,她并不甘于被禁足,行了这么多年夜路,她也想见识见识太阳光辉灿烂的炙热光芒,她甚至更想知道去警局报案会有什么后果。   体内斗魂熊熊燃烧,在这十来天养伤的蹉跎光阴里,明月制定出一系列逃出门的方案。      plan a:   把室内床单被子拆下来捆在一起,结成长长的布绳,一头栓在桌角,一头绑在自己身上,再从窗户爬出顺其直下。   先自动屏蔽恐高这点小毛病,单就床上那几块布也不够一层楼的高度,甭谈窗帘,那东西太牢固,没有工具她卸不下来。   明月的幻想体就这样悬在半空,上不得下不去,勒得舌头都伸出一大截作掉死状。   a方案夭折。      plan b:   假装自己病入膏肓,躺在床上口吐白沫,奄奄一息的样子,待救护车接送入住医院时,她便可趁机外出。   不过,以房子主人的性格,她最终只能在床上瞎翻白眼,脑袋里挣扎着浮现出"我不会救你第二次"几个犀利大字。   所以b方案也不得不淘汰。      plan c:去厨房偷把菜刀,把阻碍之人统统砍杀,这样最爽利痛快。   当然最后的结局,必定是双手上拷,坐在警车里缓缓驶向监狱大牢,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和狱友诉衷情。      其实还可以绝食,但这个方案刚萌生点念头就被扼杀在摇篮里,她已经不愿做第二次饿死鬼。   左思右想也寻不出个可行的策略,就这样月隐日出,又是新一天的清晨。      明月下楼时,魏东桥正在吃早餐,他西装革履,深色衬衫搭浅色领带,细碎刘海盖住前额,低头执筷的样子那么认真,令明月为之一滞,心田瞬间遍地开花,百里飘香。   “太太?”保姆见她呆呆地站在旋梯半腰,出言相唤,明月立刻反应过来,随即架着扶梯踏步而下,径直走到东桥旁边,寻位落座。   左手腕的伤处已经愈合得七七八八,拿轻物基本没什么问题。   桌上备了牛奶面包之类的丰富早食,明月双眼放光,一口气连喝两碗粥几根油条仍不过瘾,盛第三碗时被保姆异样的眼神盯得怪不好意思,于是微微收敛了些。      犹豫半晌,她拿起一块面包,细心涂上一层蜂蜜,而后递到魏东桥面前,后者抬头不解地睇向她,明月露出花式笑容,“你多吃点。”   “不必。”魏东桥冷声拒绝。   明月以为他在客气,便将面包置到他右手的盘子中,小媳妇一般地低眉浅笑,"这是我应该做的。"随即又趁机自取了一块默默啃着。   东桥眉头微皱,傅明月性情大变实在出乎意料,养尊处优的千金小姐几时把伺候人的行为做得这么理所应当?况且对象是敌非友。若说不是演戏,他心中一万个不信。      墙上的时针指向八点,魏东桥抽了张纸巾擦嘴,起身走到沙发旁,打理齐整领带,提起早已备好的文件袋出门而去。   明月侧眼偷瞧,见玄关的门被合上,保姆又在厨房忙活,于是从东桥盘子里,把涂好蜂蜜的面包片拿回自食自用。   其实她刚刚很想问,为什么要囚禁,自己究竟什么时候才能解禁出去?但她实在太珍惜目前这个身份,生怕稍有差池就被人揭穿,只好闷着问题慢慢找答案。      贪嘴多吃了几口后,胃里翻江倒海,她放下手里的东西,飞速跑到洗手间。   一番艰难困苦地释放后,明月坐在马桶上不禁感叹,人,真是神奇的个体,吃少了饿,吃多了吐,吃好了胖,吃坏了拉,各器官谁也不迁就谁,胃适嘴不满,嘴馋胃不快,旋即肠子受累屁股眼遭罪,我心愿飞翔,双腿不争气,双腿如风轮,心脏跳不动,精神欲狂欢,身体掉链子,身体要工作,精神不振作。   总之,复杂,相当复杂。      ——      盛青集团是清河市内数一数二的大公司,由傅家掌权人傅春烟任董事长,旗下的子公司,涉猎房地产和古董交易等方方面面之业务。   魏东桥从十岁时父母双亡,缘于上辈的交情,阴错阳差进了傅家,不到两年时间却又被送去国外,在异国他乡漂泊了十几年才归来,因为工作能力出众,被傅春烟看中,于是嫁了女儿过去巩固那芝麻点感情关系。      傅明月另有心上人,这点傅春烟比谁都清楚,但她向来以商业利益为主,儿女私情完全可以成为牺牲品,给别人最好的物质享受,必要之时当然需要对方有所付出,这就跟古代皇家公主和亲一个道理。   不过,生意人也并非冷血无情,她到底对自己被逼迫的女儿存了点愧疚之心。一周例行会议结束后,傅春烟在门外的走廊上叫住魏东桥。      “明月……最近怎么样?”自从结婚后他们至今尚未联系,东桥清楚这个状况,便就道:“能吃能睡,听话了许多。”   “真的?”傅春烟自然不信,狐疑地问:“你是不是对她做了什么?”   “听取你的建议,暂时不让她出门。”   “这样就变乖了?”   “或许。”   见对方陷入沉思,东桥主动告离,傅春烟没有拦,他手持文件回到办公室。      李秘书倒了杯热茶进来,东桥把西装外套脱下挂在支架上,随后入座,执着钢笔在本子里写入“傅明月”三字,被秘书看到,她欣然地送上祝福,“新婚快乐。”   魏东桥一顿,抬头看她,“谢谢。”   “副总打算什么时候携娇妻去度蜜月?”   “暂时没这个打算。”东桥低头批阅文件,李秘书自知多嘴,踌躇了一会儿便退出门。      十一点的时候手机传来简讯,东桥点开看,内容很简单,只有一个“×”,然而其中的深意令他忧虑,东桥把手机移开,低眉垂眸,盯住纸上傅明月的名字。   每个人从开始来到这世界,就已经被安排好了一生要走的路,尽管过程中诸多挣扎,但最后仍旧逃不脱既定命数,杀人的总要举起砍刀,被杀的终需流血,谁都无法改变。   东桥合上本子,放入抽屉里锁住,随即整理好文件,起身去浴室间洗了个手,然后穿上外套夺门而出。      ——      电视机里一对男男在闹分手,男攻怪男受脚踏多只船,男受怨男攻没有时间陪伴,男攻说男受水性杨花,男受恨男攻娶妻生子,男攻骂男受菊花痒,男受指男攻辣肠胀,总之各有理由,最后居然欢欢喜喜地约了个分手炮。   明月侧躺在沙发上,右手支着脑袋,左手勉强拿着苹果啃,心里溢出无限惆怅与悲伤,与世隔绝的感觉真不好,电脑手机等通讯设备皆不能用,外面的花花世界只能通过电视节目窥探一二,其实她真的很想告诉主人,根本无需大费周章,对一个活了五百多年的孤魂野鬼来说,在人间她半个熟人都没有。   不过,这也只是想想,她还没那个胆主动坦白。      明月拿起遥控器换台,看见绑票逃亡的电视剧,眼睛发亮,一下就从中找到灵感。她转眼瞅了瞅,保姆肥壮的身影在厨房水池前忙碌着,明月大胆把水果盆举在手中,起身摩挲着进厨房,准备往她后脑勺挥上一击。   临近前见保姆执起菜刀,狠狠砍在鸡肉上,力道之大,当场把鸡身截成两半,明月满脸惊恐,漂亮地旋体一转,放下盆子,在台上乱翻。   “太太,你在找什么?”   “我,我……”她急中生智,“我在找吃的。”   保姆忍不住道:“您上午已经食过三碗粥,四根油条,三块面包片,两个苹果。”      明月的脸瞬间黑掉一半,这是吃了多少东西值得如此不动声色的吐槽。不过现在并非斤斤计较之时,她哈哈自嘲了两声。   抬脚才离几步又不甘心,回身“噗通”一下跪倒在地,毫无骨节地央求对方,“大慈大悲地好人,您就放我出行一次,我真的好几百年没见过外面的太阳了。”   保姆赶紧将其扶起,“太太,我担待不起。”   几次三番你来我往各出奇招地哀求劝解,明月也没能做动一步对方的思想,心中大感挫败,退回沙发上继续颓废着。      保姆正准备午餐,无暇花更多的时间监视她,明月便起身闲晃悠,在门口试了两下扭不开把手,只好转到几个落地窗间,从锁紧的玻璃口往外望去,地上全是尖碎渣子,若不小心掉下去,定是鲜血淋漓。   明月浑身打了个激灵,她到现在还对割腕之痛记忆犹新,哪敢随便乱来。   在沙发上绞尽脑汁,把前五百年的聪明智慧全部用上后,终于让她谋出一个办法。      趁保姆去厕所时,明月偷偷打开未上锁的那道窗,搬了把轻巧的凳子扔在碎渣上,而后费上九牛二虎之力攀爬出去。   第一次沐浴在灿烂的太阳光底下,那感受真是……热!非常热!就是比喻成放在烤架上滋滋冒油的烤肉也毫不夸张。明月拿手虚遮住眼往前走,磕磕碰碰几次后,到了围墙的地方,把椅子放在墙角,踩着上去。   爬到顶处,忽然嘀嘀的警报声响起,吓得她当场掉到墙外,真是套路玩得深,谁把谁当真。      幸好墙壁不高,明月哀嚎了两下即刻爬滚而起,房里的保姆大喊,她脚底生风,护着左手,沿街飞奔,在转角的地方没跑稳,整个人摔出去。   好不容易挣扎着站起时,有辆车从远处疾驰而来,淬不及防。   明月似乎看到那车在刹那间穿过自己的身体,一次又一次,从不同方向,宛如无阻。 作者有话要说:  英语渣,抓了个小虫。 ☆、饱餐   抗战那会儿民不聊生,明月几经周转找了个栖身沉眠之地,等再出来时已是改革开放之期,道路四通八达,街上的汽车川流不息,稍有不慎便是头破血流缺胳膊断腿的惨祸,开始她还会拼命逃窜躲避,最后在无数的货车轿车客车火车摩托车拖拉机碾压中若无其事,人就趋于麻木。   未曾想过,有一天意外来得这么惊惧。      银色轿车在离她十公分的地方猛然刹住,明月呆愣了几秒,双腿颤着软下去,心脏跳动的频率宛如散落的豆子,一口气呛了许久。   魏东桥赶忙解开安全带,打开车门,从上面下来,几步过去,默默伫立观察了会儿才伸出手,“你怎么样?”   尾指的刻字刺青略显瞩目,明月抬头看他,东桥心中一顿,便不动声色地换了另一只手出来。   路上鸣笛清响,明月搭上他,只觉得东桥的掌心,微凉,却很舒服。细算起来,她似乎从未与人亲密接触,那种发自内心的悸动像是沉溺在深水中央,四面八方包裹而来的温柔蜜意。      明月被扶进副座,东桥准备踩油门时却发现她怔愣无神,便倾身过去帮忙系上安全带,这动作吓得她不由紧张起来。   “坐车必须系安全带。”言罢,东桥转动方向盘,往住地去。   明月沉默一阵,低头轻声道:“我错了。”   不知指的是安全带抑或逃跑之事,但东桥并无回应,他神色如常,一路把车开进铁门,最后停在车库里。      魏东桥解了安全带下车,明月没看清他具体的动作,慌里慌张地扯着带子,东桥从玻璃窗外瞧见,便走到她这边,拉开车门歪腰下去,在座位旁轻轻一个动作,把带子解开,气氛立刻变得尴尬。   “真是简单,呵呵。”   明月下来后,东桥将车锁住,对她蹩脚的自嘲不置一否,明月跟在后面很是不安,走到院里的台阶上,保姆举着菜刀出来控诉她偷跑的事,魏东桥只轻轻嗯了声似乎没打算追究,让人越发弄不透的心思。      进屋后,明月沉默无声地上了二楼,保姆奇怪道:“怎么突然这个样子,都快吃饭了,要不要叫住她?”魏东桥盯着明月的背影,冷淡地摇头。      午餐过后,东桥上楼,走到明月房前正要敲门,却听见里面放纵的哭嚎,声音之悲凉令他不禁有些动容,放在门把上的手便悄然移开。   回到卧室时,窗外的风猛然刮进来,把厚重的帘子吹出一层层大波浪,东桥疾步过去掩拢合上。   转眼在窗台,看见一个白色礼盒,盖子在侧,里面摆了串黑色珠子,颗粒大而没有光泽,那是结婚前一天专门找人定制的,虽然他对傅明月并无多大同情心,但要毁人终生幸福,任谁都做不到心安理得。      东桥把珠子收起,放入口袋里,从抽屉取走一份文件后开门出去,路过明月房间发现哭声依旧,他握住袋子的手一紧,却再也不停留,直往楼下去。      在玄关换上鞋,临走前和保姆交代道:“今天晚餐,全聚德烤鸭,驴肉火烧,羊肉泡馍,意大利披萨,菲力牛排,日本料理……这些能准备到的尽量准备。”   保姆膛目结舌,生怕自己听错,又重复一遍,“烤鸭?驴肉?羊肉?披萨?牛排?料理?”   “嗯,有问题吗?”   “哦,不是不是,我会尽量准备周全的……那牛排要几分熟?”   这倒是个不大不小的问题,魏东桥思虑了几秒后道:“一分、三分、五分、七分、全熟都准备。”   “先生,”保姆犹豫着开口,“晚上有什么聚会?”   “不会有人来,你只管准备即是。”      虽然满肚子疑问,但身为一个合格保姆,主人的话就是命令,应该无条件服从。   东桥又往二楼多瞧了两眼,保姆见状立马表明衷心,“我会好好看着,不会让她再有机会逃走。”   他点点头,不再多言,拿了车钥匙出去。      ——      二楼卧室里,明月盘腿坐在床上,一边抽纸巾擦泪一边盯着电视里看,韩剧来回煽情的情节虐得她快要岔气,悲伤简直要逆流成河。   “太感人了!”明月从床头柜里拿出一袋零食,粗暴地撕开封口,而后抓了把薯片放嘴里嚼,这是她背着保姆从厨房储物箱偷出的,当即只觉得再次为人,此生无憾。   前一秒还陷在自由和死亡的悲春伤秋苦情中难以自拔,下一瞬打开电视,眼见剧里主人公被父母遗弃被男朋友欺骗被敌人折磨被爱人利用被害流产又得绝症的波折一生后,对自己,开始有豁然开朗的人生顿悟。   人果然是需要比惨才能得出自己的幸福。      七情六欲真是复杂,明月哭过一阵便身心俱疲,于是关掉电视机,把袋子里最后几块薯片吃干扒净,再用纸巾抹了把嘴,躺下睡觉。   所谓吃饱喝足嗜睡,按照这样的程序,她轻易入眠,昏昏沉沉直到傍晚时分也不见醒。      魏东桥从公司回来时明月还没下来,他去厨房倒水,徘徊几许,最后亲自上楼去敲门,但是,敲了好半天都没动静,东桥只好主动推门进去。   外面灰暗的夜色把这间房也笼罩住,东桥在墙上按了开关,室内骤然明亮起来,他几步走到床边,明月正包在被子里蒙头大睡。   旁边的矮几上堆满了零食空袋和丢弃的纸巾,显然是经过一场不寻常的激战。      “傅明月?”东桥叫了几声得不到回应,于是坐到床沿,伸手把覆盖在上面的被子掀开,明月头发凌乱,呼吸匀重,显然睡得深沉,魏东桥推了推她,明月朝外翻了个身子哼哼着不肯醒来,东桥往里坐近些,继续拍她肩膀,“傅明月?”   明月再翻了个身子过去,“噗通”一声直接滚到地上,魏东桥喊都来不及。      “好痛……”她两手撑在床沿,艰难地直起上半身跪着,满脸稀松落发,一双眼睛肿得像核桃。   “怎么这么痛。”明月一手按住屁股,另一只手揉脸,茫然不知所措的样子。   魏东桥倾身上前,朝她伸出手,明月怔忪地看了眼,随即顺势握住,猛然起身。   “该吃晚饭了。”   她用手抓了几下头发勉强理顺清楚,魏东桥走到门口,忍不住回头道:“收拾好再下来。”   这话说得人多不好意思,明月打起精神,立马进洗手间乒乒乓乓折腾起来,几分钟后收拾齐整下去。      今晚的气氛似乎有点不同寻常,大厅的灯神秘昏黄,明月步下最后一级台阶,转角往里走,发现一张长桌,上面铺了层红布,两头摆着会反光的餐用具。   魏东桥已经在长桌一头坐好,他穿着干净的白衬衣,头发剪得利落,桌上中央的烛火映照得那张脸越发立体深邃。   “烛光晚餐?”   “坐吧。”魏东桥指着对面的位置,“今晚不用拘束,吃什么吃多少你自己定。”      听到这种话,明月心里腾腾腾地冒出几个字,受、宠、若、惊!   她满心疑虑地上前就坐,保姆端上一道菜,打开盖子,是海鲜味的披萨。明月这小心肝啊,雀跃地晃了晃。   “还有其他的我也让小小准备了。”小小就是平时总管着她的胖保姆,自己大鱼大肉,却要别人清粥小菜,从名字看一点也没做到人如其名。   然而现在哪是管陈年旧怨的时候,明月做足了扭扭捏捏的样子,“那多不好意思。”客套话说得漂亮,手上的动作也毫不迟疑,扯了块披萨就开始吃。两口下去后发现自己吃独食,便不好意思地要分他一半,却被魏东桥拒绝。      之后保姆又端上牛排、驴肉、羊肉、烤鸭、寿司等等不一而足,明月难以置信地问:“这些我都可以吃?”   魏东桥点头,她坏心地腹诽,难道在菜里投毒了?但仔细一想,想要她的命,自杀那会儿见死不救岂不是更方便?   自我安慰了几轮后,明月心安理得的开动,但她用不惯刀叉,切起牛肉来很艰难,好不容易有块完整的,放到嘴里品出一股血腥味又马上吐出来,“怎么是生的?”她放弃牛肉又去拿别的,基本上每道菜都要尝尝,且食量不小。      吃到一半时觉察到落在自己身上的视线,明月抬头,见魏东桥那边只有一盘牛排和红酒,东西都在自己这边,长桌有四五米之长,她怕对方够不着,端起羊肉泡馍欲给他送去,却又被魏东桥止住,“就坐在那不要动。”      明月鼓着腮帮子含糊地应了声哦。   但接下来的时间里,她总能发现魏东桥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样子虽然平静却也给人说不出来怪异的感觉,明月当时不理解,后来才知道魏东桥是在用一种看死人的眼神看那时的她。 ☆、约会   吃完丰富的大餐后,魏东桥问她近期的愿望,明月一开始答不出来,等回房看到情人节节目,她才知道,做了五百多年的单身狗,再也不能在为人的第一个七夕日寡淡地过了。   所以,她去魏东桥房前敲开门,提出约会的要求,后者足足愣了十来秒。      “怎么不可以吗?”傅明月和他保证道:“你在旁监视着,我不会乱来。”   东桥蹙眉问,“理由?”以前的她断不会这样开口。   “因为你是我丈夫呀。”明月理所当然道,昨天之事令她对眼前人多出一份依赖,于是渐渐开始憧憬未来,“今后很长一段时间,我们要携手与共,经历生子,养子,弄孙等等诸多人生课题,总归要打好感情基础。”说到最后,她自己都忍不住娇羞起来。      “你说真的?”   “真真真,比黄金还真!”一顿大餐就能买通的真。   东桥一怔,任他如何观察,也看不透傅明月的把戏。      “你想怎么做?”   明月反问他,“你呢,你有什么喜欢的?”   “我?”   “喜欢看什么电影?想去什么地方?平常爱吃什么菜?对哪些感兴趣……”   “没有。”魏东桥冷声道。   “嗯?”   “不用问我,你自己喜欢怎么做就怎么做。”   “那就先去看电影,然后吃饭,再去游乐园?”   “随你。”      就这样,明月有史以来的第一个约会在七夕这样美好的日子里绽开它最灿烂的烟火,像夜空的繁星般嵌在黑暗中。      按照计划,第二天他们就上电影院,因为人太多,排上他们买票时只能选择冷门的鬼片。   进了影厅落座后,凄厉的音乐就把氛围搞起来,前排的女生依偎在男朋友怀里不敢睁眼。听说黑暗恐惧是感情的催化剂,明月有意和魏东桥拉近关系,便觉得这是个不错的招数,虽然她并不会被吓到,但惊悚画面出现时,却立马九十度转头趴在旁边人肩上,嘴里直喃喃,“好可怕,好可怕……”      “hello,excuse me?小姐?”有人在她头上喊着,明月抬眼看去,是个二十多岁的陌生男人,搭错方向,她急忙道歉,“对不起,对不起。”   那男的笑而不语,明月正身过来,一只手挡住侧脸,大感丢人,偏头见魏东桥目不转睛地盯着屏幕,直抚胸口,还好,还好,幸亏没瞧见,否则太影响形象。      出影院已是午时,该用餐的时间明月一点也不耽误,她和魏东桥提议去附近的烤肉店,后者答应了。   今日的魏东桥格外好说话,不,应该说从那晚的大餐开始,他就像个好好丈夫,虽然脸上不见丝毫热情,但所作所为皆让傅明月这个十三岁就翘辫子的鬼魂有种被宠溺的温暖。   明月不由心生幻想,也许是人生的命格终于出现逆转,老天都看不过她这几百年混得跟地沟油似的日子,派遣优质丈夫来拯救。就算是甩鞭子拉牛,她也要努力经营,结婚生子混吃等死,走上巅峰。      只是她自己倒忙活得起劲,魏东桥的筷子却纹丝不动,他眼睛注视着窗外,也不知在想什么。   明月把烤好的肉放在他瓷碗里,魏东桥回过头来,她微微一笑,“挺好吃的,你可以试试。”   东桥沉默了一阵后执筷而食,明月大概是受到鼓舞,虽不擅用筷子,却仍努力夹起一道菜到他碗里,殷情地道:“补充营养。”   “你……不必如此。”   “照顾自己的丈夫,这是我应该做的。”明月说得真挚,东桥反复看了她好几眼,心中不禁做出臆测,这个女人也许真的变了。   但,无论什么缘由,结局却是不可逆转的,当一个人注定要马上死的时候,她多活几天都是罪过。      下午去游乐园,傅明月坐了一轮的过山车后胃里翻江倒海,在一个僻静的角落狂吐不止,那味道往旁散开,熏死不少周围的小动物。   她从兜里抽出纸巾,擦干净嘴,这才走回魏东桥身边,遮不住的一脸尴尬,“有点恐高,见笑见笑。”虽然努力想纠正自己的缺陷,但可惜,人命比蝼蚁薄,经不起半点折腾。   东桥递出半瓶矿泉水,明月接过来,漱完一口吐到旁边的暗水沟里,随即欢喜地跟他道了声谢。      “你以前不会这样的。”她自小喜好跳水,十来米的高台尚且不惧,何言恐高。   明月并不知内情,却也明白东桥起疑,心中着急,扣着手指摇头摆首,瞥见旁边的旱冰场,立马转移注意力,拉着魏东桥就要去,却被拒绝。   她不肯放弃道:“约会是两个人的事,一下午都是我在玩你在旁边看,既然要结束难道不应该画上个圆满的句号?”   也不知到底是哪句触动了魏东桥,说到最后,他居然勉强地点头。      旱冰场有数百平方大小,许多年轻人在里面滑来滑去,拉风得很,明月以为自己有几百年的阿飘经验,驾驭起来必定威风凌凌,想不到,进场摔了一跤后,倚着栏杆老半天不敢再挪移寸步。   怂的那个样,连坐在场外的魏东桥都看不下,他起身顺着过道走去。      “太可怕了。”明月摔得心有余悸,“这玩意原来这么难。”   东桥伸出一条胳膊,“你扶着我试试。”   明月不敢,死死抱住栏杆摇头道:“地太硬,摔得我好疼。”   "相信我。"魏东桥语气坚定,明月不由认真盯住他,“可是……”心中虽仍有犹豫,手却已经慢慢松开,东桥适时抓住她,声音低缓,“我带你。”   这大概是傅明月目前为止,听到的他最温柔的一句话,没有山盟海誓,胜过所有甜言蜜语的缠绵。   当然,脑子里那点火花皆是她自己单方面的臆想。      魏东桥走在外面,明月在他的扶持下围着栏杆慢慢转悠,速度放缓,底下的旱冰鞋也变得听话起来。虽然中间隔了道护栏,但东桥身高挺拔,完全不受阻,明月瞧他清隽的侧颜,心中受用万分。   “不瞒你说,我现在很幸福。”   魏东桥看了她一眼,并不多言,明月继续道:“每个人在每个阶段都有很大的变化,傅明月也不是一成不变的傅明月。”   “如果可以,能不能试着把现在的我和以前的傅明月区分开,忘掉那些不愉快的过去,在未来日子里,好好经营我们的人生。”      东桥停下脚步,正身对她,明月怕他误会,信誓旦旦地保证,“你是我的丈夫,又对我这么好,我以后一定会加倍对你好。”   “你……”魏东桥才刚想开口说点什么,后面嬉戏的一对男女,突然玩脱了撞向明月,她鞋子一滑,脑袋顷刻间砸在铁栏上。      “明月!”东桥双手抱住她的肩,将其扶起。明月缓缓抬起头,发丝凌乱,鼻下血流,心中一顿叹气,煽情煽过头遭的报应。   “对不起,对不起!”两个年轻肇事者迅速爬起来道歉,见到她狼狈的模样,不禁失声大喊:“天啊,流血了!”      本来明月还迷迷糊糊不自知,被人这么一点,瞬间觉得鼻子发热发痛,她拿手指摸了一遭,猩红的血渍立即晕开,吓得她赶紧昂起头,一双手慌乱地四处找魏东桥。   东桥越过护栏跳进去,搂住明月后背,从口袋里抽出纸巾给她止血,明月捂住额头,一脸茫然地任由他动作。   “那边有个医护室,可以送到那去处理。”经旁人提醒,东桥一举抱起傅明月,疾走出旱冰场,往左侧数十来米外的医护室去,两个年轻人不知所措地在后面跟着。      幸好撞得不重,经过一番精心处理,明月安然无恙,接受完肇事者的道歉后,她跟着东桥出去。   外面的天色彻底黑下来,明月只穿了件吊带裙,夜风一吹,身体发凉。   魏东桥主动拉她的手,明月受宠若惊,却也不反抗,乖巧地尾随,他步履平稳,掌心宽厚,给人一种莫大的安全感,就算是这辈子,不,还有下辈子,下下辈子也会让人心甘情愿地跟着走下去。      不知不觉到了人烟稀少的河边,对岸连绽几排烟花,明月驻足,魏东桥陪她看完,两人的影子倒映在水里,荡漾沉浮。   “烟花短命却灿烂,我看过这么多年,今晚是最好的。”   “想喝东西吗?”   明月偏头看他,“嗯,但这里没什么人,应该不好买。”      魏东桥把她带到旁边荒地里,铺了张干净的纸巾在岩石上,让其坐下。   “你在这边等,我去买。”   “一起去吧。”明月说着就要起来,却被魏东桥按下,他塞了两只耳机给她,清新的音乐混着这柔和的夜色格外美好,东桥站远两步,伸出食指嘘声让她安静,又指了指下面的岩石,意思是让她乖乖别动。   明月点头说好。      在她一脸柔情蜜意中,魏东桥转过身,侧头往旁边草丛投去一眼,那里有块牌子被人撂倒,上面写着“施工重地,危险!”   明月头上悬着的那个大箱子,吊绳磨损了三分之二,大风稍微一吹就颤颤巍巍地要往下掉,偏偏那吱呀的声音她半点也听不到,魏东桥更不在乎。   自古以来,知知道太多秘密的人都不会有什么好下场,傅明月也不能例外。该补偿的,他已经做够了,剩下的只能让她去阎王那讨。 作者有话要说:  太冷了,不要脸地跪求收藏评论(笑cry) ☆、旧识   右后方猛然驶了辆电动车出来,似乎刹车失灵,车主控制不住骑得东倒西歪,明月见状,大喊东桥的名字。   可惜他没听见,走在中间的道上,许是失神,明月顾不上诸多,起身跑过去,把魏东桥拉上草坪,电动车险险擦过,撞在脚边咆哮不起,她胳膊上现出一道伤痕,虽不致大出血,但磨破了一层皮也挺疼的。   还没来得及委屈,只听后方“噗通”的声响,一个大木箱砸在明月坐的那块岩石上,摔得稀巴烂,她回头看,魂瞬间去了一半。      “操蛋的破车!”那电动车主大大咧咧地咒骂,随即和明月他们道歉,又瞧见那砸烂的大木箱,临行前不禁提醒:“出门在外可要小心点,被那东西砸到必定当场断气。”   明月本来就心神不宁,又被这么一吓,再也待不住了,挽着魏东桥的臂膀央求道:“我们快回去。”好像只有家里才能给她一点安全的慰藉。   东桥感觉到她瑟瑟发抖的身子,思索片刻,便点头答应了。      一路上他们都没再说话,直到车开进家门,魏东桥才开始唤她,“明月,傅明月?”   “啊,什么事?”   “到家了。”   “哦哦。”   傅明月解开安全,才欲踏出车门时又把脚收回来,“东桥,我不会死的吧?”   她这样郑重其事的问,魏东桥竟一时找不到借口敷衍,明月坚定道,“我的人生才刚开始,绝对不会这么轻易结束。”她推开门下去,心里不断重复,“我会珍惜自己,我不会死……”她不要再做鬼魂,她不想投胎做猪,她不能回地府。      就这样一直念叨着进了厅门,保姆对她这副魂不守舍的模样很不解,明月径直朝厨房走去,在冰箱找了点吃的后端到桌上,狼吞虎咽一般塞进嘴里。   魏东桥走到她对面坐下,也不说话,看着傅明月把那些东西吃完。   她塞了满嘴的米饭,突然眼泪吧嗒吧嗒掉下来,难过地道:“我不想再吃供品,不想睡厕所,不想每天自言自语,不想投胎做畜牲……做人这么好,可是人为什么会死?为什么会有各种各样致死的意外?”   东桥一怔,对于这些问题他无从回答,甚至他更不能理解傅明月口中“吃供品”“睡厕所”“做畜牲”的来处。      保姆端了两碗热汤过来,东桥没喝,傅明月照单全收,吃饱喝足后,心胸倒也开阔了许多,往后时间还长,她绝不能先败在自己的恐惧与矫情中。   拿纸巾又是擦泪又是擦嘴的把心情抚顺,明月这才起身,她掩嘴打了个哈欠,“我上去睡觉了。”   都说女人善变,魏东桥还是头一次遇到变得这么迅速的女人,不过,也好,她自己能想通就不必再费他人口舌。但这样的傅明月,让他心中产生了更大的疑惑。   他发现最近要花越来越多的心思去琢磨这个女人。      东桥喝完一杯水后上楼,路过明月房前,从门缝里看到她在给自己的胳膊涂药水,才沾上一些就疼得跳脚,想起她今天的义举,东桥立即转至卧室,在书桌的抽屉里翻出一盒药膏,回到明月房前敲门。   “进来。”   明月正盘腿坐在床上,身上裹着清凉的睡衣,周围床幔被风吹得一荡一荡,东桥迈步过去,她下意识地拉高了领口,“什么事?”   东桥在床沿坐下,翻出药膏,启开盖子,抓起她的手就要涂上,傅明月赶紧振臂一挥,拒绝道:“不行的,很痛。”   “这个不会。”说完重新抓回她的手,东桥这次是下了力气,傅明月着急地小声叫唤:“不行,不行……”想抽又抽不回来,一脸纠结模样倒像赴死似的。      不过等那透明乳状药物敷到手臂上,疼痛的地方立时清凉许多,明月像发现新大陆一般看着那印满爬虫似的外文,“这个东西……还挺像那么回事的哈。”   魏东桥合上盖子,把药膏往旁边的矮柜上一放,“喜欢的话就留着。”他去浴室洗手,傅明月就在外面嚷嚷,“那多不好意思啊,不过既然你都这么说,我再拒绝可真就是不知好歹了。”      洗手间的水龙头哗哗往外冒水,魏东桥总觉得现在的傅明月有点……聒噪。   他抽了张纸擦手,无意间瞥见毛巾上一根细长的头发,大概联想到什么,须臾便将将发丝捻下放入怀中。   出去的时候,傅明月还在那边自言自语,“时代变了,现在科学的力量真是不可小觑,要放在以前……”   魏东桥没再理她,径直出了门,等走到自己的卧室才给人打电话,“找机会拿根傅春烟的头发……”      ——      七月的夏夜闷热难耐,明月数日来噩梦缠身,游乐园那个意外给她心里埋下很大阴影,总害怕自己过不上几天好日子就莫名其妙死去,患得患失,没有半点鬼魂的豁达。      周二上午九时许,傅明月穿戴齐整,正打算下楼吃饭,刚出卧室就看到魏东桥和另一个男人一前一后上来,她站在原地不动。   他们走到明月身边时,后面那个男人立马打招呼,称她小姐,叫人一头雾水。   “小姐,数天未见,怎么好像不认识我了?我是小郭,跟在你母亲身边做事有几年的郭明。”他这一解释,明月不好失礼,赶紧和他握手,“你好,你好。”   反应有点奇怪,郭明继续道:“您应该有段时间没见董事长了吧?”   “这个,这个嘛……”明月睨向前头的魏东桥,见他眼神中的警告意味颇浓,迅速搪塞出一个理由,“忙,真忙,特别忙,我最近可忙了。”   “原来如此。”郭明嘴上虽这么说,可谁知道他心里怎么想的。   魏东桥没让他们再攀谈下去,即可领人去书房谈公事。      明月心中思绪万千,她下楼吃完两碗粥,之后拿了杯水坐在沙发上喝。   如果这个郭明是她生母的人,那必定也站她这边,有些事或许可以从他口中得知,要想踏踏实实活下去,必须知己知彼了解自己的背景处境。      正默默分析着目前情势时,郭明从楼上书房下来,明月放下杯子迅速起身,朝二楼看了两眼,确定魏东桥没出来后才靠过去。   刚要开口就被他嘘声禁止,郭明确定四下无人,才从口袋里掏出一样东西塞到明月手里,嘴里嚷嚷着:“小姐,我先走了,有空回去看看董事长。”   这时保姆从厨房出来,明月假装双手插口袋,借势藏起手心里的东西,点了个头,“你回去吧。”      对方退出门外,明月在大厅瞎晃荡了几圈后,上楼回到卧室,她关好门,急忙掏出口袋里的东西,认真一瞧,竟是苹果手机。   身为灵界几百年历史的阿飘,她确实没用过,但见惯了别人的手法自然也无师自通,何况上回在阴间,通讯界的大佬乔布斯还找她问路来着,想来也能沾点天分。      滑动解锁,比想象中的要简单,点开通讯录,一个保存的号码都没有,明月想着,是不是该打110跟警察蜀黎沟通交流下?但又怕影响其与魏东桥的夫妻之情,因此作罢。   思索几番无果后,随意点开了个软件,根据提示进行操作,明月从床头柜里取出一袋零食吃上,边吃边玩,时不时感叹,“哎呦不错哦,这个有意思。”没一会儿就沉浸在游戏的快乐时光中难以自拔,完全忘记手机最重要的通讯用途。   玩物丧志啊,玩物丧志! 作者有话要说:  没人理我啊,没人理我。 ☆、中计   外面烟雨绵绵,窗户上留了个缝,偶有雨水渗进,参着丝丝凉意的风掠过床边,旁侧的矮柜上手机猛然震动,明月的神经跳了跳,挣扎几许才幽幽转醒。      她双拳揉开眼,冰凉的雨丝粘到脸,明月赶紧跳下床过去把窗户拉上,回身时看着不停响动的手机,心里有一瞬的疑惑。   不过很快,郭明的名字就浮现在脑海里,手机是他给的,来电也跑不到别人那去。   只是这下,明月开始有点惴惴不安了,她不了解自己的处境,摸不清别人的真心与假意,想和丈夫长厢厮守却又怕一辈子当笼里的囚鸟。   心中的矛盾渐渐扩大,让人无所适从。      明月把手机拿在手里,犹豫良久,最后把心一横按了接听键。   “喂?”   “明月小姐。”郭明的声音。   “我……”   “您什么都不用说,我明白,和董事长见一面吧。”明月没回答,他又道:“您走到窗户这边来。”      傅明月用袖子擦了擦玻璃上的水雾,隐约可见下方大马路上停着辆车,旁边有个人举了把黑伞,那角度微微一倾,露出张人脸,是郭明无疑。      “明月小姐,魏东桥今天在公司忙着处理公务,保姆我也支开了,您可以下来。”   雨哗啦啦下,电话里的声音混着些许嘈杂,傅明月一时做不了决定,脑子里两个小人斗得厉害。   “公司的事虽是董事长亲自下的绊,但以魏东桥的能力很快就能解决,保姆也不会上两次当,所以明月小姐,你只有这唯一的机会。”   明月一怔,立即挂断电话,把身上的衣服换掉,拉开门就要出去,可是下一秒,她又顿住。   来回思考后,她跑回窗口,认真瞧了眼下面的车牌号,找来一张纸用笔记上,而后放到床上,这才下楼。      大厅果然空无一人,明月三步并作两步到了门口,玄关门被锁得紧紧,她只好搬来椅子,使出吃奶的劲把旁边落地窗砸开。   玻璃片碎成一地,冷风夹裹着雨丝袭卷而来,明月看着外面灰蒙蒙的天,心中犹豫不决,不过人生的选择那么多,要想改变命运总得搏一搏。   她娴熟地把椅子扔到外面,借力跳出去,冒着雨冲出敞开的铁门,躲到郭明黑伞下,郭明立即带她坐进车里。      明月拍落身上的雨珠,郭明踩档启程,前面白雾茫茫,她的心突然蒙上一层不安,便问郭明:“魏东桥为什么要囚禁我?”   “您自己不清楚吗?”   明月摇头,知道的话她就不用冒那么大风险出逃。   郭明一副若有所思的表情,对她的问题并不作答。   “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明月心中着急,不住地问:“我要马上知道答案。”   “很抱歉,我也不清楚。”   明月顿感失望,但她仍不死心,继续问:“我母亲让你来接我的?”   “是的。”   “她知道我的处境?”   “是。”   “那你们现在有什么打算?”      雨刷在玻璃上左右浮摆,车已经开到河道的桥上,糟糕的天气看不见一个人。      “明月小姐,”郭明突然开口,声音冷下几度,“有时候我挺同情你的。”   “什么意思?”   郭明偏头看她,嘴角扬起一丝诡异的笑意,“总是被亲人出卖。”   “为什么这么说?”他的样子令明月心生畏惧。   “你母亲根本不希望你活在这个世界上。”   “……胡说……”明月难以置信,郭明坏心一笑,“女人就是这样的,表面一套,暗地另一套。”   “理由呢?”   “去阎王那边问吧!”郭明极速转弯,明月朝前看去,一片广阔的汪洋深海,车子径直冲出。      毫无任何先兆,一声巨响,整辆奔驰以流星划过般的轨迹飞入水里,明月甚至来不及惊叫,他们已经淹没在深海中。   浑水从四面八方涌进,明月不会游泳,当场昏厥,车子悬浮在海里,周边的水草飘飘荡荡。郭明憋着气解开两人的安全带,他把明月拖到驾驶座的位置,又拿早已准备好的布擦干净自己遗留下的痕迹,试了试傅明月,确定一切妥当后才游出车外,往岸上而去。      ******      盛夏的雨是场不尽的缠绵梦,魏东桥站在窗边看这打在玻璃上点点滴滴的雨珠,思绪已然飘至万里。   口袋里的手机突然震动起来,他拿出来接听。   “东桥,办妥了。”   “……”   “东桥?”   “嗯。”      魏东桥挂断电话,抬眼看外面的风景,心中多出几许雨天的沉闷之气。   保姆小小敲门进入,给他送来一份加密快递。   “吕医生刚寄来的。”   东桥拆开封条,把里面的单子取出一看,面色骤变。   “先生?”保姆连声呼唤,“先生?”   “什么?”魏东桥反应过来,把单子塞回袋子里。   “窗户的玻璃已经叫人安上了,地我也收拾得干干净净。”   “嗯。”东桥神色失落,保姆兀自沉浸在自责中,“先生,我没看好人,任由您处罚。”   “没关系。”   “可是这样会不会……”   “我说了没关系。”   得到这样的回答,小小却始终不放心,虽然她也不清楚主人的大计,但放跑傅明月无疑是这计中一大破绽,怪只怪她自己掉以轻心,误中郭明的圈套。      多思无益,她从背后掏出一张纸呈给魏东桥,“这是在太太房间床上找到的。”   魏东桥接过去,看清上面的一串数字,保姆不解地问:“这不是她自己车的车牌号吗?记这个做什么?”   见自家主人不回答,小小没心没肺地往下道,“说来也奇怪,太太那次自杀失败后就跟换了个人似的,性格捉摸不定,本来以为最近能安分几天,没想到尽是伪装,这逃回家又该编排诋毁人。”越是上了年纪的越啰嗦,说了这么多,魏东桥也没反应,保姆小心翼翼看他,不见有什么异常,于是最后问了句:“接下来该怎么做?”   “给我准备一些花。”东桥收起纸张。   保姆心喜,“先生又要插花吗?”   “嗯。”      插花是门艺术,魏东桥把这当成唯一的爱好,并且坚持了十多年,人生之路稍有影响心气的,他都会通过这样的过程理清思绪,平心静气。   保姆走到门口,魏东桥又把她叫住,“全白。”   “全部白色的花?”   他点点头,小小心里疑问之深却不敢问,白色的花未免太过不吉利,然而这回她不多话,虽然知道自己管不住嘴,但凡事总有个原则,不该说的她也尽量克制。      小小是两年前才在这当保姆的,年方四十有余,家有夫子,因为经济困难受过魏东桥的救助,忠心自不必说,竭尽全力收拾打理,可即便这样,她也不敢说摸透了主人的脾性,甚至对他的过往和筹谋的未来一头雾水。   不过这并不影响她身为保姆所秉持的职业操守,小小给园艺苑的师傅打电话买花,因为天气的缘故,送货延误了半小时有余,考虑到己方失责,又是雨天不好养活,师傅半卖半送运了几十盆花来。   约莫半车沾着水珠的鲜花往里搬,白玫瑰白百合白菊,清一色系列,送货的老师傅以为哪户人家办丧事,一路上心脏都跳得不大畅快。      东桥下楼时也被这仗势惊得一愣,但转念思及用处,心中还是坦然地接受了。他穿得一身皆白,高健的身躯在满屋花团中寻找空隙位置,小小看见,忙叫师傅把花悉数移到一边,为其开道。   等付完钱,回来时,魏东桥已然自己备好工具,正坐在桌旁认真修饰花盆,神情是不可侵犯的肃穆。   小小一直认为,插花这细腻玩意是女人才干的事,可他家先生做起来却也没有丝毫违和感,反倒有股不言而喻的气质。   一个男人在认真的时候最吸引人,无论多大年龄都不会免俗。      两个小时的时间内,魏东桥作废了好几盆花,大概是没有满意的作品出现,他一直不肯罢手,保姆也渐渐忧虑起来,无论成废,所有经过加工的花盆都被搬到傅明月房里摆置,不知者还真当这个男人对自己太太用情多深,但其实一屋白簇能代表什么深意,那是献给死人的,活人又有几个受用得起。      外面的雨声趋弱,天气放晴,从落地窗朝后园看去,远山半空架了条彩虹,候在旁侧的小小不由开口,“先生,你看那赤橙红绿青蓝紫多美丽。”   魏东桥放下手中的花束和剪刀,视线投望出去,竟一扫心中阴霾,轻声道:“嗯,很漂亮。”   这句话没说多久,突然“嘭”地一声,门被人毫无预兆推开。   两人双双回头时,傅明月正披头湿发走进来,水珠顺着贴身的衣服往下滴,稍瞬就在地上积了一滩水渍,她面容虚弱,神色呆滞,显然经过一场不小的灾难。   东桥这辈子经历的够多,但很少有一刻像现在这般心慌意乱,傅明月从鬼门关爬出来的模样带给他的震撼太大。    作者有话要说:  死亡真是一件令所有人恐惧的事。 ☆、得救   明月是被深海中游走的巨大水蛇卷出来的。   这条两米长的肥蟒因为身大胆小,平常被欺辱惯了,在车前畏畏缩缩观察许久才确定食物对它没什么攻击性,以为捡到天大便宜,愣是磕掉半颗门牙才把人拖出来,摇首摆尾带到岸边平地上,打算美美地饱餐一顿。   天上的雨滴持续不断砸下来,肥蛇生性懦弱胆小怕事,即便是昏迷动物,也习惯在吞食前,用那笨重硕大的身子将其缠上几圈慢慢憋死。   也许是胸口被压得太闷了,明月顷刻间清醒过来,几声咳嗽吐出肺里的水,睁开眼时发现一双丑陋的竖瞳,细长舌头在她嘴巴上舔了舔,明月“嚯”地疯狂挣扎起来,低头一口利齿咬在蛇肉上,肥蛇吓得赶紧松开,半点不敢犹豫,直窜进海里。   明月得到解脱,没有丝毫喘息机会,半爬半起地跑着离开。   幸好天气糟糕,加上头脑昏沉,未看清肥蛇全身,否则唬也得把人当场唬死,哪容得她能有时间逃跑。      在大道上跌跌撞撞行了一段路后才拦下辆公交车,明月全身湿嗒嗒地爬上去,把车上的人吓坏了,本着新社会人文情怀,司机关心地问候了两句。   明月脑袋估计被水浸泡坏了,老半天才反应过来,却也不知该回答“要”还是“不要”,挣扎至死都没说出半字,旁人只以为她神经出了问题,非常和谐地保持一致沉默。   一直到站点她才下车,发现坐过头,于是又往回走了两站。      过弯道时,一辆红色保时捷开过来差点要掉她老命,车里后座的女人被这急刹车吓得半死,轻抚胸口骂道:“走路这么不长眼。”   开车的傅明珠定了定神,她旁边的好友惊道:“明珠,这不是你妹妹吗?”   明珠两手握住方向盘,定睛细看,一个穿橘色衣服的女孩趴在车前,一双手被雨刷带得晃来晃去,虽然头发落鸡汤般的稀乱,但脸无疑是傅明月没错,她努力几番方站稳脚跟,连说了数句对不起才匆忙离开。   “明珠,你妹妹怎么会狼狈成这样?”   傅明珠眉头皱得很深,却到底没跟过去一探究竟。      雨势渐渐大起来,明月一路都在抹脸上的水渍,眼皮子被雨滴砸得泛红,口干嘴白,全身脏乱邋遢,最后到家时彻底沦落成街头蓬头垢面的流□□。   大门没有锁,她头脑昏沉,推进屋时,声音巨响,引得魏东桥和保姆双双回头。   厅中异样,明月似乎并未发现,只是木讷地瞧了他们一眼,没有任何解释,"噔噔噔"跑上楼。      回到房间后,她什么也不顾,迅速脱下衣服,直冲进浴室沐了个热水澡,弥漫周边的水雾腾腾袅袅,明月这才得到些许安全感,脑子也清明了不少。   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守得云开见月明,世上名言千千万万,但总有那么几句阐述了一个真理,真正的幸福是在巨大的磨难之后,所以人千万不能半途而废,死皮赖脸也得坚持活下去。   经过一番感人肺腑发人深省的自我催眠教育后,明月裹好浴巾,从浴室里擦着头发走出来。      室内床边四周摆满花盆,窗台上也被各式的花朵占据,夹带雨气的香味阵阵飘荡,整个房间宛如白絮层层覆盖,像是为死灵献祭。   明月大概从没见过这么大阵势,她呆滞半晌,而后扔下毛巾,猛然跳上床,兴奋地滚来过去,白色鲜花令她毫无理由地欢喜,她爱恋这种受人悼念的感觉。   人鬼殊途,志向自然有所不同,常人可能不喜花祭,但放到阴间,这就很值得炫耀,甚至可以和追捧平列,供祭的花越多越能说明一个鬼魂的地位,有些死灵是踏着花海步入黄泉大道,有些则握在手中,像明月这样的就比较惨,断子绝孙,几百年都收不到一朵,可见低微。      她落脚蹲在花丛中抚摸簇簇白菊时,身后响起脚步声,明月回头望去,东桥站在不远处,手中端了个瓷碗,淡漠地看她。   “谢谢。”   突如其来的礼貌令魏东桥尤为不解,他把汤碗放在旁边书桌上,随即听到明月继续解释:“谢谢你准备的这些花,我很喜欢。”   “你喜欢?”   明月不太明白他的疑问,点头道:“白菊最好看,尤其是那种编成一圈圈的。”   这样的喜好的确匪夷所思,东桥没有深究,把她叫近喝热姜汤。      汤是保姆刚熬出锅的,冒着腾腾热气,最能驱寒。明月着了凉,未喝两口,便掩嘴不住咳嗽。东桥认真地凝视了她几眼,突然问道: “你叫什么名字?”   明月顿住,以为自己幻听,继续喝汤,直喝到碗底,才听到他重复的那句,“你叫什么名字?”   “傅明月啊,”她讪笑两声,“你怎么明知故问。”   “我给你最后一次机会,你叫什么名字?”他说这句话时表情异常严肃,明月竟不敢正面回答。      东桥从身上取出一张单子,摊放在她面前,“我拿了你头发和你母亲的做了DNA鉴定,事实证明……你们毫无关系。”   怔怔地望着桌上的鉴定结果,明月心中千头百绪轮转,不知该如何接话。   她试着和魏东桥解释,“如果,我是说如果,如果我说这就是傅明月的身体,你信不信?”话毕她便后悔,这台词放在电视剧里她都觉得烂,怎么自己就道出来了。   “我只问你的名字。”   明月抿了两下唇,对上他的眼睛,“不管以前什么状况,也不论将来会发生什么,现在我的名字就叫傅明月。” 她曾经告诉过东桥自己的真名,但是这个男人既然忘记了,她就不会再提起,小月是阴间的小月,她重生成人,自然也该有人的正经名字。      “你什么时候冒名顶替的?”东桥并不纠结其他,而是问出心中最疑惑的部分。   为了证明自己的立场,明月坦诚交代,“结婚自杀那晚,别问怎么调包的,因为我自己也不清楚,去庙里求愿,醒来就在这了。”许是怕被追问,她语无伦次地道,“也别问原来的傅明月去哪了,我想她现在应该投胎到好人家,更别问我有什么目的,那肯定绝对百分之百千分之千万分之万是没有的,我的野心止于成婚生子,吃饱喝足。”   这一番毫无逻辑的解释憋得她气都喘不上来,口沸面赤,激动异常。   东桥觉察出不对劲,伸手在她额上量了量,惊人的烫,“你感觉怎么样?”   “晕。”明月看着眼前重叠的几个影,脑袋嗡嗡嗡打转。   东桥赶紧把她扶上床休息,给她喂药时,发现那满头的湿发。他试图叫醒傅明月,但这个女人一躺倒就再也唤不起,嗯嗯了两下翻过身子不愿搭理。   湿发睡觉最容易得病,东桥不是狠毒之人,只好自己找来电风吹,坐在床侧亲自给她吹干。   完了之后,秘书来电。东桥把保姆叫上来,让她照顾傅明月,自己则穿上外套出门。      公司里原先的老总退休,所以今天要推选出新总,他算是个热门,不过无论多热门,总有竞争者。   两人在公司大门口遇上,继而一起坐上电梯。十三楼出来时,程邵故意问魏东桥,“今天这场竞争其实说白就是你我之争,你觉得最后谁会赢?”   “自然是我。”魏东桥毫不犹豫道,程邵滞了几秒,忽然猛地哈哈大笑起来:“你是不是自负过头了,到时可别失望啊。”   东桥不吝回他,“一定不会。”   语毕,程邵先行一步,陆陆续续的人踏入会议大厅,在这之前,傅春烟把魏东桥叫到一边问他傅明月的事。   东桥猜她是知道了点什么,所以如实交代明月出逃生病的事,傅春烟生性多疑,并不全信他的话,强硬地要求必须带傅明月回去一次。   为此,整个会议上,魏东桥都心不在焉。   程邵对碧海那一带的房地产项目发表了看法,地已经拿到手,就看怎么开发了。公司的财力有限,难免顾此失彼,碧海附近都没有成熟的商业圈,要想打造成世界顶级住宅区,一定要有决心和策略。   如果可以的话形成一片产业链固然好,但问题的根本就在公司没有那么多资金投入,所以程邵认为应该找其他资金雄厚的公司入股,大家分一壶茶总比独自舔杯盖好,可以扬长补短共享大益。   不得不说这个人虽然性格不怎么样,但商业头脑不错。   最重要的是,他替公司融到一笔资金,在碧海的项目上添了把助火。   反观魏东桥,一直沉浸入自己的思绪中,对总经理一职的竞争也没那么上心,以至于最后程邵当选,他都无动于衷,满心皆在处理傅明月的问题上。 ☆、回门   两天过后,明月才退烧转好,但她并不觉得轻松,那日差点亡命的情形还萦绕在心头,她是个贪生怕死之人,纵使做了几百年的鬼魂也不愿习惯那种孤苦,自言自语自悲自愤自娱自乐。   活着多好,锦衣玉食,山珍海味,她现在有丈夫,以后还会有孩子,就算是个冒牌货,这一生也要幸福快乐地过下去,谁都阻挡不了,郭明不行,傅春烟不行,别人更不行。      楼下响起车鸣,没过多久,就听到沉稳的脚步声,魏东桥推开门,明月坐在床头,一条薄被盖住胸以下的地方。   东桥给她倒了水,“有没有好点?”   “嗯。”明月接过杯子,低头猛咂,魏东桥坐下来,床侧那块地方立马沉了沉,他伸手而出时,明月反射性地躲避开来。   东桥一怔,随即再次挪近,“我看看你今天的病况。”明月后知后觉地"哦"了声,等他的手盖住自己前额时,整个人触电一般的酥麻,便觉有股温暖的力量裹住心扉,幸福的小船悠悠忽忽驶向人间天堂。   “明天回傅家。”   小船被掀翻,明月瞬间睁眼,抬眸看他,“谁?你?”   “还有你。”      这无异于羊入虎口,傅明月听后立即把杯子递还给他,躺下身,拉上被子蒙住头。郭明虽然坏,但话却仍有几分可信,毕竟没有谁会对一个将死之人说谎。也正因为如此,明月心中才会更加不安,一来人是假的,二来血缘是假的,傅春烟会放过她?就算明面上不计较,背地里指不定想了好几出害人的诡计。      东桥知道她害怕,于是把玻璃杯放在矮几上,“你不回去,她也会来看你。”   躲的了初一躲不过十五,明月掀开被子,心中郁结难安:“她不会当场灭掉我吧?”   “明里不会,”东桥顿了顿,又道,“但不能保证她暗里有什么计划。”   嗯,分析地很透彻,明月思考两秒后问:“你觉得我对你有多大的用处?”      这个问题太突然,不过东桥还是找到适当的措辞,“食之无味弃之可惜。”真是一口老血差点喷出来,“当然,如果你肯配合那就另当别论。”   明月马上来了精神,“怎么配合?”   “两个原则,第一认定自己是傅明月,第二必须听我的话。”不算苛刻,她开口道,“这些都没问题,但我也有个条件。”   东桥轻蹙眉头,“你说。”   “保证我的安全。”明月认真强调,“永远,不是明天后天,也不是这一个月一年,我说的是一辈子。”      魏东桥看着她的眼睛,没有说话。   明月心里着急,“只要我这一生平平安安,除了死我可以为你做任何事。”怕他不信,又立马举起手,“我能发誓。”   闻言,东桥略有动容,“你知道人的寿命是不同的,我不能保证会活得比你长。”   “没关系,这个保证只对你有限的人生里奏效。”   有限的人生?东桥忍不住嘴角微扬,明月却并不喜欢这个表情,虽比之以往有了生动的变化,但看在眼里却显得极为怪异,好像她在讲一个刻意幽默却压根逗不起人的鬼话。      魏东桥给她掖了掖被角,“好好休息,明天回门。”   “所以你答应了?”   “嗯。”   他起身把水杯端走,明月叫住,“魏东桥,”等对方回头时,她才继续:“我可以相信你的吧?现在我唯一相信的就是你。”   魏东桥都不知道她对自己哪来的信心,却不禁点头,也不清楚自己对她哪来的怜悯。      门关上后,明月才松了口气,她心里不是没有怀疑,但只要魏东桥肯给她一个承诺,她愿意把这份怀疑藏在最深处,在这个世界上如果非要相信一个人,她宁愿把这份信任留给救过她的枕边人。      ——      说是第二天,事实上第二天傍晚魏东桥才从公司加班回来,而傅明月早就打扮好坐在大厅等他,她化妆技术不行,保姆全程都是嫌弃的眼神。   其实也不能怪明月,她做鬼那会儿阴间都流行死白脸大黑眼,这审美哪能说改就改,不过看到她脸上的厚□□和大黑眼圈,东桥一刹那还是愣住了。   “你……这样回去?”   “怎么,不好吗?”   东桥不赞同地摇头,意思明显。明月摸上自己的脸,手指头立马沾到了些许□□,她尴尬地道:“那你等我一下。”旋即上楼回卧室,把鬼妆彻彻底底的卸掉后才下去跟魏东桥出门。      开往傅宅的路上,明月突然问他,“那个郭明……最近你有见过吗?”   东桥面不改色地回她,“没有,听说回老家省亲。”   “你……怎么评价他这个人?”   “怎么评价?他是你母亲的人,我们只有业务上的交流,单纯就工作来说,认真严谨,是个不错的人才。”   明月欲言又止,不知该不该说出自己被害的事,魏东桥见状立即开口,“有什么想说的现在就说,没有就烂在心里。”   “咳,”有种被点破心事的窘迫感,“也不是不想说,我这人表达能力太差,正在思索合适的措辞。”      魏东桥沉默不语,显然在给她时间,明月捋了捋事情的原委如实陈述给他听,从郭明给她电话开始到落入水中再到冒雨回家皆无隐瞒,末了还提出一个自认为相当有建设性的意见,“要不我们去报警?车还在水底,我记得那个位置。”   “你当初留下的那张纸条是什么意思?”   “纸条?写车牌号的那个?我是怕万一出事能给你们留点蛛丝马迹,跑得掉人跑不掉车。”其实压根没派上用场,她却沾沾自喜,“幸好我机智。”魏东桥表情严肃,明月这才觉出不对劲,“怎么?有什么问题吗?”      “你知不知道那是傅春烟送给你的车。”   “哈?”   “车放在车库里,但是你的钥匙呢?”   "我不知道啊。"傅明月一脸茫然。   东桥点头,“所以即便报警,你也没有任何有力的证据,反倒容易暴露自己。”   明月瞬间懵住,好半天才消化这些话,她双手抱住脸颊,心有余悸道:“还好还好,还好我当时没有立即往警察局走。”不过转念一想,设计这个局的人实在太可恶,不仅要她死还想伪造成意外事故,其心当诛,不知不觉她心里又多了一份对假母的厌憎和恐惧。      ——      傅宅在广源区,那一带都是富人豪宅,魏东桥开进一段距离后才到门口,他们从车上下来,管家婆前来引路,明月挽紧丈夫的胳膊,忍住不乱瞧,努力摆出端庄的模样。   “啊呀。”一不小心崴到,魏东桥及时扶住她,“怎么样?”   “没事没事,就是这鞋跟太高。”第一次穿细高跟难免失误,明月僵着脖子小心翼翼地踩步子。      大厅里,傅家三口都坐在沙发上,看见他们进来皆起了身,明月有点紧张地抓着自己的裙纱,东桥按住她的手,她这才稍稍平了点气。   在此之前,她已经做了点功课,所以法律关系上最亲密的几个人,倒还认得。这一家子没个和她像的,明月心虚地低下头。      “怎么?你就没有说的?”傅春烟的眼神不如一般母亲温柔,明月反复思虑,还是叫了句“母亲”,该有的礼貌还是不能缺的,她没想这么快撕破脸皮。   “好了,难得回来,一起吃顿饭。”旁边弯眉细眼的中年男人开口,明月不好厚此薄彼,于是顺嘴喊了声“父亲”。   场上的人俱是一怔,她瞬间就明白自己做错,视线投向魏东桥,略带焦灼,东桥替她解围,“你不是路上一直说饿吗?”   “正好菜都上了,来来吃饭。”林茂生似乎很高兴,连招呼大家往席上坐。      桌子是方形长桌,傅春烟坐头首,林茂生和傅明珠各坐两边,明月紧挨着魏东桥坐,跟个新婚小媳妇似的。   林茂生见状笑道:“明月好像变乖不少。”   这次明月不敢答话,魏东桥一只手伸到桌下在她手心里写了两个字——继父,明月恍然大悟,却也越发谨言慎行。      她筷子用得不顺畅,东桥夹了几块肉放她碗里,林茂生不禁感叹,“当初怎么劝你都不听,现在两人倒是恩爱,真羡慕。”   “薄情寡义。”傅明珠冷漠开口,明月不明所以地看她,一副‘你在说我吗’的表情,傅明珠冷笑,“你还记得邹子涵这个人吗?”   “明珠,食不言寝不语,好好吃饭。”傅春烟厉声道,桌上立马鸦雀无声,一顿饭吃得很是别扭。      饭后,傅春烟要和魏东桥谈事,林茂生想带明月上楼聊天,她却抓住魏东桥的手不愿离开。   “这里原本就是你家,我又不会害你,怕什么?”林茂生觉得好笑,但明月心里就是不踏实。   傅春烟不满地看她,"都结过婚了,就别再像个孩子似的任性。"明月只当没听到,拽着东桥的手杵在那,死赖着不走,就连傅明珠都看不惯她这矫情样,气得扔下一句"白眼狼",独自先上楼。      气氛有点僵,东桥翻手握住明月的手安慰她,"这是你住了二十几年的地方,上去看看也许会有不同的感觉。"说话之时顺势给她戴上一条黑珠手链,“去吧,我就在下面。”   明月第一次得到礼物,心中有种难言的欢喜,却也踌躇许久才松开,靠住扶手迈上台阶,一步一步走得很慢,不时回头看人,好像要确定他不会离开似的,她甚至开始焦虑,焦虑自己已经这么依赖一个人。 ☆、身世   明月被带进卧室,米黄色的窗帘,鹅黄色的床铺,姜黄色的桌椅,一看就是个对黄色有某种执着和钟爱的女孩。   “你的房间平时都有人打扫,布置摆设皆按照你的喜好来没动过。”   她在床沿坐下来,软软的富有弹性,明月忽然就对原主产生了好奇,好奇她的人,好奇她的事,好奇她的经历。      究竟是什么样的感情会令人绝望到采取自杀如此极端途径,死亡就代表失去所有可能性。她既然钻了空子由鬼成人,重获新生,便绝不走原主的老路。   明月虽然心存感激,无论是投胎到当世好人家抑或在地府谋得一官半职,都希望对方有一个好结局,但如今她叫了这个名,就一定要过上属于自己的生活。      林茂生拉了把椅子坐在明月对面,明珠倚着浴室门框冷眼看他们闲聊。      “明月,怎么感觉你变化很多,都不像原来的你。”   触到心底的逆鳞,傅明月立马回神,“能一成不变的那就不是人,再说我又不是往坏处变。”   “那也是,你居然都能称我一声‘父亲’了,说真的,我挺高兴。”      傅明月尴尬地笑了笑,这倒是她的失误,不过幸好没出更大的破绽,趁着对方心情好,她问出心中所疑:“您知不知道郭明?”   “郭明?哦哦哦,你说那个小郭呀,当然认识,他是你妈妈的得力干将,可惜前几天老家出急事请假了段时间,具体还要问春烟。”   明月急忙摆手,“不用问不用问,我只是随便提一提,上次托他买了点东西想当面道谢来着,既然如此就等他回来再说,不用给母亲添麻烦。”   “这种小事也不必着急,待他回来我告知你一声。”   “好,谢谢你。”      林茂生欣慰道:“你真是懂事多了,以前你从来不会和我说这三个字,更别说叫一声爸爸,看来嫁东桥嫁对了,虽然他话不多,身世也可怜,但现在看来,把你照顾得不错。”   “身世?”   “春烟年轻的时候认识了个有钱男人,后来不知怎么地,那个朋友破产,估计受不了打击自焚身亡,他的那个儿子侥幸逃过一遭流浪街头,一年后才被你母亲发现,然后就把他接回家中,你小时候不喜他逼得春烟把人家送出国,但东桥是个非常坚强的孩子,独自在异乡硬是挣齐自己学习生活的所有费用,不用别人出一分钱。”      单这些信息倒看不出傅春烟和魏东桥有何过节。   明月虽然好奇,但东桥刻意隐藏的真相哪是她轻而易举就能窥探得,便不再多想,继续开口,“那邹子涵……”   未等林茂生回应,一旁的傅明珠就冷言冷语道:“你这样三心二意不怕东桥生气吗?”      “明珠,你去倒两杯水过来。”林茂生支开她,而后才苦口婆心地劝明月,“明珠的话虽然不好听,但也有几分道理,我知道你和邹子涵在大学交往得很好,但春烟既然这样决定了谁也没办法改变的,我看东桥对你也不错,你就不要再想那个邹子涵,他都出国了就没那么快回来。”   果然不是亲生的拆散起来就不心痛,明月当然不会去关心那个什么邹子涵,但她和魏东桥的关系总要理一理好对症下药。      “那你觉得魏东桥是真心喜欢我的吗?”   “当然不是。”傅明珠端了两杯水进来,恰好听到明月的问题,忍不住回答她,“东桥一向尊重妈妈的意见,无论谁嫁给他,只要是妈的决定他就不会拒绝,所以魏东桥不是因为喜欢你才娶你,而是顺从,顺从妈的决定。”   这回林茂生没有打断她,因为明珠说得是事实,但明月也不会失望,相反她很开心,这样就省去很多回忆啊初恋啊旧情人之类的无关紧要的障碍,她没有能力让一个人忘去旧爱接受新欢。      “那您看啊,有什么办法能牢牢抓住魏东桥的心?”她这一出口,林茂生和傅明珠皆愕然,都说女人善变,才不到个把月时间明月的心就从邹子涵那里“唆”地跑到魏东桥这里,令人不禁感叹,春光易逝人心难测。   不过这是好事,林茂生没有太多经验但也不予余力地给她指明了方向,“现在网上有很多这种知识教授,人心是不同的,所以你要具体情况具体分析,适时而用。”   “一定一定。”   “你要知道东桥这种人不是那么好被打动,所以你要做好打持久战的准备,最重要的是别放弃。”   “我懂我懂。”      就这么一搭一搭的,时间也过去了小半个钟头,问题她差不多问完,人也不想待下去,就和林茂生道:“时间不早,我有点困想回去歇息。”   “行,下去看看他们公事谈完没。”   “对了,”走到门口时明月突然道:“我有一个问题。”   “什么?”   “假如,我是说假如,假如有一天母亲发现傅家有个女儿是冒牌的,她会怎么对付?”      林茂生和傅明珠的表情都有些怪异,这更加坐实明月心中对自己身份的想法。   继父没回答,傅明珠却道:“能怎么对付,当然是斩草除根。”说完她便先行一步,也不知道在什么气,林茂生尴尬地笑了笑,“怎么可能有这种事发生,别瞎想。”      下楼时正好听到傅春烟和魏东桥谈到“郭明”两字,只是见到他们,这个话题戛然而止,明月什么内容也没听到,心中却已然惦念着。   “明月想回去休息。”林茂生替她道,不知是不是错觉,明月认为他有一种女人特有的善解人意,像是生而错了性别。      两人决定回去,出门的时候明月朝傅春烟看去,后者与她对视几秒,明月一下子就从中读出N种意思,007大破天幕杀机,史密斯夫妇,无间道……诸如此类。      外面天色暗黑,路灯三三两两,傅明月坐进车里后整个人神经俱是一松,“你对我今晚的表现打几分?”   “六十。”   “哪里表现不好?”   “对林茂生,对傅春烟,和对我的态度。”   “对继父和母亲不够自然我知道,但对你的问题在哪里?”   “太热情。”明月尴尬一咳,东桥继续道:“真正的傅明月不会这么快对我产生感情。”傅明月老脸一红,绞尽脑汁给自己找了个台阶下,“这还不是为了让他们放心。”      “哦,对了。”明月恍然想起,“你们刚才好像谈到郭明。”   “嗯。”东桥并不否认。   “我能知道说些什么吗?”   “傅春烟问我你有没有提郭明的事?”其实他们的谈话内容根本就没有这一环节,但为了让明月更相信,他不介意在适当的时机里添点细节。   果然明月很紧张的问他怎么回答。   “我说有,郭明坐你车时因为雨天路滑差点掉海里,不过幸好有惊无险,她半信半疑。”东桥顿了顿道:“现在郭明不在,她或许会按兵不动,所以你也别打草惊蛇,就把这一页暂时翻过去。”   明月点头。      ——      回去的不少日子里,傅明月都废寝忘食投入在“如何抓住老公的心”这个课题中,网上众说纷纭,万花迷人眼,幸好她找到个不错的网站——好妻俱乐部。   何谓好妻,怎么抓住老公的心?这可就不是三言两语能说清,所以俱乐部每周都会举办一次交流会,大家学好理论知识的同时也要注重实践经验的分享,这就跟读书那会儿的英语培训班似的,最忌讳脸皮薄没话说。      魏东桥已经不限制她行动,但基本的尊重必须有,所以临行前她还是报备了自己的去向。   往俱乐部的路上碰到人流高峰期,堵了好几次,明月不会开车只能打的,的士小哥把她送到城郊的雅颂小宅,门口停了一排豪车,把小兄弟艳羡得呀,恨不得钻进包里让她揣着带进去。      参加好妻俱乐部需要会费,而且不便宜,没有点决心的人是不会把钱浪费在这里,所以会员以有钱富婆居多。   说是小宅,其实也有五层楼高,房主是一位叫黎丽琴的女人,听说有钱又性感,多少男人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不过明月与之素未谋面,实在不好评价。      上午有一节理论知识课,在服务员的指引下明月到了三楼的小堂间,那里坐满穿戴华贵的妇女们,年龄上至五十下至二十不等,其中有好几个是做阿飘时经常见的熟面孔。   那会儿她最爱去有钱人家晃荡,一来二往就把人家里的龌龊事摸了个遍,这边养了几个小情人,那边藏了几个小白脸,她比当事人都清楚。   甚至是谁喜欢什么体位,谁有特殊癖好,也没少窥视,当鬼没脸没皮,这会儿重新做人了倒不好意思起来,缩到角落的位置恨不得隐身藏着。== ☆、交友   授课老师进来,明月仿佛听到周围一致的吸气声,艾玛帅,混血帅。   “自我介绍一下,林伊伦,大家叫我Allen就行。”底下响起雷鸣般的掌声,一群已婚女人脸上个个承载着极度热情。      首节课教大家怎么穿衣打扮吸引老公,其实这种活动不过是有钱人消遣的一个项目,场上之人哪个不是擦粉照镜,骚首弄姿,偏明月最较真,还携了笔记本来,没一会儿就吸引住讲师的注意,把她叫起。第一遍她没反应,第二遍才茫然起身,“叫我吗?”   “请问怎么称呼?”   “傅明月。”   “我现在要做个实验,明月愿意配合吗?”   众人齐集鼓掌,明月骑虎难下,艰难地点头。      她走上台去,接受一票人目光的洗礼,已经习惯于躲在深处的人,被这样围观真是不舒服。   “大家认为她穿着如何?”Allen把明月推向中央,她上身着宽袖长衫,下面搭过膝长裙,在一众经验丰富的妇女里显得过于保守,底下皆是摇头叹气声,明月不以为然,她死的时候才十三岁,正是礼义廉耻最规矩时,思想观念自然受影响。   偶尔虽有不得体之行,但本质上还是颇具节操,值得欣慰。      “明月跟老公的关系如何?”   “一般吧,不是很热情。”有事的时候回她几个字,没事的时候基本上就是沉默、沉默、一直沉默。   “明月了解老公的喜好吗?”   “他喜欢插花。”   “……”   “我说的是插那种花,上面一个草下面化的花。”   “……”   “就是有香味的会开放的花,然后拿剪刀这边修修那边插插。”   “……”   “算了,随你们怎么想。”她自暴自弃地摆摆手,其实大家还没她想得深入。      “咳咳,我们继续。”Allen尴尬地把脱轨的话题带回来,“一般男人都喜欢自己老婆在家穿得性感点。”   东桥在她心中不一般,可总归是个有欲望的雄性生物,明月扭头问Allen,“那我应该怎么做?”   Allen拿来一把剪刀,“不介意我对你身上的衣服动手吧?”   想到未来的幸福,明月一咬牙,“你随意。”没过一两秒又道:“但别太过分。”   下面的人被她逗得一笑,Allen“咔擦咔擦”对她的衣服裁了几刀,明月反应过来时身上已然大变样,袖子截到肩膀的地方,裙子也只够包臀,但手工不错,样式也够大胆,底下一阵掌声,明月的脸瞬间从里红到外,她赶紧下去落座,左右别扭,以至于后面的课怎么都没心情听下去。      课讲结束后,Allen把她叫住,走出门外一个角落的地方道:“刚才真是sorry,希望你不要介意。”   明月当然介意,不过她自己先同意的总不能现在怪人家。   Allen把手中的一个袋子递给她,“这是我买给女朋友的,结果太保守她不喜欢,你先拿去换吧。”   明月搓搓手,“这怎么好意思。”   “本来就是为了吸引大家的注意力把你推出来,就当是我的赔礼。”   “故意推我出来?为什么是我?”   “因为我们有过一面之缘,你可能忘记了,在电影院的那次你倒在我肩膀上。”   傅明月追忆了老半天才想起来,不过那种丢脸的事她哪里肯承认,当即摇头只说他认错人,Allen笑笑不解释,“我看你现在的样子很不习惯,把这个拿去换,算是我赔你一套衣服。”他两次真诚道歉,明月不好计较什么,于是心安理得收下。      “不介意的话厕所里应该没人。”明月点点头,提着袋子进了洗手间。   衣服是牛仔裤加短衫,大小虽不是照她的尺寸买但穿起来也不显得突兀。   明月整理两下后出去,却发现Allen已经不见了,正犹豫着该不该直接离开时同一俱乐部的两个女人走过来。      “明月,在等谁呢?”   “Allen。”   “我刚看到他出去开车,估计走了,你要不要和我们一起?”   她心里其实挺不情愿,但想到日后必然要和很多人打交道,现在不积攒点经验只怕自己吃亏,于是欣然答应。      他们坐上金娜的豪车,所谓三个女人一台戏,加上有钱任性,那话题简直是海纳百川,有容乃大,东家的大姨偷汉子,西家的丈夫搞母狗,谁在国外买庄园,又是谁砸几亿掉马凯,总之个个劲爆如天津麻花般香脆可口。   “明月,你老公做什么的?”在沉默了一段时间后,终于有人记起她,明月刚想回答,他们却迫不及待地进入另一个话题。      结婚多久,一周几次,时间多长,种种不堪入耳的问题打开了明月新世界的大门,不过很可惜,她连魏东桥的裸体都没见过。   “OMG,难道你们没有性生活?”   在这方面,她从不愿多说,但明眼人一下就瞧出来,便有热心的替她担心道,“会不会是他在外面有别的女人。”   金娜不赞同,“傻啊,就算有别的女人难道就不碰老婆?依我看肯定是那里不行。”   “也有可能长太丑,明月不愿意。”   “……”      大家你一言我一语的乱猜,到最后也没个结论,车停在普罗大厦的地下场,他们从石梯口出来,走上大厦中央的广场时,珍灵鼻头一吸,“闻到了吗?”   “什么?”   “钱的味道。”   “听说这普罗大厦是ami公司在国内开的仅有几家百货商场之一,每天人流量都有数万。”   “数万的人,那岂不是赚大发了?”   金娜睨了眼明月,“你以为人家就靠这点赚钱?国内的人可能不清楚,但ami公司在美国可是响当当的大集团,投资涉及金融、影视、房地产、百货、酒店方方面面,光是年收益都有上百亿。”   “那为什么不来国内开拓更大的市场?”   “谁知道他们聪明人在想什么。”   “无论如何,今天我要大干一场!”      提起购物,女人们就像饥饿千年的吸血鬼,永远买不够!明月不自觉地被带起了兴趣,然而这兴趣尚未发酵至顶,突然“哗啦啦”下来,不知哪里冒出的一桶水浇到她们身上,三个人全身湿濡无一幸免。      刘海混着水贴在脸上,明月刮开湿发,同时也听到有个女人大骂,“一报还一报,珍灵,你前几天当街羞辱我,今天我就以牙还牙。”   边上的人都围过来看热闹,明月瞅着自个身上,狼狈不堪,衣服跟透视装似的紧贴着,那一寸寸皮肤若隐若现,她本能地抱紧躯体,珍灵已经冲上去和那女人大打出手,金娜也不顾形象去帮忙出气。      但明月不行,她扒开人群,护着身上的部位急往厕所跑,就怕哪里被人看了去。路上的人指指点点,她便低头,直到冲进公厕厢间,才坐在马桶盖上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这一冷一热的巨大温差逼得她立时打出个喷嚏,好似有无数只冰虫从毛孔钻进体内,明月忍不住哆嗦,她环顾四周,检查一遍确无异常后,把身上的衣服脱下来,拧了几把水才又穿回去。   手机放在包里没遭多大难,她取出滑开了屏,找到通讯录,结果发现只有魏东桥的号码,于是就在那犹豫着。      正思考得入神时,手上刹那震动,她吓得一抖,手机霎时掉到地上去,又借着地板微微倾斜的角度直接滑到隔壁厕间。   明月倾刻弯腰,单手撑住墙板,眼睛透过底下的缝隙,一阵扫视,发现手机在隔壁马桶边上,于是伸手去够,手太短她便双膝跪地,以几近趴地的姿势整条胳膊横过去。   “啊!”   一不小心摸到了条腿,滑滑嫩嫩很有手感,她赶紧道歉,“对不起,对不起,能不能帮我捡下手机。”   对方没回应,她便继续摸寻。      先前响动不停的手机铃声骤然断掉,之后便有人敲自己这边的厕门,明月踟蹰了会儿,最终还是支起身体上前打开。   二十多岁的年轻姑娘,穿着及膝短裙,皮肤生得极白,头发微微卷着,五官精致,乍一看真是惊为天人。      她奇怪地盯着,明月赶紧解释,“刚才不小心被水淋到。”   对方点头,并递出掌中手机,“这是你掉的吗?”   明月迅速接过来,连声道,“非常感谢,非常感谢。”   她微笑着摇首,红润的嘴唇凝聚了上帝所有的宠爱,“No problem。”说完掉头离开,明月往外跨出一脚,还没来得及问姑娘的名字,手机便又再响,她慌里慌张接了起来,“东桥。”      走到门口的夏绮晴微微一震,驻足回首看她,明月一手指着手机,用口型跟她解释,“我老公。”   见此情景,绮晴不再逗留,转身出门,世界上相似的名字千千万万,她不该去怀疑一个已经成为别人老公的男人。    作者有话要说:  祝大家七夕快乐哦,汪汪汪。 ☆、决心   明月接上电话后,重新关紧门,她坐回马桶盖上,身上黏稠的湿意包裹着每一寸皮肤,令人极度不适。   东桥问她在哪,她支支吾吾半天才道明自己被困厕所,多没脸面的事,想解释都找不到好借口,明月只能简单交代前因后果,最后思忖再三,舔着脸开口,“那个,能不能帮我送套干净的衣服过来。”   “具体的位置在哪?”   “普罗大厦一楼女厕。”   “好,你在那里等着。”   “嗯。”^^      以为至少要花半个钟头,没想到不过十分钟,东桥就在女厕门口等着。   明月二话不说出去会面,打开厕所大门时碰见三三两两的女人迎面过来,她利索地三百六十度转身,闪到门后。待几人陆续进坑,才贼头贼脑的探出头到外面找东桥,却发现他就在靠在门边。      东桥着实被她落魄不堪的模样惊到,心中略起不快,皱着眉头把袋子给她,以前的傅明月虽然千金脾气,却也不至遭人欺负成如此邋遢模样,他甚至怀疑这是否才是她本来的面目。   其实明月真的冤枉,简直千古奇冤啊,她倒是想维持一个高贵优雅美丽温柔聪慧善良的形象,但隔三差五总被意外的糟心事缠上,叫人防不胜防。若非顾忌五百多年的魂灵,她真要找个得道高僧求张灵符辟辟邪。      急急忙忙跑回厕所,明月把袋子打开,取出衣裙,皆是明黄颜色,掏了两下发现底下还有条白色毛巾,稍微一琢磨便能猜出其用途,她委实被东桥的细心感动到。   外面陆陆续续需要小解的人越来越多,明月脱下牛仔裤和短衫,用毛巾擦干净身体后换上新衣,牌子都还没拆,大概是外面临时刚买的。      物尽其用,她把半干的毛巾往发上揉几轮,觉得差不多了才丢回袋子里。   一切收拾妥当后,明月拎着袋子走出去,魏东桥对她的样子还是不太满意,拉着她的手往二楼找了个理发店把头发吹干。      自发廊离开时,明月连续打了几个喷嚏,魏东桥见状,连忙从身上取出纸巾给她。   “谢谢。”明月掩面,羞涩地道。   “你等等。”拐角有临时饮料站,东桥让她在原地等待,自己则过去买了杯姜茶回来,滚烫的热度隔着塑料杯都能感受到。      明月就着吸管喝第一口时,温热的暖意流窜全身,心中爱情的芽苗越来越茁壮,她踮着一边脚尖扭扭捏捏地问:“你以前也这么对傅明月吗?”   “没有。”如此清晰而明确的回答,叫人不禁抬头怔愣地盯着,“现在你是我的妻子,我有义务照顾你。别的我不能保证,但只要你多活一天,我就努力多尽一天丈夫的职责。”将心比心,东桥现在对她的态度也算合乎夫妻间相处之道,可明月就是被狠狠感动到。      眼见着多年积攒的孤独飘荡之委屈就要泛滥而出,一转头却瞄到旁边店里橱柜挂着套衣服,和Allen送给她的一模一样。   为防众目睽睽之下痛哭流涕,明月赶紧转移话题,与东桥解释,“今天上午我去参加一个俱乐部,因各种难以言明的原因衣服破掉,幸好受一个老师帮助换了新衣,可是现在衣服却被淋湿起皱,出于礼貌,我觉得很有必要还套全新的给人家。”      魏东桥原本就心细敏感,听完之后并不多问,而是进店帮她把那套衣服买下来,明月虽然表面尽量装出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心中少不得窃喜,回想初次见面,已然为这个男人动心,久而久之处下来却是再也没平静过,她第一次体会到被人关心照顾的幸福蜜意,便再也不要放手失去。      “明月?”   傅明月回头往声源处寻去,发现是金娜和珍灵,她们也已经整理收拾干净,此刻正款款走来。      “你刚才去哪了,我们都找不到人……”话音才刚落,魏东桥就提着购物袋出来,饥渴的女人如狼似虎的吞着唾沫,忙问,“这是谁?”      未等傅明月有所回应,东桥口袋里的电话响起,他便往边上去接听,金娜她们赶紧凑过来,“这个人你认识吗?”   “我现在全身火热难以自持。”   “都怪结婚太早,不知道现在抛夫弃子还来不来得及。”   这露骨的言语攻势令明月听着很是不舒服,她立时打住,“那是我老公。”      东桥打完电话过来和傅明月道:“我有点事要办,你一个人有问题吗?”   明月把购物袋接过来,“没问题,你去吧。”   “那一个小时后我们在一楼咖啡厅见面。”他点头和金娜她们打了招呼便转身离开。      两个阅历颇深的女人,这才信了傅明月的话,不禁有种好花被摘走青春不再有的悲凉感。   明月问起正事,“我刚才赶着去厕所换衣服,所以没帮上你们,事情处理的怎么样?”   说到这,珍灵一脸晦气,“没分出胜负就被保安制止,那个小贱人抢我老公还这么嚣张,看下次怎么收拾她。”   几人你一言我一语地聊着逛街,买了几件衣服后去美甲店修指甲。      三个人放好衣物,并列坐到台前,各伸出一只手,谈天说地。   “哎,明月,我终于知道为什么你们没有性生活,你老公肯定看不上你。”   “嘘……”大庭广众下,说这话太失面子。      金娜朗声笑道,“嘘什么嘘,大家经验可比你丰富,害臊个什么劲。”她说这话时,旁边的陌生人忍不住好奇注视,明月赶紧跟她们解释,"别误会,生活经验,生活经验啊。"      “你要是一直这么害羞,老公迟早被狐狸精勾走。”   明月反思再三,觉得话里有几分道理,于是悄声问,“那该怎么办?”      “与其被别的狐狸精勾走,还不如你化身狐狸精先把他勾住。”珍灵嘿嘿一笑,明月摩挲着下巴,虽然有点难度,但也并非完全不行,“怎么勾住?”   “我跟你讲,现在时代不一样了,你得主动,必要的时候霸王硬上弓。”      “这个不太好吧。”她毕竟出生在封建古代,某些矜持还是根深蒂固的。   金娜恨铁不成钢道,“你觉得你丈夫是被你硬上弓好还是被别人硬上弓好?”   “那还是我吧。”      “你要抓住一切可利用的机会与他亲近,就算没有机会也要创造机会。”说得头头是道,明月都要怀疑这种手段是不是都被他们用烂了。   “没有男人是不色的,所以该露的你还得露给他看,但也要把握住一个度,既不能太放荡显得掉价也不能太保守叫人失去兴趣。”   “还有眼神,眼睛是心灵的窗户,你要从这扇窗户里打开他的大门,散发出女人独有的性感魅惑。”      性感魅惑?明月对着面前的镜子动了动眼角,真他妈难。   但没有人天生就经验丰富,她不能因为这点难度而放弃,明月心里为自己大声打气,“努力,奋斗!”      与金娜她们分开后,在一楼咖啡厅等待时,傅明月掏出镜子练习性感魅惑的眼神,服务员换了几次水也不见她有其余行为。   明月不得要领,却也不厌其烦地重复着那几个动作。      魏东桥进来时见她举着镜子,只当是女孩子惯有的爱美之心。   走到她身后,听她一直在叨唠着“性感魅惑,努力奋斗”几个字,东桥弯腰凑近,同框出现在镜子里,“奋斗什么?”      突然出现在耳边的声音把明月吓了一跳,她手足无措地把镜子塞回包里,随后整理了下头发,魏东桥已经坐到对面,征求她午饭的意见,“回去吃还是外面吃?”   “回去吧。”   他们喝了几口水后结账出门。      走到广场台阶的地方,明月脑海里跳出金娜的那句"创造机会",为了自己的终生幸福,咬牙把脚一跺,立马往魏东桥身上倒去。   “有没事?”   “突然觉得头有点晕,可能是着凉了。”说完还不忘咳嗽两声以证其言,魏东桥把她扶正,脱下自己的外套给她披上,傅明月趁热打铁说走不动路。      “你在这边等着,我去开车。”他步子迈得太快,叫都来不及,明月有些挫败感,暗道,定然是表现力度不够。      坐上车后,明月严格采纳金娜她们的意见,不予余力抛媚眼。但是,天公不作美,都快把眼皮子翻过来,人也没多瞧她一次,她急道,“你看看我,没发现什么不同吗?”   魏东桥这才偏头一望,明月使出浑身精力,卖命眨眼,以求达到一丁半点的效果。      可惜,她没把握到性感魅惑的精髓,东桥看了半天,最后皱着眉头问:“抽筋?”   噗,万箭穿心,苍茫世界,明月小人屈膝在地,口中鲜血喷射而出,身后白幕悲凉地浮现了两个扭曲大字,“抽筋!”    作者有话要说:  看的要留言支持一下呀,别让我唱独角戏(招手)。 ☆、勾引   回家的几天,明月简直是绞尽脑汁想着怎么性感魅惑地勾引魏东桥,为此,她从电视剧里学到不少招数。      某一天午餐时间,两人围坐桌前,安静吃饭。   经过眼神传达爱意失败的惨痛遭遇,明月心中生起另一番凌云壮志,她决定使出最后的杀手锏——肉诱。      磨蹭了会儿功夫,做好思想工作后,明月腾出一只手,弯腰打算撩高裙摆。   不料行至未半,保姆前来上菜,她心慌慌地赶忙放下,待人离开后才贼眉鼠眼地继续下手。      光滑的脚背颤颤巍巍地从桌下伸过去,企图蹭上东桥的腿,在上面摩挲撩拨,擦出翻云覆雨的火花,增进夫妻间的感情。   岂料人算不如天算,中途没留神,磕到冷硬的桌脚,那骤然不经意的疼痛感令她脸上生出几许狰狞。      “怎么?”东桥莫名地问。   明月不敢声张,“没事没事。”顾及那点脸面,咬碎牙,死活忍下来,她拼命地往嘴里夹菜以减轻身心痛意。      须臾片刻,阵痛缓解,明月心思又开始荡漾,这次她决定下大血本,参考□□那句人有多大胆地有多大产的旧时名言,把性感魅惑表现在明处。   纠结徘徊两下后,她低头视线轻扫,在胸前解下两颗纽扣,悄悄将乳白衣领往两边拨了拨。      魏东桥没注意,她轻轻咳嗽一声,暗自咬牙,又多解了颗纽扣,拉开衣服,香肩半裸秀□□。      “很热?”   “不是……你不觉得……”明月手舞足蹈比划了半天也没把性感魅惑四个字讲出来,这种行为放在封建时代可是要浸猪笼的,她能用实际行动表现出来已是鼓起莫大勇气,哪还有脸皮□□裸地挑明。      但东桥似乎很难明白她的良苦用心,拿起遥控器把旁边的空调按小了两度,忽然降低的温度叫人一哆嗦,潜藏在明月体内的病菌立马嚣张做妖,引出一阵阵咳嗽,她抱住脑袋,自暴自弃地叫唤,“心好累心好累。”   这工作实在艰难。      “你哪里不舒服?”东桥问。   明月抬头,两手交叠放在左胸上,可怜兮兮地道:“我的心。”东桥一愣,搁下筷子,过去扶她,“我送你上去休息。”      把人送到卧室后,魏东桥关上门,不禁有些好笑。其实傅明月的那些伎俩他多少看出了一点,但人最怕的是被迷惑,他有自己的路要走,这点是别人无论如何也阻挡不了的。      吃过饭后,东桥去公司。上午程绍以总经理的身份把他叫到普罗大厦,盛青集团想要拉ami公司合作,但其中国代表太难缠,他虽然说服了对方,程绍却不是很高兴。   傅春烟把他叫到董事长办公室喝茶,几杯下肚也没把话敞开明言,魏东桥倒是有耐心,陪她慢慢耗,直到对方开口。      “东桥,听说上午你和ami公司谈生意,似乎挺成功的。”   “说不上完全成功,但对方考虑会和美国总部谈。”   “至少成功了一半,说说你是怎么做到的?”      终于问到事情的关键,东桥也不瞒她,实话道:“许对方足够好处,用他二十亿的投资换我们百分之十五股权。”   “百分之十五?”傅春烟闻言眉头微皱,“东桥,你知不知道我有多少股权?”   “百分四十五。”   “那你想让别人用五十亿就买下相当于我三分之一的股权?”      魏东桥不紧不慢道,“ami公司在国际上的实力相信不用我说您也清楚,如果他们愿意入股,对我们集团大有裨益。”   “但你要知道在国内市场他们可没什么优势。”   “不是没有优势,而是尚未发挥自己的优势,仅仅投资些百货酒店就能有那么大成功,一旦倾力做大中国市场,可想而知对我们会有多少好处。”      傅春烟陷入沉思,魏东桥继续道:“您也不用担心,我只是以一个假设性的承诺来提出建议,所以无论结果如何决定权都在双方公司。”      “这事我再好好想想,先不说工作,聊聊别的。”傅春烟换了个话题道:“明月最近怎么样?”   “很好。”      “东桥,明月是我女儿,我知道她的个性,绝不是那么好驯服的,怎么现在变得这么听你的话?”   “也许您从来没有真正了解过她。”      傅春烟有些怔忪,她倾注在儿女身上的时间的确没有在工作上多,但这并不代表她什么都不关心,“别忘了你以前出国有一半原因是来自她的厌恶。”   “一个人的喜怒哀乐会随时间而变,我并不否定她心中另有所属,但只要真心对待,铁石之心也会化为柔肠。”      傅春烟拍了拍他肩膀,“你能有这种念头当然好,但是,”她敛起笑容,“为什么我觉得明月像变了个人。”   “变的不是她的人而是她的心。”   “这样吗?”傅春烟意味深长地看着他,魏东桥知道她怀疑自己,不过,他不必多做解释,他也从来不需要这个女人真正的信任。      ——      明月在看了三十部电影,二十篇注水文,十余档节目,两本教材后终于把那种性感魅惑的眼神练出点意思来。又经过好妻俱乐部的一场舞蹈培训,她决定设计个场景,彻底、绝对、完全、百分之百地把丈夫勾上手。   在此前提下要创造不受人干扰的二人世界,这么一想保姆倒是个顶大电灯泡,明月斟酌着该如何把她遣走。      永远驱逐肯定行不通,但腾出一两天时间倒也并非不可。   她试着和保姆做沟通,不料后者爽快地答应了,幸福来得太突然,她兴奋得有点颤抖。      “虽然不知你为什么变得对先生如此上心,但光看这些天的努力也定然不会掺假意。”   “努力?你看得出来我对魏东桥的心意?”   “当然,我也是过来人,只希望你并非一时兴起。”   “我像是那种人吗?”      “太太,你并非心甘情愿嫁过来,心中难免藏着旧情人的影子。别看先生平常少言寡语,其实比谁都执着,只希望你能不伤害他。”   明月没想到保姆对魏东桥是这样的评价,但她用五百多年时间等来的一份爱情,又岂会轻易放弃?      “你放心,以后得生一窝奶娃,谁有功夫关心别人。”   “还真敢说……”   明月羞涩极了,红云一下子从脸腮爬到耳根,扭扭捏捏道:“还不是你非要问。”随即,她信誓旦旦保证,“总之,我们一定会白头偕老。”   得到她的承诺,小小略略按下心中不安,但现在的她不曾预料的是,傅明月最终却以另一种方式食言。      制造浪漫的气氛莫过于夜晚,魏东桥回来前,明月把所有的准备工作都提前布置好,她还特意在店里定制了条性感的黑色蕾丝边旗袍裙,长度只到臀部,下面露出一截白嫩嫩的大腿,这要放在以前都该放火烧她几个轮回了,但时代不一样,旧观念也得改变,无所牺牲就无所收获,明月下定决心放手一搏。      整个大厅的灯都被关掉,只在桌上备了盏昏黄的蜡烛,明明灭灭的虚幻感再加上《人鬼情未了》的音波流转,把人的心情带入另一个与世隔绝的境界。   魏东桥开门进来时,明月正坐在桌前。   屋里的气氛叫他一愣,还没来得及问出口,便看到明月抬头对他微微一笑,至诚至真毫不掩饰的心意,东桥承认,那一刻他确实听到自己心跳如鼓的声音。      傅明月起身,从花瓶里摘了朵玫瑰叼在嘴里,一个媚眼抛出去,光着脚踩在地板上漫步轻跃,魏东桥站在原地没动。   她一手搭在东桥肩上,用轻柔的躯体在他周围绕了一圈,随即下蹲上起,从侧面环住他的脖颈,在他耳边温柔地吹气。   转身到正面,一只光裸的脚勾住他长腿,身躯往后倾,眼看着发尾就要碰到地上,突然“嘎吱”一声,骨头扭断的响声把现场节奏打乱。      “啊,我的腰。”明月腾出一只手扶住自己背后,悬在半空不敢动弹,“救、救、救命……”   魏东桥见状赶紧双手环住她,“怎么回事?”      “别、别太用力,我的腰似乎扭断了。”明月保持着后倾的姿势,脸上血色暗涌,承载着尴尬的难受表情。   “我送你去医院。”   “不行!”以这幅德行示众,不是逼着她遁入佛门。      东桥拗不过,只好把她抱上楼。   踢开门,几步到床边,轻轻放下,腰间又是“咯吱”一声,明月满心哀嚎。      屋里的灯光敞亮,照得明月下半身一览无余,蕾丝裙摆被掀至最上,黑色四角薄内裤刚刚包住厚臀,两条长腿□□到极致,香艳垂涎。   明月趴在那里,回头用余光扫过,挣扎着伸出一只手,想把裙摆拨下去遮住屁股。东桥打电话返身过来,她立马收手,把脑袋埋在枕头里装死人。      大概是明白她心里那点小自尊,东桥将条纹被子盖她身上,一边道:“我叫了医生来家里给你看看。”   “能不能拿套衣服给我换。”明月闷闷道,大抵觉得太丢脸,也不敢抬头。      衣橱在右侧,东桥走过去,打开柜门,从中取了件宽松的睡袍,问明月:“要我帮忙吗?”   她摇摇头。   东桥确实不太懂女人,应该说是不太懂傅明月这样的女人,前一刻不明缘由地热情如火,下一刻就算粉身碎骨也要保住那点无足轻重的颜面。      不过他选择尊重,把衣服放在明月枕边后,转身开门出去,临走时又突然告诉她,“我请的是女医生,所以你不用有所顾忌。” ☆、升温   因为腰上的筋肉扭到,明月连躺五天才完全康复,这期间她又错过数次好妻俱乐部的聚会讲授,为此常常忧于学识东缺西漏,以至周六的时候早早去了雅颂小宅准备挨个请教。      八点出门,八点半就达到目的地,走到小堂间门口见有两人在讲台上接吻。   常人遇到此种状况无非两种反应,要么咳嗽一声以提示,要么识趣地掉头避开,但偏偏明月是例外。      她早年刚从地里出来那会儿,封建保守观念根深蒂固,看见情侣亲密尚能羞羞答答地三躲四避。   后来发现自己的存在对这个世界无半点影响,渐渐也就放开成习惯,无论是舌吻肉搏拥抱激战,都左望右瞧上俯下仰远近扫视大胆观察了个千万遍。      林伊伦与女朋友忘情几瞬,才瞥到旁边桌椅上正歪着的小脑袋,吓得赶紧放开怀中温香软玉,各自尴尬地擦了个嘴。      “你什么时候进来的?”   “也没几分钟。”   “你不知道这样肆无忌惮地窥视很不礼貌吗?”      明月一本正经地摇头,觉得他们不会继续了才把手中的袋子递给他,“上次你借我的衣服湿了,我就重新买一套还你。”   伊伦把袋子里的衣服拿出来一瞧,本来他女朋友还在被人撞破的娇羞中不能自拔,可一见那熟悉的衣物立马要炸毛,“这不是你上次说送给我,我让你帮忙先存着的吗?”      清官难断家务事,明月静静地看着,伊伦想解释,女朋友却没饶他,“你骗我说不知丢哪了?现在算怎么回事?把我的衣服拿去送人?居然脚踩两只船?我看错你了,林伊伦!”说完便愤愤地甩门出去。      林伊伦转眼看明月,后者举起双手赶紧撇清,“我什么都不知道。”他叹了口气追出去,在门外撞上金娜他们,忙道几声对不起。   “火急火燎地去做什么?”金娜提着她那好几万块钱买的包包进来,旁边同行之人插了句嘴,“像是去追女人。”      “明月,你知道怎么回事吗?”珍灵问。   “小年轻吵吵闹闹很正常。”   金娜忍不住笑道:“说得你自己多老似的。”      他们找了个位置坐一块,“明月,好几天不出现了啊。”   “上次扭到筋在家静养。”   “哪里?”   “腰。”她一说完,几个竖起兔耳的老司机登时“哟哟哟”叫个不停,表情猥琐至极,脑袋里五彩缤纷。      “跳舞时扭到的,你们别想太多。”   “怎么会。”珍灵凑到她耳朵边悄悄问:“不会还没成功吧?”话虽然没说全,但个中深意明月都懂,于是不好意思地点了头。   “我说能不能有点手段?”她语重心长道:“别被人抢了才后悔,你那老公可不是什么普通货色,外面觊觎的人一大把呢。”      探讨须臾,林伊伦折返进来,脸色瞧着不太好,大概事情处理得并不顺利。   今天是厨艺的训练,对有基础之人而言轻而易举,但如傅明月这种没有半毛经验的生手,估计得额外下不少功夫。   Allen整堂课都不如以前有激情,明月本欲道个歉,转念一想又没多大必要,她最该头疼的应是如何尽早把自己丈夫扑倒,莫让别人得逞占了便宜。      这样的危机感深深影响着她,学习一结束,明月便飞速赶回家,一路上珍灵的话都在她脑袋瓜里盘旋警醒着。   保姆家的儿子高中放假,所以她请假回去享受几天天伦之乐,家里暂且只有夫妻两人,中午的时候魏东桥没回家吃饭,傅明月便利用这样的机会加紧练习做菜,她不是笨蛋,更有多年旁观经历,虽然起初略有困难,但折腾个几十遍却也搞出了点小花样,不禁沾沾自喜。      屋子没人清理,明月本着贤妻良母的准则收拾了整整一下午,卧室厕所院子里里外外一个角落都不放过,晚上又做好几道初学的简单小菜等丈夫下班,但直到十点多也不见人回来,于是忍不住趴在饭桌上打起了瞌睡。      魏东桥因为ami公司的事耽误回家时间,其中方代表指明要他做接洽人,但程绍并不乐意,傅春烟尚无明确表态,便要他计算与对方合作所能产生的大概效益,这看似简单的一个命令却把人折腾到半夜。      满身疲劳进门,本欲直奔上楼休息,却在踏入大厅的刹那看到伏案而眠的傅明月,东桥迈步过去,启开罩具,这才瞧见一桌样式不堪却勉强称得上丰盛的饭菜。   七点时傅明月打电话叫他早点回来,东桥当时太忙敷衍了两句,没想到她真的等到现在。   最靠近她边上的那道酱鸭肉仅剩半盘,显然被人动过手脚,东桥不禁莞尔,脑海里都能想象她饿得两眼昏花,一口一口试吃,最后觉悟忍痛罢手的模样。      他脱下外套披在明月身上,而后去水池净手,盛了米饭在对面坐下,执筷夹菜。   味道一般,加上没有刚出锅的那股热气香味,整桌菜失色了不少,但他在这方面并不多挑剔,所以勉勉强强尚能入口,甚至越到后面越开怀,或许是累了一天的能量补充,或许是无人叨扰的安静,东桥竟将两人份的饭菜吃得七七八八,待傅明月醒来时已经不剩多少。      “醒了?”   明月揉揉眼睛,懵懂地点头,她这一动作,肩上的衣服差点掉下来,幸亏接得及时才能牢牢抓在手上。   “外套……”她刚抬首要问魏东桥,却发现桌上的碗盘仅剩零星半点,惊得眼珠子要凸出来。      东桥抽了张纸拭嘴角,“有什么问题?”   明月摇头,强忍肚子里饿虫的啃噬,展颜一笑,“很累吧?”   “还好。”东桥过来取自己的外套,转身离开。      才走几步突然听到一阵咕噜噜的饥叫声,于是回头看她。   明月捂着肚子不好意思道:“今天刚学做菜,本来想和你一起的……”结果人生第一顿饭他倒先吃上了。      沉默几许,魏东桥把外套扔到沙发上,一边一边地挽起臂上袖子,随即打开冰箱查看道:“喜欢吃什么?”   明月这才反应过来,忙阻止,“不用麻烦,我自己来煮。”话中饱含敬意,却被魏东桥自动忽视,“米饭用时长,只能吃面,意大利面还是西红柿牛腩面?”      “要不……泡面?”这玩意煮得方便。   “那就西红柿牛腩面。”魏东桥直接替她选择,明月半句话语权都没有,只好眼睁睁他进了厨房。      明月把碗筷收拾进厨房,正好看到魏东桥在切西红柿,那熟练的模样没有丁点生手的局促,大概以前哪里练过,明月一边洗碗一边静静观察,越是看得投入越发有种渴望,渴望将这个男人紧紧栓在心里,但冥冥之中又有一个声音告诉她,前路漫漫,道途坎坷。   理想和现实像弹簧的两边在脑袋里不住拉扯,她猛然大叫,“啊啊啊!” 过后才觉不合适,忙偏头望去,果然魏东桥正盯着她瞧。      “啊,啊,啊……”明月小声嘟囔,装模作样地扭了两下脖子,浅语低喃,“真累。”脸上却是尽显尴尬之色,洗好碗后逃也似的跑出去。      在门外徘徊了将近十分钟,听到由远及近的脚步声,明月立马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坐到椅子上去,东张西望了两下用来掩饰内心的小慌乱。   “不够的话里面还有。”魏东桥把碗放到她跟前,西红柿鲜红的色彩叫人胃口大开。      明月迫不及待地动筷尝了第一口,即刻竖起大拇指,“高手,什么时候学的?”   “英国留学时经常煮。”他脱下胶套,将其归于原位,“我先上去。”说完拿起外套步上楼梯,也不管傅明月什么反应。      “好吃。”深夜美食有种另类的诱惑,明月连续干掉两碗后,心里暗暗发誓,今晚一定要把魏东桥拿下。   饱暖思□□,她收拾好碗筷后迅速回到卧室,站在床前思虑了一小会,想出个自认为聪明绝顶的点子,得意到不行。      明月跑到一楼厨房,取了个红色脸盆上来,在浴室里打开水龙头哗啦啦盛满水,随即两手端到外面,酝酿数秒,悉数泼至床上,被单立现水渍,尤觉得不够,她又盛满一盆,把床垫也浇湿。      欧式大床如陷沼泽,明月跑到魏东桥卧室前去敲门,偏不巧,老半天里面也没个应声。   她壮着胆把门拽开,探入一个脑袋,寻不到人,于是蹑手蹑脚地进去。      “东……东桥?”浴室里的灯开着,明月走到浴室外边又小声喊了喊,“东桥?”   没有回应?要不闯进去就地正法?傅明月狠狠甩头,务必矜持。   这么想着,她还是坐到床上去等,只不过时间一长,坐着坐着就变成躺着,躺着躺着就变成睡着。 ☆、买药   魏东桥出来时,人已经四躺八仰地睡着,屋里的灯仅开一盏,昏黄暧昧的光笼罩四处,东桥身上裹的是浴巾,浴袍被傅明月压在身下抽不开,他只得贴近床侧一个劲唤她。   “明月……傅明月?”      迷迷糊糊听到喊声,但明月最先的反应竟是冷,她翻了个身,手碰到什么东西,稍微一扯直接盖在自己身上。   东桥下身一凉,怔愣半晌。      温热的湿渍透过薄衣,触及细腻的肌肤,便叫人神识荡漾,明月慢慢清醒,半睁开睡眼,面前朦朦胧胧一黑团看不清,于是抬着脑袋凑近了观察。   极度强烈的雄性荷尔蒙味。      明月睁大眼往上瞧,魏东桥身材高壮,脸色却不是很好,他双手一掀,明月立即滚到另一边床下,好不容易挣扎起身时,人已经穿上浴袍,掩住一江波澜□□,她不自觉地吞了口唾沫。      “找我什么事?”   “啊?哦。”明月这才想起自己的来意,收拾心神,一本正经道:“我的床不小心打湿了,没办法睡人。”      “你先出去。”   明月点点头,如若平常,淡定地走到门外,三百六十度转弯,立马腿软倚在墙壁上。   心跟旋转的扇叶似的,快得要飞天了,那种复杂难平的心情和她以前看别人的裸体一千个一万个不同,这大概就是爱情吧,喜欢的那个人永远是例外。      几分钟后,魏东桥站在明月卧室里,盯着那张明显被人折腾过的大床,表情不甚愉悦。   “你是说洗污渍时不小心全倒上去?”东桥问,明月很不要脸地点头。      这种鬼话他自然不信,却也没那个精力拆穿,东桥回房取一床棉被下楼,明月跟在后面,看他铺在沙发上多少明白了店意图,急忙阻止,“不用这么见外,反正你房间那床也够大……”   “这是给你睡的。”   “哈?”   “明天叫人换个床,今晚你在这将就一夜。”      生怕自己听错似的,明月再度开口,“你是说……我睡这里?”   魏东桥反问,“不然你是认为,我睡这里?”   “啊,误会,我睡我睡。”她郁闷地摸摸额头,有种赔了夫人又折兵的惆怅感。      魏东桥把枕头塞到她怀里后,转身上楼去休息。   在拐上最后一阶楼梯时情不自禁回头,傅明月正抱枕蜷缩在沙发上,唉声叹气。      人都有好奇心,只不过各自表现不同,东桥面上不动声色,其实暗地没少花心思探查这个女人的底细,但皆无所获,她就像黑暗大道中凭空驶来的一辆车,越是要看清,却因为刺眼的探灯,反倒越看不清真相。   然而,这世上没有无所不知的神算和一成不变的棋盘,只要不影响大局,他愿意耗费点时间等待。      ——      接二连三的失败,实在叫人沮丧。   百天结婚日那天,明月徒步走在人来人往的大街上,路边尽是打折甩卖的喧嚣,她的心情也跟这低廉广告一般幽浮于谷底。      没多久,一块高悬的指示牌引起了她的注意,明月驻足细看,一个一个字在心里默念,“夫妻性事百问……”牌子被白布挡住,只露出一半的字。   这家店明月做鬼的时候见好些人光顾过,出来的效果都不错,于是她心思也飘忽起来。   “咳。”摇头晃脑四下瞧了瞧,确定无碍后明月才闪身进去。      房屋逼仄狭隘,没有窗,外面的光线射不进,显得阴暗又潮湿。   一帘之隔的里间隐隐约约看到两个人,明月刚靠近就有人出来,是个化浓妆的年轻小姑娘,手里拿了包东西,咧着嘴笑。      “你好,这里……”她还没问完,那姑娘便打断她,“咨询夫妻性事呗。”又神秘兮兮凑到她耳边悄然道:“可准了。”话毕,头也不回地离开。   “我看着像欲求不满吗?”明月自言自语了一句后掀帘进去。      里间比外面更暗,头发花白的半老妇女靠在掉漆的案几后,正在数钞票,明月坐过去,“嘿嘿”笑了两声,吓得店主鸡皮疙瘩落一地。      她把钱塞回抽屉,格外正经地问,“夫人有什么问题?”   “咳……那个……那个……就是那个……”      “?”店主随意猜测,“丈夫性冷淡?”   “不是……就是那个……”      “你性冷淡?”   “……”明月偏过头,“也不是。”      “双方性冷淡?”   明月心中着急,便豁出脸面道:“结婚三月有余,仍然分房睡。”   店主这才舒展开眉头,她也怕和这姑娘无休止的莫名其妙对话下去。      “你们之间有什么矛盾吗?”   “我母亲和他似乎有过节。”      “那他对你如何,厌弃吗?”   “倒也还好,不过总勾不上床……”话说到一半惊觉不合适,明月赶紧闭上嘴,店主爬满鱼尾纹的眼角跳了跳,心里暗忖,又遇到个要吃人命根的“母老虎”。      “你丈夫对别的女人怎么样?”   别的女人?除了保姆小小,还真没见他和谁来往过,明月摇摇头,“不知道。”又怕被误会自己这个妻子当得不称职,忙补充道:“应该是很有礼貌的。”      “那对男人呢?”   明月认真思考了两秒,突然明白过来,立即反驳道:“不会的。”      其实这句话说得很没底气,但她私心希望魏东桥不是那类人,便有些烦恼地用指头抠桌面的木屑,一不小心把人家表皮长木条抠出来,幸好店家蹲在墙角翻找东西没看见,她赶紧趁其不注意装回去,而后心虚地东张西望。      店家取出一包东西坐回位置上,递给她,“拿这个去试试,如果成功了,这以后的性福指日可待,如果失败也能检验出他的性取向。”   明月接过手,大概有点猜出个中意思。      “一百。”   哎呦我去,这也忒贵了些,她把东西放回桌上,“我不要。”      “九十不能更少。”   明月双手缠在一起,满脸纠结。      “一生的幸福你还跟我讨价还价,再说我这东西用的可都是中药成分,绝对不会有副作用。”   “……”   “八十!你不要有的一堆人要。”店家刚欲将东西收回,明月眼疾手快抢了过去,“八十就八十。”      她付好钱又问了些需要注意的问题后,立即出门找家药店师傅看成分。   明月再如何粗心,但不伤害自己丈夫却是始终坚持的底线。      不过,即便戴上口罩,也难逃花甲之龄老中医的审视,可能药和人都不太正常,老中医的视线像激光一样在明月身上徘徊,她只好眼观鼻鼻观心,心游离于天花板,掩饰那份尴尬。      "可以,没什么有害成分,不过凡事都要适度,过犹不及。"   虽然有失颜面,但终究得到想要的答案,明月听完教诲匆匆离去。      这么一来,心情瞬间明朗,明月逛街的热情都高涨不少,看见橱窗里摆了套白色连衣裙,略微心动,于是移步进去,和服务员说要试穿。   服务员面露难色,还是给她拿了,明月进更衣室换穿出来,走到镜子前猛然发现自己和人撞衫。      旁边的姑娘长发微卷,肌肤白皙,五官立体,正是那天在厕所帮忙捡手机的女孩,明月缓缓扬起嘴角,“真巧。”   对方报以一笑,随即把那一身衣服换下到收银台去付账,临走前又跟她温声道了个别,整个人像朵缓缓绽放的菊,温静如初,四周芬芳。      “真漂亮。”   “这样的女孩很受欢迎吧?”   ……   几个服务员在那叽叽歪歪感叹,明月竖起耳朵倾听,忽然觉得有必要改变一下自己的造型,大众的审美如此,身为女人的她也心动了。   魏东桥不喜欢她的妆容,但眼光应该跳脱不出普通人的范围。      明月买下同套白裙,出去找到一家发廊,和发型师你一言我一语交涉半天,最终花几个小时把头发略微烫卷。   继而购置化妆品,在百货商场的柜台来来回回晃荡,学了卖家小姐的化妆技巧后回家自己捣鼓。      心里那个漂亮女孩的形象越鲜明,往脸上擦的粉越多,手下毫不留情,生怕哪里逊色了人家。   最终出来的妆容太过死白,厚厚的一层粉盖在脸上,没有生气,但总归,东施效颦,还是有那么几分模仿到了精髓。   如此一折腾,天也渐渐暗下来。 ☆、得逞   夜幕幽深,繁星点点,东桥开车到家时,整座房屋漆黑晦暗。   进铁门时多按了几次喇叭,皆无反应,不禁心下生疑,他把车停在车库,穿过小院,在台阶前忍不住抬头瞧了瞧,傅明月卧室的窗户没关紧,里面布帘掉出一块,于风中轻扬。   步至玄关外,取出钥匙□□锁口,金属碰撞的声音在这静谧夜里显得异常响亮。      东桥迈步进去,反手才刚合上门,身后霎时亮起明光,他转身看去,明月手里捧着一个蛋糕,上面的蜡烛明明灭灭,她笨拙而耐心的护着,踏着细碎的步子,款款而来,微弱烛光映照下,脸上尽是欢喜与谨慎。   热量温度的光芒在朝他靠近,东桥觉得整颗心都要灼烧起来。      “结婚一百天了,纪念日快乐。”明月微微笑着唤她:“老公。”   东桥瞬息沉默木然,这似乎是他人生中听到的第一个亲密称谓,温暖富有震慑力,饱含深深的幸福蜜意,直叫人心里化为一潭柔水。      傅明月心里也有点紧张,不过很快她就镇静下来,温声细语道,“我们一起吹蜡烛吧?”   “好。”东桥从不知自己的声音竟可以这么温柔,他只怕吓到这个努力站到他面前的女人。      蜡烛灭了,天花板上的水晶灯骤然亮起。   傅明月单手托着蛋糕,另一边鼓足勇气去牵魏东桥的手。      宽厚的手掌被她细嫩的五指紧紧握住,东桥全身的血液都凝固住,望着她羞涩的笑容,好似坠入人间仙境,细腻温柔的光,整个世界除了这个女人,眼里耳里再也容不进其他任何东西,两脚不听使唤,怔怔地跟着走,一步步缓慢而坚定。   他的人生,第一次愿意这么义无返顾地追随别人的脚步,没有任何犹疑和猜忌。      行至长桌前,明月把蛋糕放下,两手拉开精致的座椅,叫东桥入座。   桌上摆满各式各样丰盛的晚餐,餐具在烛火摇曳下闪闪发光,连桌布都换成崭新的暗红颜色,氛围神秘浪漫,这是她花费一个下午悉心准备的,比之上次有很大进步,可见做了不少功课。      “你喜欢吗?”明月拿起红酒,倒入两个空杯,一杯移到东桥面前,一杯端到自己的座位,静心等他回答,那满怀期待的神情不禁令其动容,东桥张口,哑声道:“喜欢。”      傅明月这才略略放心,动筷给他夹了道菜,随即在桌上乱指,“糖醋排骨,手撕包菜,牛肉酱汤……我最近学会做好多菜。”   她似乎在邀功,东桥尝了一口,厨艺不见得多出色,但胜在心意,吃惯了小小的饭菜,新鲜的口味却仍然降服了他的味蕾。      一切都很美好,东桥突然有点怕,怕此生再也没有一个人会像她那样对自己上心,把所有的精力都放在讨好一个叫魏东桥的男人身上。   “我去上面换个衣服。”他心中絮乱,携外套上楼,借口离开。      明月见其忽然变色,一头雾水。吃了几口饭菜后,将白天在夫妻性事百问店里买的取出来。   那东西是粉末状,她犹豫片刻,还是摊开外包装,起身到东桥座位上,对着他的酒杯轻轻抖着,本想放一点就好,未料中途打了个打喷嚏,整包东西全掉进杯里去。      明月吓了一跳,下意识地就要伸手捞,但粉末早已与酒水融为一体,她惊得左右乱转。   正待拿去倒掉时,魏东桥从楼上下来,明月赶紧把杯子放回原位,就近坐在旁边的位置上,因为太紧张,红酒溅出一点落在手背上,她急忙拭干净,心里却不知该如何是好。      “怎么?”魏东桥换好衣服,坐到椅子上,细细地瞧着傅明月,原本就敷了层□□的脸,现下更无生气。不过,她今天的妆扮倒叫他看出另一个人的影子。   “没有没有。”明月紧张地挥着手。      东桥情不自禁地,抚摸上那一头微烫卷发,神态温和,动作轻柔,尾指刺着魏字,明月视线便随他的右手缓缓下移,一下一下地,就连呼吸也不由同步进出,她觉得自己的胸腔快被一种细腻而炙热的情感塞满,心跳到嗓子眼,怎么努力也阻止不了。      一翻意乱情迷后,魏东桥收回心神,去端酒杯,就要送进嘴里时,明月眼疾手快抢了过来,也许是被一时的幸福冲昏了头,她不顾酒里的药粉,一饮而尽,继而拭干嘴角,把自己的酒杯推过去,“你喝这杯。”   东桥没动,明月怕他误会,斟酌两秒,再次把杯子端回来,仰头喝光,两大杯下肚,滴酒未沾的女人开始头昏脑热了,不停重复着倒酒喝酒的动作。      连续几杯后,魏东桥终于止住她,“不要再喝了,我去给你倒点水。”   他刚起身,明月就从后面抱住他,悲切不舍地挽留,“你别走。”东桥怔在原地不动,以为她还会说点什么,等待许久却没有下文。      后背突然传来湿热的异样感,“明月……明月?”东桥轻轻唤了两声,没回应,他松开明月的手转过身来,后者失去支撑,差点倾倒。   东桥及时按住她的肩膀,仔细查看,明月鼻下两行血渍,双眼迷离,身体软绵无力,东桥心口一滞,急忙扶着她坐下,“怎么回事?”      “好热……”   “你吃了什么东西?”   明月只顾摆手,“真的好热。”她神智不清,东桥拍向两颊试图叫醒她,“你到底吃了什么东西?”      或许是被打痛了,明月抓回点意识,腾出手把塞在椅缝里的药粉包装纸取出来,嘿嘿笑道:“就是这个。”   东桥把被挤皱的包装纸摊开来,一眼就瞧见上面“夫妻性事百问”几个大字,再联系傅明月的表现,傻子也知道是什么东西,他的脸立刻黑了一半。   明月以为他生气,害怕地哭着求饶,“你别不高兴,我知道错了。我本来只打算撒这么一点点,”她用指甲末端比着,“但是啊哈一下它就全掉进去了。”      东桥注视着她,明月拼命摇头,“我不是故意的,你看我都帮你喝掉了……求你原谅我。”   这么一甩,鼻子里流的血更多了,也不知是难受还是伤心,见他没反应,明月哭丧着脸加剧哀嚎,“药店老板说没问题的我才敢下手,我只是想和你做一对真正的夫妻,怎么就那么难。”   魏东桥本来有被她感动到,但听到最后一句,却是脸更黑了。      他把傅明月抱到洗手间,打开热水,调到一定温度,用花洒往她头上冲刷而去。   明月像是被吓到似的,不停躲闪,东桥却按住她,直到她身上的那股热度消散了些才罢手。      浴室的水汽升腾成雾,东桥用毛巾把她的脸和头发擦干净,又脱下湿衣,用浴巾包裹住她的身躯,随即把人抱到床上平放。   才刚起身,就被拉住领带,东桥猝不及防倒下,关键时刻抬起膝盖抵在她两腿间,双掌撑在两边,近距离脸贴脸地对视,灼热的气息喷在唇上,东桥甚至能看清她颤动的眼睫,宛如柳叶的眉黛,温柔如水的黑眸,潜藏在内心的欲望一阵阵跳动。      明月胸口被重压住,呼吸不顺,忍不住歪头咳嗽起来,东桥索性解开领带,翻了个身,和她一起横躺着。      窗户大敞,今夜无风,星星和月亮明晰可见。   “如果有一天,你发现自己快死了,你最大的愿望会是什么?”东桥问这句话的时候,不知为何,心竟沉重到跳动不起来。      “以前经常听老人家说站得高就能摘星,摘到一颗,天上的星官就能满足你一个愿望,摘到越多,星官就能满足你越多的愿望,可惜我有点恐高不敢亲自验证,后来知道是假的,却总忍不住怀抱希望,盯着看几百年,在山谷,在海面,在天台,在路上,在井里……”恢复平静的傅明月,声音很温和,但传到东桥耳里,他却听到了几分哀意。      “过去一个人为食奔波,老被叫做饿死鬼,我很不喜欢这个称呼,像是一辈子都会吃不饱似的,但那时真觉得饱腹应该是最大的愿望……然而,我现在贪心了。”明月的表情渐渐悲伤,“第一次有人对我好,我想和他厮守到老。”   东桥当她在胡言乱语,偏头看她的侧脸时,情绪仍旧被感染到,心里默道:\"也是第一次有人对我这么好。\"      气息稍平,明月忽然转过头来与他对视,眼神坚定,“别觉得我放荡。”东桥不理解这句话的意思,下一秒她却用行动解答。   面前的女人揭开浴巾,依偎到他胸前,干唇碰上裂嘴,东桥滞了一瞬,随即闭上眼睛,激烈回应。    ☆、坏事   晨时的第一缕光射进房里,初阳在窗户上印出半个轮廓,熠熠生辉。   明月翻了个身把被子扯过来,旁边的魏东桥光裸之躯,瞬时一览无余,他下意识睁开眼。      许是昨晚战况太激烈,明月的一只鼻孔里,到现在还塞着一小撮纸,上面隐约可见丁点血渍。   她胸口有些痒,伸了两指去挠,挠完没两下腰上也痒,接着轮到大腿,甚至脚底。      数次动作下来心生异样,于是艰难地撑起眼皮,往旁瞅瞅,魏东桥正平静地盯着她,眸底猩红,唇角留痕,明月在他袒露的躯体上逡巡了几回,最终视线落在某个重点部位。   心情有些不平静,她深呼吸,老半天才喘出一口气。      腾出手从胸口抚至大腿内侧,不着一物,比阿尔卑斯的雪山更加畅通无阻。   明月两指摁住太阳穴,告诉自己别做梦,快醒醒。   等再睁眼时发现场景没变,如此,又朝魏东桥那边望去,身心依然拴在某个部位,表情相当复杂。      东桥见她接二连三纠结往复的行止,心里慢慢涌上了笑意,面上倒无甚大变化,伸手一拦,将她抱在怀里,轻声哄道:“睡吧。”   这语气太温柔,明月竟真的乖乖入了眠,就好像一池荡着波澜的水,被主人轻轻抚平。      明月做了个梦,九重天上的玉帝不许她和人间男子交往,两人抵死顽抗,王母心软,设置考验,命其在两月内睡够百个壮丁,食尽千道肉菜。她忍辱负重,牺牲自我,历尽千万苦完成任务,救得爱人一命并且成婚。不料婚后不久,发现怀有生孕,于是被玉帝拆散,陆续产下鹊子,原来那百名壮丁尽皆是鹊仙所变,鹊子们孝顺,每年固定时间用自己的身体搭一桥令她与情郎见面,剩下孤独的日子里由百位八块腹肌的鹊仙相伴,生活平淡……   直到一声电话铃响打破满池旖旎春水。   明月抹了一把口水,昏昏沉沉的接起电话。      “喂……”   “明月小姐,老板要去看你,现在快到了。”   “老板?”傅明月慵懒无力地问,“哪个老板啊?”   “是我。”突然变换成傅春烟的声音,明月惊悚不已,她下意识地挂了电话。      之后便开始后悔,大有此地无银三百两的不打自招。   然而,无论如何,她必须起床是事实。      明月动了动,猛然觉得腿酸,不对,是腰酸,更不对,是哪都酸。   她掀开被子,满眼青青紫紫,床单上分散着疑似血渍的红点,她呆愣了好几秒。   就像电视剧里得逞的女配,她其实并没有那么高兴,施计巧取感情,得了躯体也得不到真心。      明月猛甩头,两指竖起贴紧眉心,不停念咒,“矫情鬼速离,矫情鬼速离!”既已事成,便是来日方长,那点真心留着往后慢慢收拾也不耽误。      “哎……”她歪着脑袋暗自苦恼,其实最可惜的是,昨晚的事她一点印象都没有,记忆从背后抱住魏东桥的那一刻戛然而止。   也不知……是什么滋味。   这么稍微一幻想,鼻子里又发热了,她赶紧丢开手里的枕头,勉强撑起身体去浴室洗漱。      十几分钟的时间过去,楼下响起门铃声,傅明月匆匆擦干身体套上外衣,狂奔而下。   趴在猫眼上细细观察,铁门外停着一辆黑色宾利,边上站了个穿西装的男人,那是傅春烟的手下,为了当好傅家二千金这个角色,她之前读过些许相关资料,如今才能慢慢认出。      傅明月紧张地在原地跳脚,如果这个女人要杀她,她该如何自救?思及此,她立即跑回卧室给魏东桥打电话,可惜那边总是拨不通。   下面的门铃响了一遍又一遍,明月烦躁地钻进被窝里,在黑暗中掩耳盗铃般地躲避了近几分钟后,决定面对现实。      她拿遥控器打开铁门,随即在镜子前审视,确定自己仪态无可挑剔后才下楼。   玄关传来一阵敲门声,她深呼吸了两口才拽开把手。      傅春烟率先走进来,明月勉强挤出一个微笑,那表情简直……哭都没那么难看。   随后步入的是黑衣随从,对方礼貌性地朝她点了个头,明月刚想把门合上,却被第三人抵住。   她抬眼望去,郭明微微一笑。      傅明月老半天没缓过来,门边留下缝隙,正可容一人,郭明闪身而进,傅春烟回头的时候,她怔在原地尚未有半点动作。   “明月?”……“傅明月?”傅春烟提高声贝,今天她穿着黑色套装,稍微一严肃便有种迫人气势,惊得明月立即反应过来,急忙将门合上。      “家里保姆呢?”   “有事请假回家。”      傅春烟往餐厅走去,明月跟在后面,她一直不敢抬头看边上的郭明,两手不停绞着衣角,心里已经和这个曾经差点害死他的男人进行了七十二次的泰拳咏春拳连环击,一百八十回的空手道柔道跆拳道混打,三百六十遍降龙十八掌如来佛掌乾坤大挪移九阳神功九阴真经世纪大对决,最后在华山用倚天屠龙剑一把刺穿他。      “饭是你做的?”   “什么饭?”   “原来不是。”傅春烟绕着圆桌走了一圈,又四处张望,最后目光落至她脸上,“看样子东桥对你不错。”      明月上前几步,桌上摆了一碗粥,两碟小菜,数片面包以及一瓶果酱,原先是用器具罩住的,这会儿被傅春烟揭起来,飘出一股淡香,搅得她胃里直泛酸。      “还没吃饭吧?”   明月点头。   “那你先吃,我去那边坐会儿。”她往客厅沙发的方向走,两个手下同步过去,明月随便拉了张椅子坐下来,吁缓一口气,执筷而食。      许是时间过得久,粥菜有些凉掉,入嘴的味道不是很好,她这样一个好吃懒做之人居然没能咽下几口,和傅春烟同处一室,那感觉就像被丢进一个封闭的瓶子里,沉闷得快要窒息。   明月擦干净嘴起身,她要尽快将这个女人打发走。      整间房多处养菊,傅春烟两指夹着朵白菊,明月走过去时,她正放在鼻下闻了又闻,看似平常,实则多么令人心悸的一幕,傅家二小姐讨厌菊花味是前不久与林茂生通电话刚了解到的,就连魏东桥都没那么清楚。      “呀,花店的人是不是送错了?我明明让他们送白玫瑰的,怎么会是我最讨厌的白菊?”明月赶紧救场,傅春烟随即叫手下把几盆白菊拿出去丢掉,明月心里一阵肉疼,那可是她最喜欢的花。      傅春烟眼神有些异样,试探着道:“明月,自从你嫁人后我们可是很久没单独吃顿饭了,中午去你最喜欢的那家店怎么样?”   “法式餐厅吗?”傅明月故意道,“今天有点累,就不出去吃了。”   傅春烟叫她坐自己身边,明月却隔了有一丈的距离。      “明月,你是不是还恨妈妈?”   “?”   “恨妈妈逼邹子涵离开你,恨妈妈逼你和东桥结婚?”   “……”      “不过令我意外的是,你做得很好。”傅春烟似是欣慰地往明月那边靠,“我们的约定还记得吗?”   明月不敢回答,她怕露馅,但沉默同样值得生疑。      “啊啊,我肚子好痛。”明月捂着腹部,一脸狰狞道:“我去厕所。”她脚步如飞般冲往洗手间。   合紧门后坐在马桶上想对策,可惜左思右想十来分钟,明月也没让那榆木脑袋开出朵灿烂的聪明花。她只好多涂些粉,令自己看起来苍白一点,才畏畏缩缩出去。      傅春烟正优雅地倒茶,明月垂头丧气地过去。   “怎么样?”   “还是不怎么舒服。”   “喝口茶,会好点。”傅春烟移了一杯到她面前,明月满脑子都是怎么赶她走,加上紧张,一时没防备把茶水喝光。      傅春烟一杯又一杯地续着,等到明月喝完三杯后,她才起身。   “既然你不舒服,我就先走了。”   明月如释负重地松了口气。      把人送到门口时,傅春烟突然回头看她,嘴角勾起一个弧度,很是渗人,“我的女儿,除了西湖龙井,其他什么茶她都不会喝,因为她也不常喝茶,所以这一点的确很少人知道。”   “虽然你做得很好,但……百密总有一疏,你不是傅明月。”   明月面色惨白,搭在门上的手一下子颤抖起来,她心里划过一万种要做的解释,却怎么也张不了口。      不过,傅春烟并未继续为难,说完便带着手下离开,直到轿车驱动的声音响起,明月才关上门,她双眼无神地坐回沙发上,有些不知所措。   口袋里突然震动起来,明月取出手机,看清是魏东桥的名字后便放在耳边听。   “我刚才在开会,什么事?”   她一直不说话,魏东桥唤着她的名字,“明月?”   “东桥……我坏事了。” ☆、主谋   傅春烟坐上车后一直在考虑一件事,如果这个女儿是假的,魏东桥必然知晓真情,他利用明月的身份,究竟会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   从接东桥回家开始,傅春烟细细回忆十几年与他相关的点点滴滴,着实找不出什么破绽。确切地说,是没有太多可以找破绽的机会,东桥到她家不及两年既出国,这期间唯一发生的大事便是涉及明月的。   明月自小娇生惯养,看不起刚领进门的东桥,经常合起人欺负他。那个时候公司才步入正轨,傅春烟一天至少有18个小时在外头,比较早的一天还是晚上九点多回家。      家里车库通往后院的方向有个地下室,平常做酒窖用,那天保姆请假不在,恰巧她的酒瘾上来,便将车停好,亲自拿钥匙从后院的铁门下去。   到底层台阶时听到一阵嘤嘤戚戚的哭声,她把所有灯启开,加快步伐下去查看,酒窖边缘的角落里两个孩子各坐一地,身上的衣服皆是凌乱不堪,周围零零碎碎摔了不少酒瓶。   虽然一个才十一岁,一个十三岁,但从大人的角度偏偏就联想出点什么。她怒气攻心,当场冲过去给蜷缩成一团的魏东桥两个大耳刮子,那孩子没支撑住晕过去,傅春烟把人送往医院的时候方知道他被灌了药物,全身上下大大小小不少伤口是自己为了制住药效刮割的。      事情起源于明月和同学的一次玩笑话,几个毛头小孩看了部剧,对里面的□□尤为好奇,于是决定找人实验,也不知怎地,明月回家没几天就把心思打到东桥身上,网上买了药后把他骗到酒窖要录像,不料事态超出预想,差点赔了自己。因为身心受创,傅春烟也不能明着怪罪她,只好把魏东桥送去国外,避免再出事端。   傅明月当时好长一段时间走不出心里的阴影,同班的邹子涵一直安慰开解她,情绪尚能转好,春烟想,应该就是那个时候,爱情的萌芽在两人心中悄然成长,以至于后面她想阻止都来不及。      邹子涵家境尚可,但对他们家并不会有多大帮助,加上对魏峥嵘的执念与利益权衡,傅春烟才逼自己女儿嫁给魏东侨。   可是现在看来,她有些失策了。      “老板……”   “嗯?”   “我们到公司了。”   “咦,那不是魏副总吗?”   闭目养神中的傅春烟睁开锐利双眼,拉下车窗往外看,魏东桥正边走边打电话,尾指上的青纹霎时跑进眼中,她忽然想到在魏峥嵘出事和接回家前这中间一年他是怎么过的?虽然曾经也多次想一探究竟,但始终无所收获,唯一可以确定的是,遭遇那场大劫后,这个孩子变得和从前很不一样。      “郭明。”   “老板有什么吩咐?”   “我听说你上次害明月落水?”   郭明脸色一暗,忙赔礼道歉,“是我不对,本来想找个适当的机会和您解释,但后面回老家就把这事给耽搁了,我有错。”      他把姿态放的很低,傅春烟也不是蛮横无理之人,于是给他将功赎罪的机会,“从现在起,你帮我盯着魏东桥,他有什么异常举动你都要和我报告。”   “老板,你怀疑魏副总……”   “什么怀不怀疑的,我这可是为他好,ami公司现在选择他作为我们公司的接洽人,难保哪个心术不正的想取而代之,你跟着也是在保证他的安全。”   “是是。”      魏东桥的车从旁飞身而过。   “从现在开始,去。”傅春烟和另一个随从下车,等到郭明将车开走后,她和身边的人道,“等顾博士回国,把这个交给他,我要实实在在的证据。”她手上是刚才从魏东桥家里带出来,明月落在沙发上的头发。      ——      郭明的车跟在魏东桥后面,没过一会就被发现,副座上的手机叮铃铃响,他接起来,开口就跟东桥解释了缘由。      “傅春烟让我跟踪你,看来她是对你起疑了。”   “那就继续。”   “老板今天回国。”   “我知道,现在就去见他。”   他们将车驶往城外,在一处废弃工厂前停住。      有几个保镖一站一点的守着。   郭明下车随魏东桥进去,工厂里面很空旷,衬得两人脚步声格外清晰响亮。   他们在保镖的指引下踏上了阶梯,二楼的落地窗边背对他们站了个戴黑帽的老人,手背苍劲,按在窗杦上,有种说不出的威严。   “来了?”   “嗯。”      老人回头,把帽子摘下,额上一块可怖的烧伤显得面部狰狞。   “我交代你做的两件事完成了吗?”   “没有。”魏东桥微微躬身,做了个抱歉的姿势。      “是一件没有还是两件都没有。”老人似乎非常有耐心地问。   “两件都没有。”   “知道怎么领罚吗?”   魏东桥点头,自觉跪下,脱去外衣放置旁边。      那老人摊开一只手,旁人递上一根两指粗细的棍子。   一阵沉闷之声下,魏东桥后背连续挨了几棍,他硬生生撑住。      郭明在一旁看着不忍,想替他求情,“老……”才开口第一个字就被对方狠利的眼神止住,魏东桥伸出手让他站远些,他只好照办,走到墙边背对他们。   其实他应该已经习惯了才对,从十三岁跟随老板开始,他见识过不下数十次类似的场景。东桥既作出选择,必当要在这条路上走下去。      大概过了盏茶时间,这样的体罚才稍告段落。   郭明回身时,魏东桥已经穿上衣服,被厚重外套包裹下的躯体必然是遍体鳞伤。      “最多一个月。”魏青柏道,“一个月内把傅明月和公司的事给我解决好。”   东桥点头,返身离开,走到楼梯口时,魏青柏又叫住他,“记住,你是魏东桥,这些都是你必须做的,时日不多了,别忘记我们的约定。”   气氛滞闷,东桥收回目光,按住扶手下台阶,一步步到了底楼,再出大门,步子轻缓,不如平常沉稳。      郭明想送他去医院,却遭拒绝。   “你回去和傅春烟报告……就说路上因为堵车跟丢了……等晚上再告诉她我受伤的事,顺便帮我请几天假。”他打开车门坐进去,脸色不太好,郭明欲言又止,两番思虑,最终却还是作罢,上了自己的车,一路跟着魏东桥,直到他安全抵家才掉头回公司。      ——      明月整个上午都在因为假身份的事忐忑不安,跟魏东桥通了一次电话后失去联系,直到午饭时间才看到他踉踉跄跄进门。   魏东桥的脸苍白无色,步子虚浮,明月原本在吃饭,见状赶紧放下手中的筷子,过去扶他。      “怎么了?怎么突然这样?”   “拿医药箱上来。”东桥撑着身体往二楼的方向走,明月踌躇几瞬,而后迅速到电视机旁边的橱柜里取东西,挟着箱子,三步并作两步飞快跑上楼。      推进卧室门的一刻,他正在脱外衣,明月走过去,把箱子放在床边的矮柜上,回头时便见沾有血污的白衬衫被丢在床上,褪去所有衣物的魏东桥,身体上青青紫紫布满伤痕,明月瞬时愣住。   "把药拿过来。"东桥见她许久不动作,催促道。明月恍然,手忙脚乱地打开医药箱,取出消毒水给他。   东桥娴熟地把药水倒在后背上,所及之处肌肤轻微一颤,明月心疼地想哭,不过她很快整理好情绪,把要涂的药拿出来,挪步坐到东桥旁边,替他处理伤口。      “是谁把你打成这样?”明月问,魏东桥没回答,虽心中忧虑,她却仍旧识趣地闭嘴,不叫他烦心。   无论如何,明月都会站在自己丈夫这边,和他同仇敌忾,喜欢他所喜欢的,讨厌他所讨厌的,迷恋他所迷恋的,憎恨他所憎恨的,永远站在一条线。      事毕,明月下楼盛饭菜和汤上来,东桥吃几口后躺下休息,这一睡就是数个钟头,直到晚饭时分也没醒。傅明月也不扰他,自个儿填饱肚子收拾干净后上床歇息。   东桥侧卧着,明月依偎在背后,虽然离得近却尽量避免触碰那伤处,额头靠在他宽厚的肩上,陪他安然入眠。      晚上十一点多,床边的手机响动,魏东桥最先醒来,他摸索着接了电话。   “傅春烟听说你被人打伤,明天要派医生过去看。”   东桥理清思绪,这不失为一个机会,于是回郭明道,“没关系,我自有主意。”      挂断电话后,他把床头灯打开,明月面朝自己这边蜷缩,睡得正酣,东桥伸手轻抚她的眉眼,心中被安逸幸福的情感填满。   须臾片刻,他掀开被子下床,趿住拖鞋往浴室去。      房间安静异常,明月翻身扑了个空,悠悠忽忽醒来,浴室的灯令她找回了些意识,于是揉揉眼睛,下床走过去。   到门边,倚着门框悄悄往里望,魏东桥半裸上身,正手执利刃,平静地在掌心划了道口子,鲜血滴到水池,慢慢晕染开来。   那一刻,明月觉得心被无形的手揉捏般难受,丈夫自残,个中缘由她竟一无所知,成天只顾自己温饱,从未替爱人挡过半点风雨。 ☆、打人   东桥把刀放在水池一旁,想找点东西止血,可是寻来寻去皆无所获,抬头的刹那,在镜子里看见了门口边的女人,悲伤的表情令他有些恍惚,“明月……”   傅明月用手背拭干脸上那矫情的泪水,迅速走进去,在墙角边拿了条干净的毛巾帮他清理伤口。      涌出的鲜红血液顺着指纹流溢,像吸血鬼之魔爪,在这静谧的夜显得尤为恐怖。明月耐心地用温水把伤口周边血渍洗净,随即带他出去坐到床侧涂药,末尾用纱布一圈一圈缠住,那从头到尾认真的表情落在东桥眼里却是格外生动,他突然忍不住问明月,“你害怕吗?”      “怕什么?”   “怕我这样的……”东桥低语。   明月想了想,答道:“以前不会,现在会了。”   因为在乎所以害怕。      “所以刚才被吓哭吗?”   明月摇头,小心翼翼地把他受伤的手搁在大腿上,\"其实你不要把我想得太软弱,这个世界上不会有谁比我见的世面多。\"   还没人这么老气横秋的和东桥比过阅历,好像走遍人生几十个春秋,见识了世间百态,以她如此年纪,叫人相信的确困难。      明月也不生气,去浴室拧了毛巾过来,低头细细擦拭他手上剩余的血污,“你一定觉得匪夷所思,不过没关系,我自己明白就行。”   她说得理所当然,东桥却起了怜惜之情,柔声道:“跟我说说你以前。”      “以前?”   “嗯,你的父母,你的家乡,你的过去,你的……快乐,和痛苦。”   第一次有人问她过去,明月讶异地抬头。      “不想说,我们就别说。”东桥腾出一只手别开明月脸上垂下的秀发,他喜欢这种感觉,安静而……幸福。   明月却马上抓住他的手,面露喜色,\"不是,我想说。\"东桥不语,静静聆听,明月绞尽脑汁追忆道,“其实我对父母的印象很模糊,只记得他们种庄稼,有一年洪水冲来,死了很多人,他们应该也是没有幸免,我一个人流浪了很久很久……”   灯光把她的脸映照得恍惚,魏东桥以为她会很难受,但傅明月却出奇地平静,平静地就像在介绍一个无关紧要之人的悲惨际遇。      事实上,明月真是忘记了,五百多年的时间模糊掉一切当初灾难带来的痛苦,唯有无时不刻存在的饥饿还嵌刻在脑海里,然而现在,缺失的所有,丈夫都给足了她,明月想,这大概就是她喜欢魏东桥的原因,当然长得好也占据很大部分,毕竟现在颜控这么多。   说起相貌,明月忆起许多年前见过的一个男孩,明眸皓齿,生得格外漂亮,她当时太肤浅,为此跟了人好长一段时间,只可惜那个男孩最后被坏人抓走,受到非人折磨,明月有心却帮不上忙,最后因为另一座城的百鬼宴离开,等再回来时已经找不到人。      不过这种他人的不幸遭遇就没必要说出来,明月捡了几个趣事讲给东桥听,比如明朝皇帝一二事,清朝娘娘们的秘密宫闱,社区大妈在广场舞中的尔虞我诈。   当然魏东桥只当她是从哪本小说得来的笑话。      ——      第二天傅春烟果真带医生来给东桥看病,明月给他们冲了茶,对于昨天的事,傅春烟不提,她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先混着。   医生给东桥检查完毕后,交代他要多休息,这段时间右手不能拿东西,工作上的事最好是能放一放,听起来挺遗憾,不过却正好合了某人的意。      “东桥,既然如此,公司的事你就先别管了,在家好好修养才重要。”   “嗯。”东桥坐卧在床头,低垂眼帘,显得很是顺从,傅春烟满意地点点头,“和ami公司那边合作的事我也会派别人接手。”   摆明了架空魏东桥在公司里的权力,明月听得很不舒服,连杯水都没给倒。      傅春烟整了整衣领,安慰他,“你放心,我一定会派人查出罪魁祸首。”之所以谁也没提报警,是因为各怀鬼胎,傅春烟认为和程邵有关,魏东桥不愿多此一举,而明月,坚信丈夫有自己的想法。      “好了,我公司还有事处理,就不打扰你休息。”傅春烟起身,临走前对明月意味深长一笑,“有空多回娘家,可别出嫁了就跟换个人似的,不认识回家的路。”   明月没有应声,直到人走后,她才深深吐出一口气。      “明月。”魏东桥轻声叫唤,傅明月走过去,微微一笑,“哪里有不舒服吗?”   东桥没有回答,反问道:“想回家吗?”   明月猛摇头,“这里就是我的家,我唯一的家。”      “你知道我是什么样的人吗?”东桥拉住她的手沙哑道。   “也许不如你所期待的那般了解,但我会努力。”      “如果努力后失望了呢?”   “那你就多给我点希望。”明月一屁股坐下,厚脸皮地抱住他的脖子,沉吟了一会儿后忽然敛起笑容,“东桥,你喜欢什么样的女孩。”   “嗯?”      “每个男人都会有初恋。”如果明月十三岁没有死,或许她就能早些碰到自己的如意郎君,可以是文质彬彬的弱书生,可以是威武强壮的莽汉,可以是头脑精明的商人,可以是憨厚老实的农夫,但既然命运非要跨越几百年,她愿意接受这安排,“我们已成夫妻,再让你去喜欢别人是不可能的,所以我会尽力做你喜欢的类型。”   如水眼眸,含情脉脉。      “滴滴滴……”楼下的按铃响了,明月忍不住在心中骂了句,fuck!什么人来的也真不是时候,这夫妻耳鬓厮磨才进行到一半,还没扯上生孩子共建美好家园的伟大宏愿就硬生生被阻断,太影响双方感情的交流。      她站起来匆匆下楼开门。   来者是个陌生女人,当然对明月来说,除了必须记住的那么几个,她对谁都不熟。      “请问你是?”   “你好,我是魏副总的秘书李丽。”   人如其名,清丽佳人,这是明月对此人的第一印象,见对方提着水果,她赶紧招呼进来,安放好水果后,带她上去看东桥。      魏东桥似乎也有些意外,但人已至此,总不能冷落,明月搬了张椅子到床边,东桥叫她入座。   “您身体好些了吗?”李丽的问候很客气,东桥点头,两人寒喧几句后又把话题转到公事上,明月实在没眼看了,下楼去削水果,等把水果拼盘端上去时,他们的公事还没谈完。      日落山头,冰箱里储备的食材不多,晚饭没有着落,明月便换好衣服,携带钱包出门,在路上拦了一辆出租车,去往几站之外的大型超市。      她不知道李丽会呆多久,于是多购置了一些,什么牛肉猪肉鸡肉鸭肉是每餐必不可少的,甚至对食物的好坏,也要东挑西选,全方位多角度惊心必选,确保以最实惠的价格换取最优的物质,自封贤妻良母楷模。      时间这么一耽搁,出来的时候天都黑了。对面有家肯德基站点,明月穿过去买了只甜筒,在路边灯下勾着舌头舔舐。   街道上的车辆来来往往,隔壁门口酒吧的霓虹灯不停闪烁,明月口袋里震响,她便将购物袋搁置在地,腾出一只手掏手机,看到东桥来电,才刚要按接听键,猝然无备被突然出现的另一只手拍打到地上,手机摔裂!      明月一脸呆滞地转头,林艾伦迷蒙着双眼看她,“你怎么在这?”一身酒气,强拉她的手,“陪我去喝酒。”   “不行不行,”明月虽然被他的意外之举惊到,仍旧严肃拒绝,手上的甜筒还剩一小截,她赶紧全部含到嘴里,鼓着腮帮子和林艾伦互相拉扯着谁也不肯让谁一步,腕上戴着的黑珠链隔得她肉疼,明月心里快喊出天,挨千刀的,这都能遇上。      “快走吧。”他踢开地上的购物袋,里面的食材七零八落滚出来,明月睁圆了眼,盛怒之下,返身就给他一巴掌,伊伦当场就蒙圈,还没反应过来,下面命根遭到一记重踢,他瞬间痛倒在地。明月依然没有收脚,尽往他脸上踩,伊伦忍不住啊啊叫了起来。      “喂喂,做什么!”两个巡逻的民警边喊边走过来。   明月下意识地撒开腿跑。   “站住。”当中一个民警蹲身查看林伊伦,另一个直追傅明月,完全把她当成犯事者看待。      虽然没命狂奔,但到底体力不如训练有素的男子,明月在一个拐角的地方被警察追上立马擒住。   双方皆是上气不接下气地喘,那民警瞧她的样子忍不住感叹,“好好一个女孩怎么做这种缺德事,力气还挺大,跟我回派出所吧。” ☆、危机   接到派出所通知时,魏东桥差点以为自己听错了,明月那样娇柔的女孩居然会把一个成年男子打伤,实在匪夷所思。   然而,无论心中有多震惊,他仍旧是拔了吊针,从衣橱里取出一套衣服穿上,下楼锁了门出去。李丽早已离开,没有人帮忙,加之路上拦不到出租车,东桥只好忍着手上的伤痛,亲自驱车往指定点去。      到了派出所,他直接被引到经手民警桌前。   “人在哪?”   “后面。”   东桥回头,明月和一陌生男子各坐一边,那男子脸上有青青紫紫的淤痕,原本俊郎的面容失色不少,而傅明月则垂头丧气地歪着脑袋不敢看他。      “这位小姐说那个男子意图对她不轨,那个男子说这位小姐无缘无故打人,你是她的丈夫,所以只有把你叫过来。”民警摇摇头,“不过,你太太确实下手够狠,专往人脸上打。”      “对不起,给你们造成麻烦,不知道要怎么处理?”   “我们好办,现在是那位先生非得她道歉,但你太太一直低头不说话。”      魏东桥起身走过去,蹲在明月跟前,问,“伤到哪?”   “主要就打他脸。”下面的也不好意思说。      “什么叫就打脸?”林伊伦早已酒醒多时,这会儿听她辩解,不快地反问。   “是你先对我无礼的。”明月有理在身,伊伦竟一时语塞,僵持了会儿才出口,“你打人终究不对,况且下手这么重。”说话的时候扯到脸上的痛处,他呲地一声轻哼。      “我说太太,说一句对不起有什么困难的。”民警忍不住调解,明月思虑再三,最后还是道歉了。   如此,伊伦便不好再揪着不放,原本他就有不对在先,之所以非要她低头认错,一来傅明月确实打了他,叫他丧失男人的尊严,而来这个女人间接影响他和女友的感情导致自己卖醉消愁,若不小惩一番,实难解心头恨。      魏东桥张口欲言, “我……”   “是他要拉我去酒吧,我情急下才动手。”明月委屈地跟他保证,“最多下次不打脸。”      东桥很是无奈地拉着她的手,“我是说你有没有哪里伤着?”   “我?”明月指了指自己,“那倒没有。”      林伊见东桥气质不凡,暗道难怪能把傅明月七魂勾去六魄,他自己刚和女友分手,看不得别人秀恩爱,和明月签了调解协议书后离开,有此次之教训,伊伦从今往后真是要对傅明月退避三尺。      ——      走出派出所后,明月坐上魏东桥的车,探灯照在前方,为无眠的黑夜划出一束光。      “你做的很好。”   明月偏头看他,魏东桥继续道,“无论何时,都要照顾好自己。”      他神情清冷,明月摸不透这话中之意,一个人暗自揣摩半天,最终还是问,“发生什么事了吗?”怎么听都像临终之言,虽然这么想真的很不吉利。   “没有。”      明月低眉瞧着,发现他的右手背靠在方向盘上,掌心纱布包裹之处已晕出丝丝血渍,不由大惊道,“你的手!”   东桥斜眼一睨,有些愣神,却没多大反应,明月心疼地四处找东西要替他止血,翻来覆去也没有可用之物,只好拉着东桥下车,到附近的药店重新处理伤口。      完了出来,她断是再不让东桥开车,自己又忘记这项技能,便只好叫代驾。等待的功夫,明月和东桥在边上买了新手机,手机里只存魏东桥一个人的号,独属于夫妻两的联系,她心中甜蜜不已。      尚有余闲,他们走入附近的一家超市游逛,在买食材时忽然想到李丽,她忙问道:“你的那个秘书还在吗?”   东桥摇头,“公司里还有事需要她处理。”      一边惊叹于此女强大的工作能力的同时,明月也是高兴坏了,没有电灯泡的二人世界最容易发生擦枪走火的事,她脑瓜子里编织着怎么与东桥培养感情的美梦,面上却强自表现平淡。      两人结账出门时,代驾正好赶来,东桥把钥匙给他,和明月一同坐进车里,路上东桥接到电话说小小已然回家,明月欣喜之情浮于脸上,终于不用再迁就自己那差强人意的厨艺。   因为路程不算远,所以没多久就到家。然而,在家门口,不远处突然亮起的两束光叫明月睁不开眼,等灯灭了她才看过去,一辆黑色轿车隐没在夜的暗色中,像只潜伏许久的狼。      两人下车,代驾把车停好离开后,东桥让明月先进去,她虽然莫名其妙,但也乖乖听话,不过临前仍旧偷偷瞧了一眼,根本看不清具体的人,于是不疑有他,先入铁门。   魏东桥原地站一会儿,随即徒步走过去,待那一扇车门打开,再行入座。      车里的气氛有点压抑,加上东桥统共就三个人,魏青柏开口道,“鱼儿快上钩了。”   “嗯。”   魏青柏所说的意思东桥明白,他把ami公司融资问题抛给程邵,公司财务吃紧,一旦他无法应付必然求助于和自己有过合作的大地集团,身为大地集团幕后老板,魏青柏绝不会放过这一次绝佳的渗透盛青集团之机。      他一早知道傅春烟不会真正相信自己,所以借助与自己对立的程邵之手实现目的,当初总经理竞选,东桥便利用大地集团支援程邵,令其坐上高职,搭上这层关系,现在看来,魏青柏能在两天之内见他两次,足见事情进展得顺利。      “不要放松警惕,尤其在这种关键时刻。”   “我知道。”   “你是真的知道吗?走到今天,我们一步都不能错。”      “我会小心。”   “既然要小心,就不该把傅明月留下,她是颗不□□。”   “那就要看能炸到谁了。”      “哦。”魏青柏惊疑,“你打算怎么做?”   “现在说还为时尚早,等准备好了再告诉您。”      魏青柏也不强迫,魏东桥这一生的路早已固定,无论横生多少节支,那个在梨山后崖发过的誓言也不会有任何改变。      东桥进门时,傅明月正在喝汤,小小回来时就特意为他们俩先熬好的,其他饭菜还在锅里备着。   两个女人有说有笑的,气氛温馨,就如魏东桥想象中和谐的家,温馨幸福。      “先生,回来啦。”小小盛了碗汤到桌上,“马上就能用饭了。”   “我今天才知道,原来小小曾经是有名的厨娘,难怪每次都能像魔术师似的变出那么多好吃食物。”明月兴奋道,“我真是有口福。”      “太太真是折煞我。”   “应该的应该的。”   他们的关系渐渐融洽起来,东桥心中说不出的滋味。      “哦,对了,太太房间的新床,已重新铺过被褥。”   明月有一瞬间的怔忡,这几天她概是在魏东桥房里歇息,然小小并不知情。   只听东桥道,“不用了,她和我一起睡。”小小那脸上的表情真是,怎么精彩怎么来,既惊讶又惊愕,唯有傅明月,暗自窃喜,心里的天地开出一片花海。      吃过晚饭,及至歇息时间,明月给东桥擦身子,医生说他一周的时间都不能淋浴,所以需要有个人帮忙,当此贤妻乃其所幸,尽管鼻子发热,整个人恨不得化身狗皮膏药贴过去黏住他,但做人还是矜持点好。   洗完澡后回到床上,明月替东桥盖上被子,自己也收拾妥当,钻进去。      “明月,如果换成别人是你丈夫,你也会这么做吗?”魏东桥突然问道,他不是个爱胡思乱想的人,但这种假设却老在脑海里浮起,既怕她答是,又怕她答不是。是,他成不了那个独特的存在,不是,便显得毫无根据。   人在爱情面前总是那么卑微又贪婪。      傅明月抬头,一本正经地看向他,“如果我还是原来那个傅明月,你会怎么做?”   东桥以为她是用自己的问题来回答他的问题,当即明白,命运的齿轮无法回转,所以人生的假设一说不会存在。   但其实明月只想知道他的答案,可惜直到熄灯入睡,魏东桥也没有如她所愿。      夜深人静时分,窗外的月光透了点银灰进来,明月梦回从前饥肠辘辘的苦难日子,一只鸡腿浮在眼前,她立马毫不犹豫地咬下去,却不小心伤到横在胸前的手。   东桥被这阵痛惊醒,下意识缩回手,开启床头灯一看,明月又把自己的手移到嘴边,他阻止都来不及,眼睁睁地看着她把腕上的墨色珠子咬住,随即扯到断裂。   “噼里啪啦……”珠子散落开来,有些掉到地上,弹起一阵清脆的声响。      东桥掀开被子下床,或弯腰,或蹲身,将珠子一粒一粒拾起,寻不到的某些,便开了大灯继续找,明月被这刺眼的灯光扎醒,迷迷糊糊地叫了声东桥,他安抚道,“乖,好好睡。”床上的女人翻了个身又进入梦乡。   过了几分钟,魏东桥把所有的珠子找齐,而后用了个袋子装上,把它锁到抽屉里,现在的傅明月不需要这些东西。      他刚躺回床上,明月一翻身,单手压住他,呼吸匀称,丝毫没有要醒来的意思,东桥无奈地把她凌乱的发丝撩至耳后,默默地注视了一会儿,随即张开手抱住她,在她耳畔轻声道了句,“好梦。”    ☆、旧情   几天之后有客来访。   林茂生带傅明珠来看养伤的女婿,即便只是继的,他也从未将两口子当外人,虽然傅明月对他并不亲近,但并不能否认他看着这个孩子长大的事实,人都是有感情的,明月自小无父,林茂生入赘到傅家时她已经两岁,从幼儿至孩童,从亭亭玉立的少女到爱而不得的苦命人,他见证着这个女孩成长过程的点点滴滴,自然也就感受着她的欢喜与痛苦。      其实早些年明月年幼时还会把他当一个父亲看待,但外界流言太多,随着时间的流逝,他们的关系渐渐疏远,像陌生人般尴尬地处着,甚至在他隐瞒邹子涵出国的消息后,那陌生的状态彻底变得针锋相对,直到上次明月回傅家,他觉得这关系才改善了稍许。   不过,已经有很长一段时间,明月没再和家里联系,所以这次不仅是探望魏东桥,他也想看看心里早已当做女儿的傅明月是否安好。      明月邀他们至大厅喝茶,魏东桥下楼见客,林茂生对他们夫妻一片嘘寒问暖,傅明珠虽对明月冷冷淡淡,但就魏东桥,却也不自觉表现出几分关心。   若非傅明月,当初嫁东桥的就是她。可惜命运阴错阳差,现在,她只能将一份炙热的爱藏在心底,用冷漠伪装起来。      茂生似乎也洞察到女儿的心意,不愿让明珠难受,与明月拉了会家常后,起别离。   临走前,他把明月叫到一边,悄悄道,“我听说盛青集团最近人事大变动,原本属于东桥的很多事务落入旁人手中,与ami公司的合作也告吹,换了新的融资对象,他现在还在康复期,心情很重要,你多多注意。”   明月点头,这些东西其实她都不清楚,但林茂生这一提醒,使她清楚的意识到,自己对东桥的了解不应该止于背后的生活。      傅明月陪林茂生父女出去,目送他们离开后,回头没走几步路,在门口被一个女孩叫住。   “请问,这里是不是有个叫魏东桥的?”   来者肤如凝脂,一头微卷长发散在肩上,白裙及膝,露出长直细腿,正是与傅明月有两面之缘的女孩,气质出众到令她不惜东施效颦。      “那请问,找他有什么事吗?”   那姑娘微微一愣,随即开口,“我是他在英国念书时的同学,请问,你是?”   “我是他老婆。”明月咧嘴笑道,“进来坐吧。”   “不,不了。”那女孩一脸惊愕,“应该是我认错地方。”      “有没错进来不就知道,我老公也确实在国外读过书。”   “不用,是我认错地方,对不起,我先走了。”女孩慌不择路地离开,她不相信魏东桥已经结婚,所以一定是找错了地方。      傅明月合上门进屋,一脸莫名其妙。   小小问她怎么回事,她摇摇头,复又道,“有个找东桥的。”      话毕,东桥从里间端着一杯水出来,听到自己的名字,于是问道,“谁找我?”   “原本她是要找一个叫魏东桥的,后来又说认错地方。”      “长什么样子?”   “很漂亮,头发长长卷卷,皮肤光滑白皙,穿着白裙子,还挺高的。”明月回忆道,“她还说自己是东桥国外读书时的同学。”      魏东桥杯子放在桌面的动作一顿,抬头认真地问,“她现在在哪?”   “刚才还在门口,这会儿应该走远了吧。”她不确定的道,东桥立即追出去,留下两人困惑地互望,为缓解尴尬气氛,小小打趣道,“你是不是在说你自己?头发长长卷卷,爱穿白衣服。”      这话说得就有点尴尬了,明月原就是照那姑娘的风格打扮,偏偏现在还被人识破。谁会晓得大街上随便碰到的人居然主动找上门,如果不认识,一个误会也就过去了,但看魏东桥神情不像陌生人,他追出去的样子,给明月的感觉,不是很好。      魏东桥到门口时已经太迟,他左右寻觅终一无所获,就像一阵风,刚要抓住,她就销声匿迹。   倘若没猜错,傅明月口中所描述的那个女人,应该就是夏绮晴。   夏绮晴是谁呢?   当他说出这个名字时,明月便是那样问,直接了当,真诚地令人一点回旋的余地都没有。      其实魏东桥刚出国那会儿过得并不好,每天要么打工要么学习,根本腾不出时间搞人际关系,加上性情冷漠,在学校里显得很不合群。但他成绩极优,模样又生得太好,对女孩子来说有种致命的吸引力。   基于此般那般层层缘由,东桥被不怀好意的校霸盯上,某天从图书馆回家的时候,那群人将他截在路上,十几个围着打。      若不是夏绮晴及其好友路过惊跑他们,很难说东桥能四肢健全地活下来。绮晴把他送至附近的医院,垫付了所有医药费,那是魏东桥第二次承人恩情,他不喜欢欠人,绮晴也不喜欢计较,一来二往两人自然而然结识。      除了傅明月,东桥第一次和同龄女子有这么深的瓜葛,某些潜藏于心底的懵懂情感也渐渐苏醒。   可惜人生哪能有那么多圆满,就算前面的日子再苦,后面的岁月也不一定就会幸福。      毕业前夕,东桥约了夏绮晴在天台,不料路上被一些琐事耽误,等赶到时,他看见绮晴接受别人的表白,一段未果的感情就这样夭折。   其实也正因为念头断得早,东桥才没有常人那么多愁肠百结的爱痛。在后来的日子里他们没再见面,直到回国,往事也成了云烟。      但东桥始终没忘记的是,他答应过夏绮晴,有生之年定然真诚待她,没有欺骗和谎言。   既已承诺,必然重诺。      ……      临近午时,林茂生带明珠回去时,傅春烟正好在家,她知道这两人去看了魏东桥,所以特意在此等候。   “开饭吧。”   明珠脸色不是很好,与母亲草草打了个招呼就准备上楼。      “等一下!”傅春烟厉声呵住,“吃饭的时间上去做什么?”   明珠身形一顿,却并未返身,抬脚继续上行,惹得春烟一怒,欲发脾气,茂生制止她,“孩子刚从东桥那里回来,心里应该挺难受,让她静一静。”   “为什么难受?”      都说知女莫若母,但傅春烟一心专注事业,从未认真花心思去了解自己的两个女儿,茂生无奈一声叹,“她喜欢东桥,当初你不是打算安排她嫁过去的吗?结果空欢喜一场,以至她失望至今。”   傅春烟抬头往明珠的卧室望去,那里房门紧闭,“可东桥选择了明月,这是无法强求的。”      “说来也奇怪,明月心有所属,东桥不至于看不出来,但他还是拒绝了爱慕自己的明珠,换成讨厌他的女人。”   “这就该问你们男人怎么想的。”   夫妻两坐到客厅用餐,茂生夹了道菜给春烟,“其实现在也好,我看明月对东桥很上心了。”      闻此,傅春烟把筷子放下,用汤匙舀了口汤喝,一边问道,“你觉得她怎么样?”   “什么怎么样?明月现在很乖,对□□这个角色适应的很好。”      “我指的是她与曾经的不同。”   “那确实变化挺大,如果不是长着那张脸,我几乎都要认为东桥从哪里拎了个人换掉。”      林茂生话落,傅春烟表情便有了异样,这话倒真的提醒了她,魏东桥当初为什么放弃明珠,而选择傅明月?她可不会认为这是真爱,要知道魏东桥在国外的时候早就有了个知己,明月曾经那么对他,任何有血性的男人都不会忘记,东桥骨子里可不是个善茬,这其中的考量现在才令她想通。      利用假明月,他必定有所图谋。   那真正的明月呢?那个挑剔无理,那个任性到为了邹子涵要和她断绝母女关系的傅明月在哪里受苦?   她必须尽快采取措施。      ……      经过些许日子的修养,东桥身上的伤完全康复,该回公司做事。在这之前,明月希望他能更多的感受到枕边人闪闪夺目的贤妻之光,于是亲自参与魏东桥的起居饮食。   吃过早饭后,她一个人出门,中午炖排骨,买食材也是有讲究的,幸好小小带她挑过好几次,方可独立担此重任。      其实明月对魏东桥那个老相识始终耿耿于怀,人最怕旧情复燃,就凭男人唯一的承诺,便足够令她危机备至,更何况东桥从未明确表态过,所以不能排除他对自己的好仅仅是在履行丈夫的责任。   但若真要细思,似乎也没什么不对,魏东桥这样的男人,她不信丈夫的责任会抵不过逝去的旧爱。      明月在菜市场翻来覆去的挑选,最后买了两根排骨和几把新鲜的菜,顺便也捎带了些水果。   回去的路上,她心事重重,走到一过道拐角时被几人拦住。      “明月小姐,老板想见你。”   “哪个老板?”明月心里虽然害怕,面上却强装镇定。   “你母亲。”   一听这个,她立马道, “我没空。”转身的时候,后路也被堵住,为首的还是曾经要置她于死地的郭明,明月放在身侧的手微微抖着。      “走吧,明月小姐。哦,不,”郭明不怀好意地笑,“我是不是应该称你为魏太太。”   她手悄悄爬进口袋,郭明见状威胁道,“如果三秒内没把手伸出来,难保它不会立马断。”明月一听,吓得双手高举,“我去。”   无论如何小命要紧。 ☆、挨打   明月被带到一间荒凉的毛坯房,傅春烟已经在里面坐等,旁边站着先前有过一面之缘的男助理,听说叫郑深。   “郭明,ami公司来了个重要的客户,你回去帮我先拖延一下时间。”傅春烟吩咐的,郭明只好照办,虽然他更想看这对母女究竟会发生点什么事。      等人离开后,傅春烟才站起来,无声无息地在明月身边晃荡了两圈,最后于她面前站定,开口问,“你叫什么名字?”   “傅明月。”      傅春烟一声冷哼,“想做我女儿,那就得有和我一起的二十几年生活经历。”   明月沉默,春烟表情不愉,“说,真名是什么?”   “傅明月。”明月不断重复着这三个字,东桥曾说过,无论什么情况,她都要一口咬定自己是傅明月。      “好,那我再问,你怎么顶替明月的,目的又是什么?魏东桥许了你多少好处?真正的明月现又在何处。”   “我是傅明月。”   这下傅春烟彻底震怒,眉毛一挑,把边上的人叫过来,她退到窗边,双手环胸望向外面,耳听背后“啪啪”几声,清脆响亮。      明月挨了数掌,那脸颊立马红肿起来。   “说吧。”   “我是傅明月。”   傅春烟眉头微皱,“继续。”      如此反复几次后,傅春烟忍不住回身,女孩的胳膊被两个大男人钳住,双颊手印太显眼,疼痛令她微微张着嘴,血丝不断泛出。   她想不通,怎么会有如此固执的姑娘。   不光傅春烟想不通,明月自己也想不通,她是中了什么邪祟,一点妥协的念头都没有,以前只骂人家傻,亲身经历后才发现,自己也聪明不到哪里去。      “老板。”郑深接了个电话,而后神色异常地走到春烟身边,在她耳畔悄悄道,“顾博士那边消息传来,DNA验证结果是同一个人。”   傅春烟瞳孔一缩,略抬眼,定定摄住明月,“郑深,你确定没搞错吗?”   “不会有错。”      “放开她。”春烟对手下命令道,“你们都出去。”   明月双手恢复自由后,便觉脸上火辣辣疼,不敢拿手碰,只用袖口小范围地拭了拭嘴边的血渍。      房间里只剩下母女两人,春烟迈步过去,抬手欲轻抚明月那红肿的脸颊,却被她及时避开,一丝尴尬弥漫在空气当中,春烟注意了下门口,突然对她道,“进来。”   她率先步入里屋,明月犹豫一瞬后还是跟上。      到里间,傅春烟和自己女儿解释误会,“明月,刚才是我错怪你了,原谅妈妈。”   都说女人翻脸比翻书还快,今天可算是见识到,不过明月虽然心里厌憎,却没有表现在面上。      “知道为什么我这么气吗?”见她沉默,春烟继续道,“因为你忘记了我们当初的约定。”   傅明月不禁皱眉,究竟是什么约定令傅春烟如此心心念念。      “其实我对魏东桥一直不放心,当年与他父亲来往时东桥才十来岁,阳光开朗长得漂亮,特别讨喜,我一时兴起还给他的手指纹了个魏字。”傅春烟的思绪似乎飘到过去,“后来魏峥嵘出事,隔了两年才在街上看到,于是念及旧情领他回家,没想到他性子变得那么沉闷,让你反感,后来送他去英国读书,回国后就在我们公司做事,解决了不少难题。一方面我非常看重他,一方面我又担心他有所目的?嫁一个女儿过去,把关系套牢的同时还能监视他,这就是一石二鸟之计。”说着说着,傅春烟突然叹道,“原本我心中定的是明珠,但东桥却选择了你。你应该记得以前你陷害东桥的事,他娶你的具体缘由我不清楚,但必定与这件事脱不了干系。”      傅春烟言下之意便是魏东桥娶她乃出于报复目的,明月不愿往这方面深想,春烟继续道,“我承认三年前逼邹子涵出国有不妥的地方,但如果你能好好听话,做我在魏东桥身边的另一双眼睛,其余事都可以商量,这是当初我们的约定。”   “离开三年,你觉得他还会回来吗?”      “所以你就变心了?开始把对邹子涵的那份感情转移到魏东桥身上?”傅春烟摇头,“你不会的。你现在只是被一时的甜言蜜语迷惑住,哪天邹子涵回来,你仍会奋不顾身地扑到他身上。”   “那等他回来再说。”明月说这句话时面无表情,傅春烟拎不清她的真实想法,只得拍拍她的肩,“魏东桥不可能真心待你,你可别中了男人的圈套,如果他知道你也是有目的接近的话,后果不用我说,你自己好好想清楚。”      楼下响起一阵急躁的喇叭声,傅春烟行至窗口俯视,他们的车挡住别人去路,此刻正在调解。   春烟返身睇向明月,眸光泛冷,“别让我失望。”说完越过她,头也不回地离开。      小屋空荡荡,傅明月在原地怔站许久。傅春烟的话无时不在提醒着,她始终是傅明月,就算灵魂调换,身体却做不了假。如果被东桥发现,任何理由都难以解释。      口袋里的手机响动,明月回过神来,便知小小催电,她马上应允回去。   随后立即走到外间,捡起地上的食材,转身下楼。   走到家门口时,又觉不妥,赶紧停住,将塑料袋置一边,腾出手把扎起的头发放下,遮住两边红肿脸颊,修饰好衣容后进去。      魏东桥亲自下厨做汤,小小打下手,闻声走出厨房,见傅明月回来,掩不住的欣喜,“太太,先生特意准备了你爱喝的甜汤。”   “真的吗?那太好了。”明月一时咧嘴,不小心扯到伤处,脸色立马僵硬起来。   “太太,你的脸……”小小虽有四十多的年纪,但眼睛可谓毒辣,十米多距离她都能看到傅明月欲盖弥彰的红肿双颊,当即迅速跑过去。   唯有魏东桥,站在厨房门口,远远地注视着她。      “谁把你打成这样?”小小气愤地问,明月脑子里螺旋般转出一个谎言,“去菜市场遇到两个精神病院出来的患者,被他们无缘无故扇了几巴掌,不过现在人已经被抓回去,既然如此,你说我也不好和神经病计较对不对。”   “怎么就让你摊上这种事,早知道应该我陪你去。”小小心疼道,“我去给你拿药。”      东桥摘下袖套放置一边,走过去,默不作声地站在明月面前,伸手拂开她两边鬓发,明月眼神闪了闪,不敢与其对视。   “东西来了。”小小把医药箱提过来,顺带准备好一碗冰块,皆置于圆桌上。   东桥拉明月坐下,用橡皮圈将她的头发全部束在脑后,然后拿了些冰块包在纱布里,直接敷在她两边脸颊,明月立即自己轻轻按住。      “先生,那你看着,我先去做饭,有什么事喊我。”   魏东桥点头,旋即倒了杯水给明月漱口,复又叫她张嘴,检查里面的状况,确保万无一失才略略放下心来。      冰块融化得太快,明月两手全是水渍,有些还滴到东桥裤子上,晕出湿迹。她一惊,万分抱歉地说对不起,丢下冰袋,不住地抽纸巾帮他擦拭。   “没关系的明月。”东桥扣住她的手,直到明月抬头与他相视,“没关系,我等下去换条裤子。”      见他温柔,明月一时悲意泛涌,猛然搂住魏东桥脖颈,不安地问,“东桥,我们是夫妻,你会照顾我一辈子的吧?”   东桥不答,明月急唤道,“你可以让我信任的,对吗?”   “嗯。” 东桥回抱住她,沉闷地道。      其实明月有一堆委屈想向东桥哭诉,哭诉他人的威胁,哭诉内心的怯懦,哭诉自己诸多的无可奈何,然而无论是五百年的孤魂野鬼抑或伤害他的傅明月,她一个都不想让这个男人知道。   人一旦投入真情,就变得自私,变得优柔寡断,变得举手投足间皆是矫揉造作,失去所有受人欣赏的优点。      午饭过后,明月回卧室休息,东桥在隔间书房给郭明打电话问清缘由。   “是傅春烟做的,听说她一直不肯承认自己的假身份才挨训。”   “后来呢?”   “后来的情况我不太清楚,也许是她的固执暂时取得傅春烟的信任。”      魏东桥沉默着,郭明在电话里突然严肃道,“计策已成,但ami公司换了新代表,想重新和盛青合作……你不能再懈怠。”最后那一句颇有些责怪的意味,想来是这段时间两耳不闻窗外事的状态引起某些人不满。   “你告诉他,我明天会去公司。”   ……      晚上,夫妻两躺在床上,东桥问明月这辈子有什么未完成的心愿。   “遇见你之前只想吃喝,遇到之后呢,贪念也多了起来。”   东桥莞尔,明月一条一条地数着,“早上给你绑领带,中午给你送饭,晚上看电视等你回家。平常和小小学做菜,周末和你出去游玩逛街。春天的时候看你插花,夏天的时候一起游泳,秋天的时候晒太阳,冬天的时候给你暖被窝。”说到后面老脸一红,“当然,最重要的是儿女双全,白头偕老。”      明月用被子里的手抱住东桥,脑袋枕在他左胸处,感受那一下一下跳动的心脏,“你说好不好?”   “好。”东桥一边摸她柔软的秀发,一边盯着天花板,“那最近的呢?最近想要什么?”   “最近?有多近?”   “一个月内。”      “一个月内啊……”明月认真思忖一番道,“那我希望和你同去看日出。”看腻了月落却无缘日出,人的劣根性便是如此,到手的视而不见,触不可及的心心念念。   “最好能见月亮再接着看日出,一举两得。”   那就是月中十五,东桥算了算,时间上应该来得及,于是和她约定道,“这个月农历十五,我们去海边野营。”      这个好,有纪念意义的日子,望月长歌,日照东方,执子之手与子偕老,带着此般美好的向往之情,明月缓缓入睡。   然而东桥,直到熄灯也无半点睡意,垂眸凝视她,月色迷离,明月安静的睡颜蒙了一层银灰,看上去有种不真实的虚幻感,东桥脸上渐渐流露出不可抑制的悲伤神情。   “明月,对不起,这条路我必须走下去。” ☆、男人   东桥回到公司的第一天就在电梯上和程邵碰了头,虽然有一段时间没见面,但两个人的气场仍旧互相搭不上调,东桥面上寡淡,程邵站在他旁边,似乎是有意和身边的助理道,“杨帆,和大地集团的事谈得怎么样?”   杨帆也是个惯会看人脸色的,当即回复,“就等总经理和他们签约。”   “事成之后公司要记你一笔大大的功劳。”   “那也是先记总经理的头功,没有总经理,公司哪里能拿到这么多钱救急。”      这话倒是有些奉承了,但今天的程邵却受用得很,他劝说傅春烟用百分之十的股份获取大地集团的资金注入,比起魏东桥谈的ami公司,在成本的缩减上已然占据很大优势,更不用说魏东桥因为受伤一事和ami公司谈崩,竞争许久靠着多番努力扳回的一局,怎能不让其自鸣得意。   不过,听说ami公司派了新代表要重新谈合作的事,虽然大地集团在最近十几年迅速崛起,实力不算弱,但与ami公司还是有距离,傅春烟正在考虑接洽的人选,所以这一次,他定要争取到此机会。      从电梯出来,直至双方分开,未打过一声招呼,程邵只当他心中憋闷无法撒气,加上事务繁忙,并不多计较,东桥更毋需多说,他原本的心思就不在这上面。   走到办公室门口时,见保洁阿姨在给墙角边的一株白菊浇水,他忍不住移步过去。   "魏总。"保洁阿姨起身,手里提着水壶,谦恭地问候。   东桥点头,视线转至地上含苞欲放的白菊,"你也喜欢这种花?"   "什么?"保洁阿姨一愣,旋即反应过来他的意思,急忙摇头,"我哪里会喜欢这个。"   "那这不是你的?"   "是我的,是我的,今天刚从外面买。"阿姨连连解释,面露悲情,"我老伴早死,过几天就是他的忌日,听说鬼魂喜欢白□□,也没什么好东西烧给他,就希望送的菊花能新鲜一些。"   "鬼魂?"东桥闻此,不禁皱眉。   "当然可能已经投胎去了,老头子一生过得清苦,也不知死后阎王能不能给安排一户好人家,若是不能,当什么孤魂野鬼,那可有得罪受了。"   年过半百的人总爱啰嗦,东桥虽然不会计较,但他确实反感迷信言论,无论什么理由,似乎骨子里就拒绝任何鬼魂之说。      "副总。"   不待东桥多探询,他便听到后面有人叫自己,于是回头而望,一身灰色套装的李丽正捧了堆文件过来,保洁阿姨见状,赶紧告辞麻利干活去。   "副总,不进去吗?"李丽恭谨地问,东桥折身,几步返回,推门进去。   他把外套挂起,坐到办公桌后,李丽将文件放在桌上,东桥翻开几份审阅,遇到不满的地方直接拿笔圈出来。      李丽站在对面,犹豫几许。   东桥抬头看她,"还有什么事吗?"   "不知您身体现在怎么样了?"李丽望着他的右手,"拿笔会不会吃力?"   这样关心自己的下属着实不多,东桥嘴角溢出一抹淡淡笑意,"已经修养好,不会有大问题。"末了还道上一句谢。      李丽满脸恍惚,但想起他已婚的事实和自己受制于人的命运,心中便泛起难以抑制的酸涩,暗恋一个人并非大坏事,甚至只要适当努力加十足运气,也许就决定了一生的幸福,可命运的旅途中最怕上错路,我们永远无法保证自己能在对的时间遇到对的人,满足了前者找不到后者,找到了后者满足不了前者,缘分总有它脱线的理由,可怜的是当事人,控制不住得明知故犯。      临近中午下班时间,魏东桥接到一个电话,有人约他在附近的金桔酒店秘密会面,反复思量,东桥穿起外套去赴约。   前脚刚出门,后脚傅明月就找过来。她提着饭盒,自称魏太太,因为不常出现,与前台新来的行政小姐争执许久,直到见着李丽,才有机会跟她上去。      "李秘书,东桥去哪里了?"到达办公室,明月发现自己的老公居然不在里面。   李丽认真思考了下答案,答道:"魏总没说,打过电话未接通。"明月不想无功而返,于是把食盒置于茶几玻璃上,打算耐心等待。   屁股落坐在棕皮沙发上,李丽给她倒茶,明月好奇地问,“你在这里呆多久了?”   “我毕业进来,现在已经三年有余。”   "那你知不知道。。。。"明月的话显得有点难以启齿:"你知不知道他和什么样的女人来往比较频繁?"   李丽惊讶地看向她,倒是意外她会问出这样的问题,斟酌着回答:"魏总极少与人亲近,和女人就更无多少交集。"      听此答复,明月满意地点头,又怕人家看轻她,赶紧画蛇添足一般地解释,"我不是怀疑他,纯粹想多了解一下东桥的关系网。"   李丽没有多说什么,替她倒了两盏茶就出去。      刚合上门即在拐角接到傅春烟的电话,于是长腿直迈入董事长办公室。   "明月在东桥办公室?"   “是的,她要找魏副总,但副总现在不在。”   春烟点头,转而将一张折叠好的纸条递给她,“你去把这个交给她,就说东桥在那里等。”   “可是……”李丽有些犹豫,傅春烟正色道,“怎么,有话说?”      "恐怕她会有所怀疑。"   “不要提我的名字,就说是东桥留的纸条。”傅春烟后靠在椅背上,"你是东桥的秘书,她明白这点,自然不会起疑。"   “是。”李丽无法拒绝,只好硬着头皮应声。      。。。。。。      “梧桐区大礼堂?”明月摊开纸条,不确定地问,“你说东桥在那?”   “我也不清楚,但纸条确实是魏副总之前留的,我忘记给你了。”   “既然如此,”明月拍拍屁股起身,“我得赶紧过去,否则饭要彻底凉掉。”她微微笑着,不知为何,李丽却觉得刺眼。      明月提着食盒出去,下了电梯后在大厅遇见郭明,心情瞬间受影响,对这个人她本能地闪避,从开车落海到半路拦人,至始至终,明月只把他看作傅春烟的狗,若非局势所限,她早报警了。   厌恶是相互的,郭明对傅明月也不见得多喜欢,但看到她手里的东西,仍觉察到一丝不对劲,便上楼向李丽了解情况。      "魏太太是来给魏副总送午餐的。"   "那怎么现在又回去了?"   李丽怕他怀疑,半真半假地道:"董事长给了一张纸条,她看到后就说要离开。"   “纸条上写什么?”   “好像是魏副总的位置,具体的我也不太清楚。”      郭明心里生不好的感觉,他一边顺着走廊往外走,一边从口袋里掏出手机打电话,魏东桥赴约见人他知道,正因为如此才更怕傅明月发现点什么,何况傅春烟也参与进去,事情就绝不简单了。   魏东桥那边的电话一直没接,郭明打了两次后差点撞见迎面而来的傅春烟,他赶紧闪身躲在拐角的地方,却听到同行郑深的声音。   “老板,你交代我的事,我已经再次向顾博士确认过。”   “怎么样?”   “明月小姐的DNA与十几年前提取的相符,她还是以前那个傅明月,不会有错。”   傅春烟叹了一声,“那最好。”   他们渐行渐远,郭明自暗处出来,不知是不是错觉,郑深的的语气似乎有些刻意了。      明月坐车到梧桐区,又步行了一小段路才找到教堂,她从门口进入,一眼望过去,中间是条狭长的过道,束柱连着顶部,有股撑天的力量,尽头璧上高悬白色十字架。   两边横摆着联排深色座椅,像阅兵的军队,庄严肃穆。明月呼叫两声,房间空旷,没人回应,她便坐到最前排的位置等待。      西方信上帝,东方奉玉帝。   明月虽然身为地道守本的东方人,但对不同文化的信仰仍保持谦恭之心,在这宽宏的教堂里,未敢有半点逾越。   但即便如此,时间一久,明月也等得不耐烦了,拿起手机准备再给魏东桥去一个电话,看他到底在哪。      未料,这时不知何处传来一阵隐隐约约的钢琴声,清新悦耳,仿佛池中流水,明月被吸引住,起身左右巡视,从一个小门进去,循声往教堂后面走去。   穿过十米通风走道,步入一间明亮的小堂,房内宽敞干净,无多余摆设,只在中间设置一架白色钢琴,架前坐了个穿西装的男人,十指灵活跳动下,一曲优美的旋律不绝于耳。   明月渐渐走近,看清那个男人的面容,是个五官出色,脸庞俊朗的二三十岁年轻小伙,当然和她混这么长岁月相比,哪个年纪的不小?   只不过,她始终觉得这个男人面善,不由多瞧了两眼。      音乐戛然而止,明月以为自己打扰到人家,忙弯腰道了句歉,“对不起,对不起,我是被琴声吸引进来的,这就出去。”   她返身走到门口时,后面的人突然一声急喊,“明月。”   傅明月停住,面带凝重地回头,看着那个男人,听他微笑道,“我是子涵,你的邹子涵。”    ☆、拒绝   漆有暗红屏风的包厢里,一男一女两人分坐在窗边,女者打扮时髦,弯眉细眼,两指间夹的香烟燃至半截,吞云吐雾之模样风情万种。   在她对面的男人神态自若,正不紧不慢地沏一壶茶,那升腾的白色雾气衬得他脸庞越发冷峻。      “东桥,我今天约你见面有两个目的。”女人端起茶杯饮下一口,继续道,“其一,如何对付傅春烟?其二,打算怎么遵守和你叔叔的约定?”   “这么着急。”东桥全然不在乎的态度,看得杨雪梅都失去耐心,“不是我们着急,而是你的时间不多了。”   杨雪梅乃魏青柏情妇,她有自己的事业,平常相聚时间不多,这次完全是替他出面探探东桥的口风。   “我知道。”东桥望向玻璃窗外,脸上晦暗不明。      “东桥,青柏说你另有计划?只要能对付傅春烟,他允许你毁约。”虽然具体的约定连杨雪梅也不知道,但直觉告诉她,一定不是什么好事,所以如果有回转的余地,她希望东桥可以好好把握机会。   “既然如此,到时候他千万不要失信。”   “有你这句话我也好跟你叔叔交代。”      临走前,杨雪梅突然好奇地问东桥,“你所谓的计划到底是什么?”   “妻代夫逝。”东桥突然一声轻笑,“你信吗?”   “当然不信。”朱颖摇头道,“有过节的是傅春烟,并非她女儿。而且,我开的好妻俱乐部,傅明月很用心去学习,对你之情谊可见一斑。”   “所以,你不认为我会再诌一个谎言?”   “算了,你不想说,我不勉强。”杨雪梅戴上墨镜,起身提走包,“下次再见。”      目送杨雪梅离去,魏东桥这才把口袋里的手机拿出来,略略一翻,有十几个未接电话,来此之前,他故意关掉所有声音和振动,所以并无察觉。   本想回拨过去,却见郭明再次打过来,东桥滑开接听键。      “傅明月或许去你那边了。”   “你从哪里得知?”   郭明将事情的经过简要阐述,魏东桥心中既有了个大概。      “傅春烟不知道我在哪,她应该给的是另一个地址。”   “为什么这样做?”   “只有两种可能,一则引她入险,二则让她见人,无论哪一个,你现在马上着手调查她的具体位置。”   “是。”郭明言毕,立即想起另一件怪事,便道,“刚才无意间听到郑深和傅春烟的谈话,他们似乎对傅明月的身份有所怀疑,于是找了十几年前的DNA对比,最后证实无误。”      “证实无误是什么意思?”   “傅明月还是十几年前那个傅明月,没有任何改变。”   东桥瞳孔一缩,手机刹那掉到地上,电话那边的郭明不停地喊,他略定心神,弯腰捡起手机,看了几瞬,直接按下挂断键,思绪难平,心情沉重地起身出去结账。      ——      明月站在靠近门口的地方,或许是提着的食盒太重,她手有些抖。   邹子涵穿着白色西装,缓缓向她走来,脸上挂着久违的微笑,“明月,我好想你。”   离开三年能够再次回返,他真是喜出望外,甚至迫不及待得想要拥抱傅明月,告诉她,这些年自己过的生活。      “等一下。”明月急忙呵住他。   料想不到的是,顿了还没一瞬,邹子涵仍立马抱住她。   “登徒子,放手。”明月下巴被迫搁在他肩膀上,双手被束缚在胸前,心里早已藏不住怒意,邹子涵却拥得更紧,“这一次我不会再放开你。”      “我数三声,收起你的无礼行为。”明月冷冷张口,“一……二……”   邹子涵没有松手,明月毫不客气地把约有三斤重量的木制食盒砸在他脚上,后者一时不备,她全力挣脱开来。抓住瞬息机会,往壁上架台一捞,端起半瓶水,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朝他脸上泼去。   厉声问:“清醒了没?”      邹子涵万万没料到会有这一招,抹掉脸上的水渍,难以置信地看着她。   “清醒了就认真听我说。”明月从随身包里抽出一张纸递给他,子涵接过来,将身上沾水的地方擦拭干净,失去了最初的热情,“你想说什么?”   “我已经不是曾经的那个傅明月。”      子涵一怔,“哪里不一样?”   “除了音容,哪里都不一样。”   “最重要的呢?”明知答案不会是他想要的,子涵依然忍不住问。   “最重要的是我对你已经没感情了。”   “呵。”邹子涵不以为然地摇头,“明月,你不会的。”   明月却斩钉截铁地回他,“我会!”      “三年前你说过要等我。”   “你也说了,是三年前。时间对你我的意义是不一样,三年对你而言或许只在昨日,对我却是三辈子以前的事。”   “所以,你想告诉我,你变心了吗?”邹子涵说这句话的表情有多痛苦,明月根本不愿意看,她别过脸,猛药一剂一剂下,“对,我不是个好女人。你,另寻他欢吧。”   她蹲下身捡起地上的食盒,随即深深一鞠躬,表达了自己的歉意,转身离开。      “我不信。”   明月驻足,却没有回头,“你信不信这都是事实。还有,”虽然不忍心,但她必须要说清楚,“我已经是个有夫之妇,希望你别再……打扰我的生活。”   也许心里的负罪感太深,明月都没敢多做停留,匆匆离去。      说过的话,她不会后悔,既然已经“变心”,何不一次性断得彻底?哪怕她稍微放软口气,对别人的影响都是不同的。   只不过,让原主看到,大概会想勒断她脖子的吧。      明月行了几步路便开始觉得累,她在梧桐区路口拦到一辆的士,提着食盒坐上去。   司机年近五十,车开得极慢,又是个不甘寂寞的话唠,明月这一路上的精力都花在与他闲扯的功夫上了,以至于到家门口,人都有点懵懵的。   步入玄关脱下鞋后,明月摸一摸手中的食盒,已经没有丝毫温度,她往里走去,一眼便见坐在圆桌旁的魏东桥,露出意外之喜。      “东桥,原来你在家里。”明月穿拖鞋过去,“我还去你公司,想给你送午饭来着。”   她把食盒放在桌上,见桌上新摘下来的一堆白色花儿,便有些抑制不住的兴奋,“东桥,能送我两束白菊吗?”      魏东桥奇怪地问,“你觉得白菊哪里好?”   “它哪里都好。”明月拉近了把椅子坐在东桥身边,头倚在他肩上,一条条地细数着,“味道好,颜色好,形状好,总之,看到它我就高兴。”   东桥拾起一朵白菊观察,随后放在鼻尖闻了闻,却怎么也欣赏不到她口中的好。以前的傅明月根本不会喜欢这样的东西,她的变化太大了,东桥实在揣摩不透这究竟是在演戏或者真的改变。      “你刚才去哪了?”东桥试探性地问,却得不到回应,他偏头往下看,明月双眼紧合,呼吸匀重,似乎早已熟睡。   小小此刻不在,没人帮他,东桥只好自己抱着明月上楼,也不知是不是她最近食欲太好,竟觉得有些沉重。      把人放平在床上后,刚要盖上被子,手机里传来简讯,东桥随即打开来看,动作瞬间一滞。   是郭明发来的一组照片,傅明月和男子抱在一起的画面毫无预兆地出现在眼前,他对这个男人一点不陌生,照片下面还附了段话,“邹子涵回来,小心傅明月。”   其实稍微理清一下事情的始末,便能清楚,此乃有心人惯用的伎俩,可他偏偏还是觉得难受,难受得想要将她整个人生吞活剥。      即使丈夫有再多痛苦和不解,此刻的明月也全然不知,因为她沉浸在自己的梦中难以自拔。   梦里出现了两个傅明月,重生前和重生后的,若不是各自开口,必定分不清双方的区别。      “小月,你不仅抢了我的身体,还利用我的身份伤害我最深爱的男人。”   “不然你更愿意以我这个灵魂与他相伴一生?”   “那也不行!”她气乎乎地道,“把身体还给我。”   “不是我抢,是你主动放弃的。”   “把身体还我!”“把身体还我!”“把身体还我!”她一直追讨着,叫人躲闪不及。      明月从梦中惊醒的时候已是傍晚四五点,她精神头不好,下床倒了杯水喝。   家里一个人都没有,医药箱也不知藏哪,她迟疑半天,最后决定自食其力。明月从衣柜里取出一套便服穿上,手持钱包出门,去附近的药店逛一圈。   买了点安神丸感冒药,结账的时候发现错把验孕棒当温度计,收银员要帮她换,明月脑子里灵光一闪,直摇头,便将验孕棒呵温度计同放进去,或许这些天的嗜睡嗜吃并非偶然身体毛病。      如此一想,她加快脚步赶回去,一到家就上楼往厕所里进,把验孕棒上的使用流程全走了一遍,最后颤着手的发现,女人的第六感真是准得可怕。   尤怕室内光线太暗,她急忙走到外屋的窗边,仔仔细细认认真真瞧了又瞧,直到最后确定,真的是两条杠杠。    ☆、监听   看到验孕棒上的两条竖杠,明月心中一万种情绪呼啸而过,但最终占据全部的是欣喜,准确来说,是难以抑制的狂喜。   她终于要有孩子了!      从饥寒交迫的童年到飘摇游荡的鬼届,从家园毁坏的明朝到时代变迁的现在,明月不止一次的幻想过自己所能拥有的家庭,最初是痴心妄想要嫁给翩翩状元郎,后来觉得爱新觉罗家更合心意,清朝帝制结束,开始物色帅气优雅的军官,抗日之时爱好英俊的我方间谍,到了改革开放标准连降几个级别,活好能赚钱的就不错,甚至于在重生前的那一段日子里,只要是个男的就算对她极大的恩赐。   至于孩子,当然是希望生他几个儿孙满堂,等百年后再慢慢与他们细说那些历史的起起伏伏,这样自己的人生才算有圆满的结局和另类的延续。   成为魏东桥妻子是第一步,现在她终于迈向人生最重要的第二步。      “嘟嘟嘟”,喇叭声把明月的思绪拉回现实,她低头往窗下看,东桥的车已经缓缓开进来。   明月突然有些心慌,拿着那根验孕棒下到处找地方藏,翻了几个抽屉都觉得不妥当,最后跑去浴室。   托盆、浴缸、洗手池皆不合适,正犹豫不决时,东桥正开门进来,见床上空荡荡地便喊了她的名字。   明月一紧张,下意识地把手中的东西朝垃圾桶里一扔,慌里慌张地洗净手,这才强自镇定走出来。      “怎么了?”   “没有。”明月摇摇头,不知为何,她不想现在说,也许怕显得太平常,所以非要找恰当的时间再告诉他这个好消息。   “小小回来正做晚饭,想吃什么和她说。”   明月点点头,“我下去帮忙。”      盯着她急跑出门的身影,东桥心中升起一股不易觉察的异样感,他在原地伫立了会儿后便往浴室去。   水龙头哗哗流水的声音充斥在整个室内,东桥衬衫领口松了一颗纽扣,下颚的水珠滴在锁骨上,他却全然不在乎,刚得到消息,邹子涵成为ami公司新代表,全权处理其公司在中国的一切事物,离开三年,倒叫人刮目相看。   这在他计划中的确是意料之外的一环,不过凡事并无绝对,就算天塌下来,踏上的路也断不能回头,更何况一个邹子涵还没那么大威胁。      东桥抽了几张纸擦手,将垃圾丢到桶里时猛然瞥到惹眼的异物,他蹲下身体,用废弃的牙刷把东西夹了出来,在灯光下,验孕棒上个两条杠格外明显。   即便再粗心的人也知道这意味着什么,更何况魏东桥不笨,但他向来不擅长把情绪表现在脸上,纵使心中惊涛骇浪,面上尤可沉静如水。   物归原处,魏东桥起身再次净手,他两手撑在黑瓷盆沿,抬头与镜中的自己对视,努力扯开嘴角,却怎么也做不出快乐的表情,几次三番的失败后,最终只是轻声呢喃了个人名,“傅明月。”   ……      “啊秋……”明月抽了抽鼻子,手里洗菜的动作没停,“小小,你刚才说什么?”   “我说再过几天就是先生的生日。”   “真的啊。”明月眼里溢出喜意,“具体是什么时间?”   “9月6日。”   那还有三天,明月掐指算了算,又转头问,“往年是怎么过的?”   “往年?”小小摇头,“往年没有过。”   明月的脸色显现出惊讶,“为什么?”自己初生降临是多么光辉灿烂的日子,就算不点灯放炮大肆庆祝,半点表示都没有,实属异常。      “其实我也不理解,每年我跟他建议生日的细节,都被拒绝。”小小叹气,“先生向来不爱解释,所以这也成了我心中的一大疑惑。”   “东桥……会不会是因为家破人亡的关系?”   “也许吧,我跟了先生三年,这期间倒不觉有什么其他大事发生。”小小尝了一口鲜汤,忽然想起若干奇怪之事,“偶尔他去见一些人,回来总是带伤,先生行事向来神秘,而且从不愿让人多了解半分,有时我看着都心疼。”   “为什么会这样……”   “太太,如果你真的想知道,可以亲自问问先生。你是他的妻子,有权利这么做,兴许他就说了也不一定。”   明月点点头,不过无论如何,生日礼物她是一定要准备的。      “小小,你跟东桥的时间比较长,你知道他喜欢什么吗?”   “说到这点,先生绝对算好男人,不吸烟,不应酬,不嗜酒,不滥交,不逛夜店,不乱发脾气,长得好又能赚钱。”   明月前一秒还因为老公被夸而洋洋得意,下一秒就听小小可惜道,“唯一遗憾的是身世不好,先生这一生被强加的磨难太多,幼年丧母,少年丧父,街头流浪,寄人篱下,异国他乡,孑然孤苦,除了他靠自己努力取得的成绩,其他从来就没有过好运气。”   “没关系,现在开始我陪他走余下的人生,我的好运都会转给他。”明月微微笑着,“我们还会有孩子,我们也会有一个美满的家庭。”她下意识地摸了摸肚子,不过小小没注意,一脸欣慰地又回到刚才的话题,“先生最喜欢的就是插花”。   “那容器和花哪里买?”   “外头一家专门的店面,有同时卖玻璃瓷器和鲜花的。”   “能把具体地址给我吗?”   “我去拿。”      ……      隔天,傅明月按图索骥找到小小所说的那家名叫二月的花店。   门口两侧摆了几盆红白玫瑰,中间是玻璃拉门,店面不大,只有五六十来平方,明月踏上台阶走进去,看到一个年轻的女孩子在里面打理花束。      “欢迎光临,客人有什么需要吗?”   “我……”明月的目光落至高台架上一排的瓷器上,“那些怎么卖?”   “不同款式价格不一样,看您要哪个?”   明月缓步过去,徘徊了一圈,女孩在边上介绍,“我们还有提供diy服务,客人若是有送人的需要可以考虑。”   “diy?”   “嗯,由您亲自动手,我们提供工具材料和负责指导,很简单的。”      正说时,里间突然出来一个穿素色长裙的年轻女子,及腰秀发在背后虚拢为一束,正面看去,温婉又柔美。   站在明月面前,她眼睛一亮,“这是?”   “这是我们老板,东西都是她亲手做的。”      好个心灵手巧的美女,明月心里感叹的同时,对方开了口,“姑娘,你要自己做瓷器吗?”   明月点点头,“我丈夫生日,他平常爱插花,我想送个瓷瓶给他当礼物。”   “嗯,可能不会很简单,你得有耐心。”   “我懂。”明月笑了笑,“从今天开始的话,大概什么时候能拿到成品。”   “正常是两三天。”      明月心中略略一算,时间差不多,于是跟着美女老板往里间进,穿过走廊之时,瞧见院子里的一片花海,她忍不住停住,惊叹,“这个怎么种的,好漂亮。”   “用心呵护,谁都可以办得到。”   “老板,我能不能也买点种子回去?”   “当然。”   取得老板的应诺,明月放下心继续跟着走,到了里间小屋,发现还有其他客人,不过大家都埋头安安静静做自己手中之事,互不干扰。      明月找了个位置坐下,看着眼前一系列的陶艺工具,心里油然生出一股肝胆豪气,从明朝至今,她见过的瓷器生产何止百十,皆乃千万计数,视野开阔自然信心满满。   当然,实际行动起来可比脑海里想象的困难多了,幸亏明月一再安慰自己,费尽心思渐渐上手,否则真可要当场撒手放弃。   辛苦劳作,直至日落西山之时,她才从店里出来。      明月手里拿着包种子,一路兴奋到家。   小小在厨房准备晚饭,魏东桥尚未下班,她屁颠屁颠跑上楼,回到卧室,心里寻思着,总要等花种出来再给丈夫惊喜,于是决定先把东西收起来,只可惜翻了几个抽屉都腾不出地放,还有一个被锁着。   想起数日前东桥给的房间所有钥匙,明月赶紧从衣橱里取出来,一根一根插孔里试着,终于在试第七把的时候成功打开。      里面可存空间还很大,不过万万没想到的是,那消失已久的墨色珠子竟也散落在里。   这东西是当初回傅家,东桥临时套在她腕上的,某一天突然消失,寻不到后便慢慢放弃,不料被藏在锁住的抽屉里。   明月一粒一粒捡起,本来想用绳子穿起,却发现珠子上的孔有些奇怪,于是暂时放弃,全装进袋子里,打算等东桥回来和他说说,结果一晚上都不见人。   听说公司最近局势动荡不定,人事也变动得厉害,魏东桥经常要忙到三更半夜,明月如今有孕在身,熬不了夜,便准时去歇息。   到第二天起床,发现东桥在她旁边睡得很沉,也就不打扰,独自去了医院做检查,回来的路上把带着的墨珠拿到珠宝店修复。      未料,服务员才进去不久就又将东西送出来,说是墨珠比较特殊,要她送到电子设备公司认真看看,明月半信半疑地找了家这样的店。   “美女,这颗大珠子里安装了国外最新的无线窃听器,要穿线过去得先拆下来。”   “哈?什么意思?”   前台穿衬衫的小伙用一种微妙的眼神看她,“不会是你被监听了而不自知吧?”   “轰”,骤然间,明月脑袋一片空白,她两眼呆愣地看着眼前这位二十多岁年轻人,记忆的片段竟不知该从何处抓起。 ☆、日出   走在熙熙攘攘的步行街,明月的灵魂似乎也在这摩肩接踵的道上穿越了千万回,身躯漫无目的地游荡,所有不安、迷茫、疑虑以及难过之情绪都淹没在拥挤的人潮中。   行至站点,停下一辆公交车,明月随人流爬上去,走到最后面的位置靠窗而坐,车晃荡着启动,一路上周而复始地停了又走,像人生之旅程,在这座繁华都市跑了一圈又一圈。      到了终点站下车后,明月继续往附近的游乐园去。   口袋里的手机在响,她没理会,脚下不停,就那么浑浑噩噩地前进着,似是要把人生的路都走一遭。   行至公园尽头,明月不由开始想,她这一生的尽头究竟会走到哪,就算迟暮至老,在五百年的岁月里也不过白驹过隙,但若连这都走不到,她实在难以甘心。      返身回头,明月跟上游客涌进去玩乐。      头倚在竖棍上,百无聊赖地坐了几圈旋转木马。   恐高,怕摔,惧伤,半死不活的在秋千上霸占许久。   随即赖在儿童火车里不肯走,直到把小孩气哭才被人劝出去。   在摩天轮下纠结了半天还是下不定决心上去。   而后全程面无表情地逛了一回鬼屋,听那一声声刺耳的尖叫,她险些以为自己把谁吓着。      傍晚的时候,人流渐渐散去,明月躲在铁树后悄悄窥视一对情侣接吻,大概过了半盏茶功夫,被其中的女孩瞥见,大喊出声,男孩回头,脸色不悦地骂了句“神经病”,携人离开。   如此一来倒令傅明月清醒不少,她不禁质问自己,我在哪?我为什么来这?我究竟做了些什么?我现在要往何处去?   回想这一整天奇怪的举动,她两指摁住太阳穴,闭着眼睛直默念,“矫情鬼速离,矫情鬼速离。”无论东桥监听什么,对她的照顾是事实。      一番自我劝慰,最后跑去美食街左手拿右手提挨店吃了遍。   将近六七点的时候回家。   天已经完全黑下来,明月在门口徘徊了许久才鼓足勇气推门而入。      室内大厅里,只有保姆在收拾东西,明月在玄关口换了双拖鞋趿过去。   “太太,你终于回来啦。”小小绕过长桌,一脸担忧道,“电话打不通,先生还以为你出什么事了。”   “那他人呢?”   “刚找了你一轮,现在去楼上拿东西。”   “哦。”明月的目光落至桌上鼓起的旅行包里,“这是……”   小小回头一看,解释道,“先生说要带你去看日出,所以让我准备外头过夜的东西。”   明月神情一顿,尚未接着开口,便见东桥从楼梯处下来。      “你不是说想看日出吗?”东桥并不问她去哪里以及为何不接电话,明月略有失望,不过能记得她的愿望倒算是意外的安慰。   “今晚去会不会太急?”   “东西小小已经收拾好,你不需要准备什么。”魏东桥手里拿了两件外套,一件递给明月,一件他自己披上,这几天夜里的温度不是很高,外出不多穿点怕是会着凉。   “那我们去哪里?”明月扣上纽扣,从衣领里拨出头发,好奇地问。   “海边。”   ……      魏东桥带着傅明月来到城郊海边。   这会儿才入夜,风刮得很大,把他们的衣袍猎猎荡起。      东桥把车停在路边,打开后车盖取物具,明月站在他身侧帮忙。   费了会儿功夫,他们在沙滩高位上搭好一个临时帐篷,明月在丈夫的带动下,首次体验这种乐趣,心情莫名舒朗起来。      因为是周末,所以沙滩上还有来此游玩的其他人,大大小小的帐篷零零总总也有几个,显得他们的倒没那么孤寂。   今晚是十五,挂在天上的月亮特别圆。   坐在帐篷里,明月不禁高歌一曲,“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还未哼上两句,东桥用保温瓶给她倒了一杯盖鸡汤,她不好意思地双手接过来。      味道和小小的手艺有所不同,明月问,“这是……你做的?”   东桥给自己也倒上一杯,平平淡淡点了个头,“嗯。”   “真好喝。”这样美好的氛围里,回想起曾经的点点滴滴,明月突然就伤感起来,“如果我早一点遇到你就好。”   “难道我们认识的还不够早吗?”他一口饮尽,眼里尽是淡漠,明月好不容易酝酿出的情愫突然如皮球一般就泄下去,她歪着头抵在曲起的膝盖上,闷闷地问,“东桥,你是不是从来就没信任过我?”   魏东桥没有回答,明月视线偏向天上明亮的圆月,“既然如此,介不介意再听我说一些胡话?”      过了许久,东桥才道出低低沉沉的“嗯”字,明月笑了笑,“你这性格要放在古代朝堂,不说帝王,起码会是个厉害的政客。”   东桥漫不经心地瞥她一眼,明月正好转头看见,心中那股不服劲立马就上来了,“我讲真,以你的心计和能力,就算放在古代也不会是个庸庸碌碌之辈。”看着他的脸,明月又遗憾地摇摇头,“不过那些厉害的君王都长得不咋地,你可能没这个命。”在历史名流面前,她恨不得戳瞎自己的眼睛,以至于最后穿越小说盛行那会儿,硬是YY不起来。   东桥给她倒了杯水,显然没怎么在意这些话。      “幸好你不是,否则后宫的那些嫔妃只会更惨。”明月无不感叹,“女人们的世界才是真正无硝烟的战场,所以别小瞧我们这个群体哦,如果被男人欺负,我们有一百种报复的手段。”以玩笑的口吻张嘴,但说到最后她却比任何时候都坚定。   魏东桥摸了摸她的头,难得露出一丝微笑,“这样很好。”显得明月言行倒有些幼稚了,她尴尬地偏过头往天上看去。      “这么多年,月亮一直都是这样,我真的快看腻了。”明月的记忆追溯到以前,“其实应该是就只我一个人过得腻了,没人陪聊,没东西吃,没地方睡,白天没自由,夜晚太孤寂……”回首见东桥认真地朝她望过来,明月噗嗤一笑,“我骗你的。”月光打在他脸边,衬得那张侧颜越发俊美,明月突然倾身抱上去,搂住他的脖子,努力让自己不那么伤感,“东桥,你相信这个世界上有不灭的鬼魂吗?”   “不相信。”   “为什么?”   “我不喜欢。”   “那我也是。”      海浪打在岸边的声音不绝于耳,风越来越大,明月松开东桥,掩嘴打了个哈欠,“好困,我先去睡了,明早见。”   “嗯。”   明月往里躺下后,脸色募地变得极差,她始终没勇气说出口,也许人生在世是需要一点谎言,既然没人知道,她何不如隐瞒下去维持住目前的生活。      须臾,东桥伸手给她盖好被子,明月突然睁开眼抓住他的手道,“我这辈子没真正的过过生日,这次能不能和你一起庆祝?”   眼里是深深的祈求,东桥不忍拒绝,只好温柔地点头,她这才安心撤手,翻了个身子睡去。   东桥把布门放下,只余出一个身子的空隙,他在那坐了一整晚,也不知在想什么,从夜里十点坐到凌晨一点,再从凌晨一点到早间五点,直至天边悄然而临的日出。      “明月。”东桥回头叫她,当事人却不为所动,“明月,太阳出来了。”   傅明月唇角呢喃了两下,睡得很深沉,东桥见她一脸餍足的睡相,便不忍心再打扰。   趁现在还能安然入睡就让她多睡会,至于一起看日出,以后大概也不会有这样的机会。不过,满天红云,波光粼粼的海面,可真漂亮。      上午七点多,明月才懒洋洋地起床,她一瞧这都太阳晒屁股了,当场悔恨,“好不容易来看日出都被我的瞌睡虫破坏掉,太大意了。”旋即问东桥,“你有叫我吗?”   “有。”   “算了,”明月唉声叹气地摆手,“只能等下次再看。” ☆、绝情   天气晴朗,日照当头,明月去花店取瓷瓶。   老板已经给她包装好,此刻正打开来与她细瞧,勾有百合花型的素淡盒子下是个一尺长的黑瓶,肚大脖细,中间绘有小小的白衣女子,宽袖长服,脸面苍白,两眼黑如球,死气沉沉,整个样式看起来稍有拙劣,难登大雅之堂。      "姑娘,你确定这个要送人?"店主是个完美主义者,向来眼里容不得一点瑕疵。   明月略显尴尬地点点头,"我丈夫应该不会介意……"的吧,她嘴上这么安慰自己,其实心里也没底。   "为什么画了个这样的女孩上去?"美女老板一边用塑料膜套上,一边奇怪地问,"有什么深刻的寓意吗?"   "就是好玩吧。"说是她,打死都不会有人相信,毕竟与现在的模样可谓天壤之别。   店家大概也猜出她有难言之隐,便不再追问,用袋子整理好后递给她,"欢迎下次再来。"   傅明月微笑着接过来,结完账后满面春风地出门,门框上的风铃被她撞得叮玲玲响,悦耳动听。      走到转弯路口,迎面撞上一人,不待看清,她赶忙俯首道歉。   "明月。"   傅明月脸色一僵,抬头便见穿白衬衫的邹子涵站在她跟前。      ——      一家装潢高档的西式餐厅里。   傅明月和邹子涵各坐在方桌一边,服务员正给他们倒水,随即拿出本子按他们的要求记了几道菜,最后提着透明玻璃壶离开。      "该说的我上次都已经说了,你还有什么不明白?"   "这家店还是老样子,都没怎么变。"邹子涵自动忽略她的话,环顾一周似乎是在追忆过去,"从高中开始,我们就成了这里的常客,还记得你最喜欢罗宋汤,意大利面,果塔饼干,每次喊着减肥,一到这用完餐就埋冤自己吃多。"   "是吗?" 明月一副不以为然的样子。   "是吗?"子涵心有怒气,"对你来说,我们所有过去的回忆只能换你一句这样的反应?"   "不要在我身上浪费时间了,邹子涵。"明月面带冷意,沉声道,"过去对现在的我毫无价值。"   "你为什么非得如此绝情?"   "清醒一点吧,难道你更希望我对你虚情假意?"      两人对视,正是剑拔弩张之时,服务员及时端上菜,明月泄去心中一半的火,她拿起汤匙迫不及待地喝了几口汤。   邹子涵见状便也执起刀叉,默不作声地切牛肉,他已经多久没和明月在一块吃饭。      一派沉默,饭桌上尽是刀叉厮磨和咀嚼之声,越到后面邹子涵越惊讶地发现,眼前这个女人的食量根本是曾经的傅明月所不能比拟,更甚者,以前不喜欢的如今皆是张口即来,他心中发苦地道,"明月,你真的很不一样了。。。。"   傅明月抬头看他,情绪也跟着变得莫名复杂,"这句话我早就和你说过,你一直不愿意相信而已。"   "是魏东桥吗?"子涵不愉地质问,"魏东桥把你变成这样?"不等解释,他便放出狠话,"我不会饶过他的。"      这可触到明月的逆鳞,她连眉梢都浮上一层冷意,"你想怎么样?"   "也不算太难对付,他已经由集团副总的位置落到销售总监,相信要不了多久就会离开集团。"   "你以为你能得逞?"   "盛青集团大有人如此祈祷着,所以,明月,不光是我一个人在对付他。"子涵给她夹了块肉过去,"到时候你就和他离婚,回到我身边。"      桌面一震,明月已经端起水杯泼过去,"你在我面前算计我丈夫,当我是死的吗?"   子涵的脸瞬间狼狈不堪,周围目光投射而来,明月收拾东西欲要起身,却被对方急急按住,她心里还存着一丝对原主的愧意,便也坐定,抽出手给他递了几张干净的纸巾。      邹子涵擦干净脸上的水渍后,自嘲一笑,"这是我回国以来,你第二次泼我冷水。"   他这样说,明月心中的愧疚更深,努力想找些安慰之言,却怎么也找不到合适的,最终仍旧道:"你放弃吧,我不会有怜悯之心。"   "魏东桥更不会有。"邹子涵重新抓住她的手,"你从小那么对他,你以为他能都忘记?这个世界上真正爱你的只有我,即便亲如傅春烟也不过是把你当成有用的棋子。"      明月皱眉,子涵似乎是看出她的疑问,继续道:"知道当初为什么傅春烟逼我离开你,逼我出国吗?"   明月不答。   "她一定是说我无钱无势,给不了你幸福。"   这倒是不假,一有机会傅春烟就会为她灌溉这种思想。      "其实真正的原因是,我无意间撞破了她的秘密,你知道什么秘密吗?"   明月真的很讨厌这种吊人胃口的问式,但她还是尽量让自己耐心听下来,果然邹子涵不负所望地丢给她一个无硝烟的炸弹,"你不是傅春烟亲生的。"   可惜这个炸弹早就爆过,明月并没有表现出过多惊讶,惹来邹子涵异样的眼神,"难道你已经知道?"      "子涵,我所经历的是你难以想象的,我们已经往分叉的路上背行很远很远了,不要试图挽留一个变心的女人,我是绝不会走回头路。"   邹子涵失望地冷笑,"你已经走火入魔。"   明月反击他,"彼此彼此。"   "不管如何,如果有一天你回心转意,我这座大门随时为你敞开。"      傅明月并不领情,她提起袋子和包裹离开座位,还没跨出半步便顿在那里,侧首对邹子涵认真地道:"你爱的只是曾经那个傅明月,所以即便我有一丝回头的打算,你这座大门也不是为现在的我敞开。"   话虽然简单明了,但其深刻含义邹子涵却是不会明白。这个世界上能让她一心一意对待的只有魏东桥,除了东桥,其余人,再没有能接受自己的,他们所有的选择都是傅明月这个身份。      。。。。。。      回到家已是午后时分,明月刚要进门便被后面的人叫住,一名穿黑色衣服的小伙提了个包装精美的盒子从轿车里出来。   那是傅春烟身边的人,她之前见过,还算有点印象。   "明月小姐,这是老板送给魏经理的礼物。"   明月接过来,挺沉的。她好奇地打量着,深红色长方盒,别上的蝴蝶绸带高贵优雅,对方继续道,"这是老板收藏的酒,每年魏经理过生日她都会送一瓶。"   照如此说,傅春烟倒是挺有心,明月目送小伙离开后转身进去。      保姆在厨房忙活着,明月大喊她的名字,"小小,东桥呢?"   "应该在书房。"小小匆忙回应,今天是魏东桥的生日,早上得了吩咐,晚上要准备一桌大餐庆祝,这好像是有史以来魏东桥过得最隆重的一次生日,所以她也格外花心思,势必要令自己的先生太太有个难忘之夜。      明月不敢太打扰,自己拎着东西上去敲东桥的书房门。   房门虚掩着,她一碰就推进去了。      "东桥?"明月连唤数声,却无人回应,她甚少来书房,对此间的摆设相当好奇,不禁绕着房屋多转了几圈。   白色书桌坐落于书架旁,桌上有半杯没喝完的水,明月猜想,魏东桥大概临时有事出去,很快也应该能回来,她将傅春烟的礼物放在桌面电脑旁。   临走前不小心碰到鼠标,电脑画面瞬间亮起来。她下意识地回头看,居然第一眼就瞄到自己的名字,于是弯腰细瞧起来。      屏幕上显示的是魏东桥与陌生人的邮件来往回复,明月在最新一封的内容里看到自己的名字,她一行一行扫过去,立马就呆住。   有人要她死,而魏东桥居然是那个负责执行的侩子手。   她霎时间懵掉,她的丈夫原来一直对她存有杀心,她曾经自动隐藏起的疑虑,她最不愿相信的真相,现在就宛如洋葱般,一层一层在她面前剥开,那种直达心底的刺激简直要把她捏碎。      明月失魂落魄地回卧室,关上门的一瞬间,眼泪如开闸的洪水倾泻而出。   所有的委屈,所有的害怕,所有的伤痛,所有的不解与失望,正一点一点把她掩埋,流沙般崩溃的情绪止都止不住。      人都说嫁鸡随鸡嫁狗随狗,一日夫妻百事恩,她努力成为一个好妻子,到头来却发现,真心实意对待的丈夫反要害自己,他和所有人的选择一样,无论过程如何,最终都要利用她这个身份,明月几百年来都未曾这么难受过,在浴室里,洗着脸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幸福过,满足过,快乐过,憧憬过,她再也不想成为那个只能活在影视小说里,被人忽视,被人随意穿行,孤独飘行的假象。    ☆、危情   东桥回来听小小说明月去他书房,于是三两箭步赶上楼,推门进去一番查探,便知,该发生的终究逃不过。   他把那些可疑的邮件采用特殊手段悉数处理掉,而后关机出门往卧室去。房门反锁,东桥敲了几次无果,最后不得不拿钥匙开进去。      房间的窗大敞着,风一阵阵掠进来,盖在明月身上的被子被半拂开,人却不受丁点影响,微微张着嘴,无丝毫好形象。   听说孕妇嗜睡,东桥算是在傅明月身上见识到了,但他没有一丝反感,甚至眼神开始温柔,幻想着未出生婴孩此刻的模样。   劲风席卷而来,把他吹得清醒了不少,东桥把明月身上的被子掖好,而后行至窗边,拉紧窗户,合上布帘,挡住全部刺眼的光线。      "不要杀我,我是好人……" 明月虚汗淋淋,她梦到东桥派人追杀自己,正被逼到悬崖边无处逃时,便纵身一跳,人也"啊啊啊"惊坐而起。   魏东桥听到声音,一步过去坐到床沿,抽了几张纸巾擦明月脸上密布的细汗,语气里充满关切,"不要怕,我在这。"   明月尚未缓神,见到他,慌不择路地从床头抄起一把水果刀,搁在自己脖子上,神情冷漠,"你想杀我?"   过了几秒又觉得不对劲,哪有人拿自己的性命逼问对头,于是立马将刀尖对准魏东桥,厉声质问,"为什么要害我?"      东桥一脸平静,似乎根本不在乎这种程度的威胁,他把纸巾揉成团扔进垃圾桶后,重新正视她,眼神里蓄满善意的等待。   "你快说啊。"激动之中的孕妇是没有任何智商可言,明月完全考虑不到自己这种打草惊蛇的后果。   她越是如此,魏东桥越是一言不发,明月急得又把刀子往前伸进数分,几乎要抵住对方的脖子。      "我是你的妻子,你居然要对枕边人下手。"傅明月的情绪急转直下,眼泪哇啦啦流,"我在外人面前维护你,我花尽心思讨好你,不是让你来害我的,你这么聪明,为什么连举案齐眉如此浅显的道理都不懂?"   她抬脚下床,把魏东桥一步步往角落里逼,"我不相信我倾注了一生感情的丈夫是个善恶不分没有丝毫责任感的男人。"东桥的后背顶住墙壁,明月也止了步,"快说你的苦衷!"      东桥视线下移,盯着明月颤抖的手,不疾不徐道,"杀我是要坐牢的。"   一想到牢狱里那些人痛不欲生的日子,明月全身打了个寒噤,握着刀子的手渐渐松动,不过很快就又被她举平,只是这次与魏东桥明显拉开了一段距离,"那杀我呢?你以为能逃得过法律的制裁?"   "不能。"东桥淡然道,"但我愿意付出这代价。"   明月满脸痛苦地看着他,"到底为什么这样做?"   "你真的不明白?"   "不明白。"明月摇头,"我自认没有做对不起你的事。"   "看来你真是把以前的事忘得一干二净。"东桥抬手把明月的刀取下放到一旁,随后拉她坐靠床沿,从背后抱住,下巴抵在她的小肩上,用双掌包住她颤抖的手,确保她不会再有冲动的机会。   这样的姿势让明月一点抵抗力都没有,只能乖乖听他讲。      "我刚进傅家之时,你很看不起我,总是想办法捉弄我,有次不知道从哪里得来新花样,在我喝的水里放下三滥的药,之后骗我去地下室取酒时锁住铁门,还在里面架了台摄像机秘密拍摄。"时间虽然过去得久了,东桥的记忆却尤其清晰,"我那个时候特别特别难受,打翻了几十瓶酒,把上衣脱了倒在水渍中才找回一点意识,后来你进去看情况。"   即便只是听着,明月也能想象东桥那时的痛苦,心中对原身最后一丝善意也荡然无存,东桥的手有些松开,她又反握住他,令后者微微失神,不过很快他就抓住思绪,继续道,"你当时有个很傻的举动,居然自己把铁门反锁掉。我扑上去撕扯你的衣服,不过幸好,傅春烟及时找到,她误信你的话以为我是衣冠禽兽,当场一个酒瓶扔过来,血流到眼睛里我没撑住就倒下。后来她送我出国,任我在异国他乡自生自灭,开始的时候我被一群小混混盯上,受了很重的伤,因缘际会为一个女孩所救,那个女孩就是夏绮晴。"      话说到这里,明月已然了解他的动机,她想为自己找个辩解的理由,但又被魏东桥的下一句生生堵住。   "其实你就是傅明月,之前那些不过是骗我的幌子,你的手段。。。。高明了不少。"   "我怀孕了。"明月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明显感到东桥身躯一震,她知道说再多也无济于事,索性把心力都放在为自己博得一线生机的思路上,"你能不能看在孩子的份上放过我?"   东桥松开她站了起来,"你走吧。离婚是不可能,但我允许你离开。"   "什么时候?"   "现在,在我改变主意之前。"      魏东桥走到门口时,明月把他叫住,思想上打响了一百零八次斗争才继续开口,"你。。。。有没有其他的苦衷?我愿意。。。相信你这最后一次。"   "如果没有孩子的话,兴许我会编一个。"冷漠的语气打碎明月仅存的希望。      开门之时,小小站在外头,她小心翼翼道,"先生,我刚才听到你们。。。。。"明月过激的声音将她引来,之后也不敢离开,这对此前可没那么大声过。   "没事,晚饭准备好没?"   小小忙点头,"万事俱备。"   "走吧,下去。"东桥先行一步,小小往里看了眼,也不好进去,于是跟着离开。      傅明月深吸了口气,把行李箱拿出来,将喜欢的东西和必用品一件件放进去,也不知是故意或者要收的东西太多,花了整整一个小时才打包好。   天色渐渐暗下,她在床上迟疑好一阵才起身准备下去,关掉开关,出门没几秒的功夫又折回来重新按起。   她在床头找到自己要送给魏东桥的礼物,捧在怀里温存了些会儿后,拉起行李箱离开。      下楼时,大厅很暗,明月怕自己摔着,连喊了两声小小的名字,几番摸索才打开最耀眼的那盏吊灯。   "小小我让她去睡觉了。"突然出现的声音把明月吓一跳,她循声望去,东桥坐在一桌极为丰盛的烛光晚餐前,面容恍惚。   今天是他的生日,意识到自己破坏他庆祝的气氛,明月赶紧道歉,随即把灯关掉,只留几朵跳动的烛火映照在他脸上,生生把人寂寞的情绪都拉扯出来。      "介不介意一起吃个饭?"   像是来自远方的声音,飘渺得令人心疼,明月当场放置好行李,捧着礼盒缓步过去。   "都是你喜欢吃的。"   坐在对面,看这多样的菜肴,她挤出一个笑容,"有什么是我不喜欢吃的吗?"   "那就像之前那样,多吃点。"东桥隔老远的地方,给她夹了几道菜过来,明月乖乖地吃着。   这样的气氛令她很不安,于是也盛了碗汤回敬。      "哦,对了。"傅明月把礼盒推过去,"这是我送给你的礼物,一点心意,你不要嫌弃。"   魏东桥闻言放下筷子,拆开礼盒,把里面的黑色瓷瓶取出来,他捧在手上细细打量一番,而后望向明月。   "你不是喜欢插花嘛,我就找了家店亲手做一个,可能外观上不如商家的精美,但胜在实用。"      东桥的视线重新回到瓷瓶上,"这个女孩。。。。。。"   "她叫小月,是个非常非常好的姑娘,善解人意又容易养活。"见东桥眼神充满疑惑,明月声音渐渐小下去,"当然这是我虚构的人物,不过她有一段非常非常长的故事。"   总之,"你会不会喜欢?"   "嗯。"   回答得很是勉强,明月尴尬地低头扒饭。      "明月,你是不是很相信我?"   傅明月抬头,东桥把瓷瓶放一边,"十分对不对?"她不自觉地点头。   "如果我告诉你,刚才楼上那些话只能信七分,你是选择以十分相信这七分,还是只信那十分?"东桥的话把明月绕晕了,她立马就紧张起来。      "傅春烟以为魏青柏早已死去,其实不然,他一直活着,并且从始至今都在计划着复仇。"   明月瞠目结舌,魏青柏她知道,那是东桥的叔叔,"为什么。。。。"   "为什么是复仇对不对?"魏东桥自问自答,"当年傅春烟借着与魏家的关系,把传家宝偷走,魏峥嵘失心疯带着魏青柏一起跳海,后者侥幸存活,于是就利用我打入傅家争取信任,其实那会儿傅春烟因你开始对我不满,加上魏青柏需要治疗,我一直在找机会出国,你的举动某种程度上顺了我的意。"虽然这么说,但如果可以,东桥绝不会以那种方式达成自己的目的,他只是希望能减少一点明月以后人生的痛苦。   "回国后,傅春烟很欣赏我的能力,加上对往事的愧疚,决定让自己的女儿嫁给我。其实我知道明珠当时有这个心思,但她是个好女孩,我不想连累无辜,所以和傅春烟提出要求,换成你。"      "是因为我对你做的那些事吗?"   东桥点头,"新婚那天我和别人通话,被你无意间听到真相,你闹着要回去告诉傅春烟,我只能把你囚禁起来,没想到你拿刀自尽。把你救回来后,魏青柏又不想你活命,之后的几次三番我都在执行他的命令。不过最后我决定改变策略,拿你的命换我的命。"   "我的命换你的命?"明月不是很理解这句话。   东桥并不马上回答,而是把傅春烟送来的礼物拆开,取出红酒,拔掉瓶脖,拿两个透明高脚杯分别倒进去。   本来一杯要给傅明月,后来想起她有孕在身,于是重新换上果汁递过去,自己面前却是放了两杯酒。      "我十岁那年死里逃生,和魏青柏达成约定,只活到三十岁,在这之前一定要让傅春烟不得翻身。"魏东桥举杯饮下一口酒,面上渐露痛苦之色,"可是越到后面越有一些非做不可的事,我竟然起了毁约之心思,魏青柏以为你已经掌握所有的秘密,便决定拿你的命续我的命,他要嫁祸傅春烟,所以总得死一个人。"   明月难受地摇头,"可是你一点都不在乎自己的孩子吗?"   "孩子。。。。"东桥听到这个温柔的词,眼泪不自觉地流下来,这是他第一次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   "你也会哭,说明你在乎对不对?"明月觉得她这一生都没如此心力交瘁过,感情有时候真是个害人的东西。      东桥饮尽一杯后,又举起原本给明月准备的那杯,隔空碰撞,"祝我这一次吧。"   明月并不损他的面子,端起果汁,挤出一句祝福,"生日快乐。"   随即,果汁酒水各自下肚。      "我现在后悔了。"东桥唇角一弯,虚弱的声音飘进明月耳里,"你走不掉。"   傅明月下意识地看面前的杯子,第一反应是果汁里有毒。她按住腹部,嚯得站起,刚转身没跑几步,便听到"砰"地瓷器摔碎之声,回头时发现魏东桥不停咳嗽,那喷出来的血液溅在饭菜上,尤为可怖。   "东桥!"明月几步赶过去,扶着他难以置信道,"你做了什么?"   "做我该做的。"说这几个字已经很困难,但东桥还在坚持着,"我这一生能决定的不多,但命是我自己的,妻儿也该由我来保护,别人休想妄动分毫。"   "我叫救护车,救护车。。。。"明月抖着身子四处摸索手机,眼泪啪嗒啪嗒掉,内心充满恐惧。      东桥的眼眶布满血丝,从椅子上摔下来,明月扶不住他,跟着倒在地上,她像个小孩般慌乱地哭着,"阴间很冷很孤寂的,你不是讨厌鬼魂吗?那就不要成为其中一员,否则我连看都不会看你一眼。"   魏东桥一直咳嗽,明月的脸上被溅了几点鲜红血渍,她戾气上来,重新把东桥抱回椅子上,"你给我振作点,我不会要个死人。"   "老婆。。。"东桥这一句把傅明月好不容易狠下的心肠叫软了,她泣不成声地回应,"老公。"   人渐渐失去意识,明月撕心裂肺地叫喊起来,"小小,小小!"   睡梦中的小小被她这一声吓破胆,急忙从床上滚起来,赶到外面去。   "怎么这样,先生怎么了?"小小也跟着哭起来,手忙脚乱地围过去,救护车的声音也随之而来。。。。    ☆、证据   第二天早上,傅春烟正和家人在餐桌上用早饭。   才翻过一张报纸,佣人急急从外面跑进来,指着大门的地方上气不接下气地叫,"不好了,有人要来抓太太。"   话音刚落,几个穿制服的警察抬步进来,环顾一圈后走到傅春烟面前,明珠和茂生皆站立起来,神色紧张。      "傅春烟女士吗?"   "是。"春烟放下报纸起身。   "现在你涉嫌一桩谋杀案,我们需要你到警局里问话。"说完,一人握住傅春烟的手,一人拿手铐把她铐住。   "是不是有什么误会呀?"林茂生急忙出来解围,"我太太一向遵纪守法。"   "遵不遵纪守法我不清楚,但现在有个叫傅明月的女士报了案,我们必须依法办理。"   "傅明月?"林茂生一脸难以置信,"那肯定报错了,她可是我们傅家的女儿。"   "姓傅就不能报案?她丈夫魏东桥现在中毒昏迷不醒,请跟我们走一趟吧。"      "东桥中毒?怎么会。。。。"   "走吧,傅春烟女士。"   "同志,能不能容我先打个电话。"春烟作最后一刻的挣扎,但是正直公正的警察没给她这个情面,"有什么事去警局打也不差。"   傅春烟最后只来得及对林茂生交代,"帮我找阳律师。"      "爸,现在怎么办?"傅明珠脸上慌张之色尽显,"东桥为什么会中毒,明月为什么举报妈?我现在越来越慌乱了。"   "这中间一定有我们不清楚的环节。"林茂生尽量让自己冷静下来,"我们现在最重要的是找到明月,弄清事情的来龙去脉,至于阳律师,我等下给她去个电话。"   两人早饭也顾不上吃完,把律师请去警局后,打电话问到魏东桥所在的医院,随即动身赶去。      父女两在医院一楼和护士交涉了几句后乘坐电梯而上,来解放军医院看病的人很多,但渐往高层就不那么拥挤了。   林茂生提着水果篮和傅明珠在十三楼的走廊寻了一遍,终于找到挂有魏东桥名字的重症监护室。   此刻,傅明月还站在外头隔着玻璃墙看他,他们家保姆小小也陪同在旁。      "明月。。。。"林茂生小心翼翼地唤着,傅明月和小小双双回头,但显然两者挤不出多少热情来应付他们。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明珠几步到他们跟前,望向里面带着氧气罩,病服素裹的魏东桥,心里也难受起来,"他为什么会中毒?"   "昨天是他的生日,傅春烟送了瓶红酒过来,他喝完就倒下去,直到现在还没有脱离危险期。"   "红酒?"明珠略略一回忆,便想起傅春烟每年给东桥的礼物,不过她不相信自己的母亲会毒害东桥,更何况手段如此低劣。      林茂生把水果篮递给小小,转头焦急地抓着明月的胳膊道,"定是有人故意栽赃陷害,明月,你去和警察说说,让他们放了春烟。"   未作回应,胃里似有东西翻江倒海的涌上来,明月甩开林茂生的手,一路捂着嘴急急跑向洗手间,找了个空位狂呕猛吐。   小小追过来,不停拍她的背,关切地问,"怎么样?"明月摇摇头,从兜里取出一张纸巾默默擦拭。   林茂生和傅明珠站在外面没进去,但因为离门口近,所以一眼就能看到他们的行径。      "傅明月!"明珠以为自己的妹妹是故意的,当场忍不住发火,"这就是你对自己父母的态度?"   小小刚欲反击过去,被明月及时制住。   这个世界上她只关心自己的丈夫,为人子女的孝顺对明月毫无约束力,但她愿意尊重这份真挚的孝心。      "明月,毕竟她是你母亲,就当是我求你了。"林茂生在外面哀声祈求,明月偶尔有种错觉,这个男人是不是投错胎,性格怎得如此温婉,不过无论如何,她是一点妥协的打算都没有。   "你们回去吧。"明月走出门,越过他们往临时休息室去,小小紧随其后,傅明珠跑到她跟前挡住路道,"这样对父母,会遭天打雷劈的,就算你自己不在乎,也该替东桥积点德,好让他赶快清醒。"   "我丈夫的命一直都在他自己手上,不会依靠任何人。"明月从她旁边经过,绕进休息室,林茂生仍不死心,在后头道,"明月,你再想想?"   傅明月止住脚步,回头道,"一切等东桥醒来再说。"她的脸色很不好看,小小看着心疼,替她将门合上,"我们太太有孕在身,要休息了。"      乍一听,林茂生把手抵在门板上,惊道,"明月怀孕了,几个月?"那样子倒有了点欢喜。   "两个月。"沉默几秒后,小小又开口,"我们太太要休息了。"   这么一说,林茂生就没有再打扰人家的理由,他手一松,门紧紧合上,回头的时候见明珠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便多少猜到她的心思,摇头叹气地带她离开。      明月脱了鞋躺在床上,有困意却怎么也睡不着,更确切来说是不敢睡,她怕一醒来,医生就会告诉自己丈夫死去的噩耗,那种滋味她几百年都没体会过,仅是想想,都觉得万般难受。   小小见她眼睛一直盯着天花板,急得劝道,"太太,你看看你,都一晚上没合眼了,身体怎么受得了?"   "好好,我合眼。"说完就真的闭上眼睛,但颤动的睫毛到底兜出真相,小小又担心又好笑,"我是说真真正正入睡休息,不是眼睛闭一闭就完事。"   明月翻过身,背对小小,良久才挤出一句话,"你说,东桥大概会什么时候醒?"   "这可说不定,人家都说夫妻的磁场是相近的,也许就在你睡醒的同时先生也醒了。"   虽然他们都知道这不太可能,但明月仍旧怀揣着一丝希望,带着这样的希望入眠,梦可以短暂点。      小小移步朝前偷瞄一眼,傅明月终于不再动作,替她掖好被子后,便悄悄出去,在门口的时候忍不住抹了两把泪,她替魏东桥做事已经有三年,虽然也从来没见他怎么开心过,但绝想不到会有如此艰难的一天。   魏东桥表面极为冷漠,可小小知道,在他内心深处有一块最柔软的地方,那里住着他的良知,藏着他的深情,埋葬人生所有的秘密,纵使天塌地陷,也绝不泄露一丝半毫,以至于到现在都没人知道他所有行为的意义?   不过东桥匪夷所思的举动多了去,哪是小小这颗塞满脂肪的蠢脑袋可以想通的,她唯有凭自己的能力不余余力帮忙,才能报得先生在她曾经困难时伸手援助的大恩。      小小去菜市场拎了只肥鸡回家,准备熬汤给傅明月补补身子,在临进门的时刻灵光乍现,猛然想起前几日魏东桥交代的事,说是明月原先那间卧室的床头柜里藏了样东西,等生日过后要提醒她去拿。   当时还觉得奇怪为什么要多此一举借她的嘴,现在想来,先生早就知道自己没机会了,思及此,又是一番无可奈何的伤感。   小小把装好鸡的锅架在火上后,便去医院告诉傅明月这件事,两人商量了下,又一同从那里回来。   尤记初时,明月还是自那张床上醒来的,后来和东桥处理好夫妻关系,自然而然搬去他房里住,倒从未晓得落了什么东西在里面需要魏东桥刻意叫人提醒。   所以如无意外,东桥定是给她留了什么重要的东西。      明月打开床头柜,伸头往里看,除了一个黑色U盘什么都没有。   她把U盘拿出来,找了台电脑插上,发现有两个文件夹,一个署名魏东桥,一个刻了傅春烟。   用鼠标点击魏东桥的那个文件夹,里面只有一段视频,她打开看。      东桥穿着他一如继往齐整的西装,坐在明月现在的这张床上,面对镜头,脸色平静。   "我叫魏东桥,父亲魏峥嵘原是经营陶瓷生意,家中留有祖传重宝和陶瓷技艺,后皆被父亲结交的好友傅春烟骗走,生意惨败,父亲承受不住痛苦发狂,带着叔叔跳崖自杀。我流浪街头一年多,十三岁的时候被傅春烟领回家,她自认为当年的丑事瞒住了所有人,对我并不设有防心,出国留学回来后,我在公司帮她做事,并想方设法要她经历一遍父亲的痛苦,可惜事情渐渐败露,她欲杀我灭口,我怕终有一天自己逃不过。。。。希望这段话不要成为我的遗言。"   视频闪了两下,画面停止。   明月闭上眼努力控制自己的情绪,小小在她耳边哭道:"原来先生是被害的,我们绝不能放过傅春烟。。。。"她抓住明月的胳膊,恍然想到她姓傅,让亲生女儿去对付母亲,未免太过不人道,于是接下去的话不知从何说起,默默哭泣着。      楼下传来门铃声,小小擦了擦眼泪,奇怪道:"这个时候有谁会来?"   明月眼睛红肿肿地看她,"谁来我都不想见。"见她这模样,小小心疼地点点头。   等房间里只有她一人后,明月趴在床上,紧紧抓住被单,前所未有的孤寂无助。   别人或许不清楚,但她知道,这才是东桥真正的复仇方式,也是最有效的方式,又有谁想得到人会在临终遗言里作假,拿自己的性命做赌。      "太太,太太!" 小小气喘吁吁地跑进来,"是傅春烟的律师,阳律师。"   明月抬头注视着她。   "那个阳律师说,傅春烟交代让你暂代先生在公司的职位。" ☆、见面   早晨鸟鸣日出之时,明月起了床。   她在浴室梳洗一番,接着打开墙边白色雕花木柜,从一排缤纷绚丽的衣物中挑出鲜红色及膝短裙穿上,她人不算矮,因为胎儿的缘故,也只搭了双灰色平底。   脸上既不擦粉也不画眼线,但今天是她重生以来出席的最大一次活动,气势上决不能落人半分,所以她选了支适用孕妇的口红涂抹,看起来精神些。   简单收拾好后,明月站在镜子前,深呼一口气,现在的她比任何时候都要坚强漂亮,她对自己微微一笑,旋即脸色恢复平静,转身出门。      下楼的时候,小小已经备好早餐,明月坐下,喝满满一大碗的营养粥。   "太太,你真的决定好了吗?"   "嗯。"明月点点头。   "我陪你一起去吧。"   明月放下空碗,抽了张纸巾擦嘴,起身对她温柔地道了个"好"字。      盛青集团因为董事长涉嫌谋杀被扣留之事的消息传出,公司股票一夜大跌,所以紧急召开股东大会商讨对策。   傅明月既然暂代魏东桥的职位,自然不会缺席,也许她毫无经验,但在丈夫醒来之前必然要守住一切。   虽然并不知傅春烟此举的目的,但无论如何她都不能怕,东桥已经帮她铺好了这条路,剩下的就看她怎么走。      公司坐落在花园旁边,空气清新,明月下车后,就在这阵阵扑鼻而来的花香中拾阶而上,步履从容,眼神平淡中透着疏离,小小跟在旁边给她增加很多勇气。   走到大厅的时候,周围人对她们指指点点,大概是认出董事长女儿的身份,听到了些风声,或许会指责她的不孝狠毒,或许在怀疑她的管理能力,或许是嘲笑她的自不量力。   但,所有不善的闲言碎语统统去填长江大海好了,她一定会扮演好这个角色。      "明月。"在等电梯的时候听到有人唤她,明月偏头看去,邹子涵穿着深蓝色西装,携几人款款而来,到她身边时上上下下细细瞧了一遍,不禁皱眉,"你真的。。。"   "盛青集团销售总监,傅明月。"明月简单地自我介绍,同时朝他伸出手,邹子涵显然被这言行刺激到,始终没握上去,明月的手就那样在空中悬了老半天,幸好电梯开了,她和小小一同进去。   其余人都涌入电梯,就邹子涵一人站外面,明月与他相对峙,两人的眼神交汇处似乎有无数暗流在涌动,原以为他应该不会再有所动作,但梯门关上的最后一刻,邹子涵还是跨进来。   两人并肩而站,邹子涵好心劝道,"商场并不是过家家,你在这里玩不下去的。"   "那就试试看。"      今天是大会,所以很多人早早就已经到场,傅明月和邹子涵进会议室时,一道道异样的目光投射而来,她找到自己的座位,心中给自己加了一万遍的气。   会议桌有五米多长,首座空了位置,两边多是四五十年纪的商场老手,总经理程邵坐在第二个位置,明月第五,在她另一边的即是邹子涵。   一点钟方向的两个老头似乎对她很不满意,频频皱眉侧目,可傅明月对他们的印象也好不到哪去,准确地来说,她对这屋里多数男人的印象都不大好。   做鬼之时,她爱窥视有钱人家的隐秘,尤其是那些作风不端正,行为苟且的复杂家庭。表面光鲜亮丽,暗地里丑陋不堪,她曾经喜欢这样极致的反差,现在想来,自己真是无聊透顶。      "今天这场会议很特殊,相信大家已经明白个中缘由,因为董事长的关系,公司股票大跌。。。。"一段很套路化的开场白自程邵口中流出,内容无非就是魏东桥昏迷不醒,董事长身陷悬案,公司面临前所未有的危机,大家赶紧想办法,同时对她暂代丈夫一职发起投票意见,在此之前,明月其实都已经预料到自己今天不会顺利,所以反对者的嘴脸并不会对她造成太大的伤害。   "明月小姐,请讲几句。"程少不怀好意地瞟向她,明月在底下用指甲戳了下掌心,蓄起勇气缓缓开口,"我是傅明月,魏东桥的妻子。我刚才本来脑中编了好几段漂亮的话要告诉你们我接替这个工作的正确性,但后来一想,其实没必要,因为你们别无选择,这个时候这个位置要的无非是咬牙坚持的决心,而我会献出的是多出百十倍毅力守护到死的信念,没有人比我更爱我的丈夫,也没有人能比我更坚决地守护我丈夫的事业。"   明月说完,邹子涵都忍不住重新看待她,虽然言辞粗砺,但那颗真挚的护夫之心却是所有人都能感受得到的。   "咳,"程邵正色道,"大家表态吧。"   遗憾的是,傅明月虽然倾尽全力,但还有一半多的人反对。      "一个什么经验都没有的女人家,不去医院照顾丈夫,去警局看母亲,来这边搅什么局。"   "还是回家躲被窝里多哭泣几次去吧,女人天生就是恶毒,为了丈夫害自己母亲,谈什么决心信念,可笑。"   这些话实在难听,明月朝声源望去,正是在场对她最有恶意的那两个,画里画外皆充满对女性人身的攻击。   换做别人或许也只能是几句愤怒的驳斥,但明月不同,她淡定地起身,走过去,绕到那两人身后,在众目睽睽下弯腰,对着两人靠得极近的耳朵轻声温柔道:"如果老婆孩子知道你们在床上的丑事,也不晓得会是个什么反应。"   原本不屑一顾地两个老头,额上瞬间冷汗涔涔,震惊又害怕的表情令心中甚是痛快,她直起身体对程邵道:"年纪大了难免有耳疾,你再说一遍他们就会听清投票规则。"   程邵半信半疑地又强调道:"同意傅明月代替魏东桥一职的举手。"      叫人难以置信的是原本最不赞同的两个不甘心又无奈地对视一眼后,居然真就举起了手。   如此一来,反对票少了两到赞成票,最终还是傅明月凭一票的微弱之差获得这场初战的胜利。   不待得意,她胃里一阵翻涌,脸色惨白,明月捂着嘴急急跑出去,留下一群莫名其妙的人,议论纷纷。   厕所里李丽正对镜补妆,傅明月冲进来,招呼都不打,随随便便找了个马桶趴在那干呕不止,声音接着宽旷的空间放大了几倍,听着怪岑人。      李丽收起化妆包,靠近过去,明月那痛苦的模样,她看着都不忍心,"你是不是吃坏东西了?"   "水。"明月伸出一只手在空中挥舞,艰难地挤出这个字。   "你等一下。"李丽走出去,不多时便用纸杯倒来开水。      明月在洗手池边清洗干净后,接过水,渐渐仰头咕噜噜喝起来,没几下就喝了个精光,脸上这才恢复一点起色。   "还要吗?"   傅明月摇头,按住胸脯深呼三口气,收拾好情绪,道了句谢离开。   李丽无法理解她的做法,明明紧张地要死,明明身体不舒服,为什么还要强迫自己去面对?甚至她更无法理解的是傅明月举报生母这件事,对任何一个有感情的女人来说,都不可能为了爱人如此决绝果断地牺牲亲情。      小小下去买完吃的上来,正好碰见倚在门口的傅明月,有些奇怪道:"太太,你怎么在外面?"   明月摇头,见她手上拿了串章鱼小丸子,亲自取下两颗填自己的肚子,等腹中蓄满能量后再擦干净嘴,推门进去。   "刚才失礼了。"她真诚地道歉,在场的人多是比她大一轮岁数的,也不好计较,这一页便揭过去。   明月回到位置上后,邹子涵的视线一直在她身上没移开,他知道自己要重新认识这个女人了。      会议谈到几块地的出让与购入问题,碧海房地产开发的资金量比较大,本来有大地集团和ami中国分公司的支持,资金已不是问题,但最近出现的股票大跌问题又令公司陷入这重困境,大地集团方面很不满意,程邵提出把滨海一环的几个游乐场卖掉全力支持碧海房地产项目的开发,但公司里却不乏反对声,若论股权,加上明月及其丈夫,有超过一半的反对票,所以本次最重要的这个议题暂不能通过,程邵的表情极为难看。   余下几个议题结束后他都没控制住自己的脾气,率先离开。   邹子涵因为有急事,中途就不见了。      傅明月刚走出门口,两个老头就追上来,把她挤到偏僻的角落,"你是怎么知道我们的事?"   小小要把他们拉开,明月嘘声制止她,随即对这两个穿得人模人样的四五十岁老男人道:"我猜的,你们表现得太明显了。"   "明显?哪里?"   "脸上,手上,身体上,连气味都很相近。"傅明月不怀好意地笑,"做了很多次吧?"   两人一尴尬,稍不留神就让傅明月钻了出去,等人逃掉方觉得不妥,心里憋着一鼓气欲发泄。      明月带小小到魏东桥的办公室,桌上积攒了一叠文件,李丽给她介绍公司里的状况以及平常要做之事。   几乎所有人都会怀疑她的能力,但傅明月毕竟游历的时间长,大到世界五百强,小到单人个体,她见识不少,也许长期做不到,凭借丰富阅历撑个小段日子勉强尚可,或许只要几天,只要到东桥醒来。   明月把小小遣回去做饭,她自己坐在魏东桥的办公桌后学着处理文件,半个钟头过去,有陌生来电,明月犹疑几瞬还是接了。   “明月小姐,”是郭明的声音,他继续道,“我们老板要见你。” ☆、把柄   明月应约到盛青临近的一个车站,过了大概五分钟后,有辆车在脚边停下,郭明从里探出头来,"上车。"   这语气听得人格外不舒服,像是她求着一般,明月当即摇头拒绝,且不考虑安全性,她也没傻到上"敌人"的车。   "我们老板要见你。"   郭明习惯性地把自己的老板摆在高位,别人理所当然地应该俯首听话,但明月才不在乎,在她的世界,真正当得上天的只有魏东桥一个,其他来者不善的就应该踩在脚下,于是当即呛回去,"他要见我,不是我要见他。"      因为她冷淡的态度,车里的气氛稍显异常,郭明把头缩回去,过了几秒,才又伸出来道:"十分钟后在紫荆园见面。"   这次不等她有所反应,车便扬尘而去,明月沉默一阵后,登上了辆出租车,往郭明所说的那个紫荆园而去。   车上她一直在揣测郭明真正的老板,原先以为是傅春烟,现在看来不是,那么先前要害她的必另有其人,结合魏东桥的事,想来想去也只有那素未谋面却早已仇深似海的魏青柏。      紫荆园是家茶馆,门口两排花盆,明月抵达后付了车钱进去。   她在总台问到郭明一行的具体位置,随即抬步上楼,在美女服务员的指引下,到达二楼尽头的厢间。   "就是这里。"   明月点头,等服务员离开,她推开那扇精致的雕花木门踏入。      郭明侍在屏风后,打手势示意她进去,明月并不挪步,反道:"明人不做暗事,我既然已经过来了,烦请你们尽快说正题。"   "你这是什么态度?"郭明不满她,"魏东桥在这都得叫他一声叔叔。"   果如所料,傅明月却没有一丝妥协的打算,若真追究起来,她都不知要大这些人多少辈份了,父母叔伯的称呼更无从谈起。      "我的世界里没有叔叔,只有丈夫。"   郭明刚欲张口,里面的人先一步鼓掌起来,噼啪噼啪的声音落在明月耳里格外不舒服。   "好,很好。"那人拄着拐杖从屏风后缓缓出来,高鼻瘦脸,精深的目光从帽沿下射出来,叫人全身打寒噤,他扬起嘴角勾起一抹笑:"有你这句话,说明东桥没白替你闯这一趟鬼门关,不过。。。。"他意味深长地观察了明月数秒才继续,"不过你的变化可真叫人惊喜,竟然同时背弃亲情和爱情,若不是这次举报傅春烟的事,我绝不相信你会真心对待东桥。"      "客气了,我也不需要一个把侄子推上陌路之人的信任。"   魏青柏表情严肃,"你应该明白,如果我不信任你,你是没办法安全出去的。"   傅明月不甘示弱,"可惜我已经叫人报警,如果你们不能在此之前把该说的话说完,我们就只能去警察局谈一谈了。"   "你。。。"郭明差点炸毛,魏青柏及时制止他,转而对傅明月另眼相看,"你比我想象的要聪明。"他把郭明叫出去,等门关上才对明月道,"我需要你和邹子涵手中的股权。"   "做什么?"   "在出让滨海游乐场的议案中点头。"   "你有什么目的?"   "这个就不是你该知道的。"   明月摇头,"在东桥醒来之前,我要确保一切保持原样。"   "如果你真是为东桥好,就必须服从我的话,我只给你一天的时间考虑。"      明月没回答,魏青柏不再与她浪费功夫,临前甩下一句狠话,"切勿耍花样,如果我真的要对付你,你想一百种防御的手段都没用。"说完拄着拐杖出去。   女服务员进来收东西,明月磨蹭好一会儿才离开,她并不马上回公司,而是叫了辆的士去医院。      东桥的病情暂时没什么好转,不过从物理学上的相对论来说,不变算是比恶化好,人总要给自己一点希望,把老公和孩子当作奋斗目标的女人才会更坚强。   傅明月乘了电梯从十三楼出来时,在走廊上看到傅明珠,她穿一袭天蓝色衣裙,正隔着玻璃窗凝望病房里的魏东桥。      "明珠。"明月一声呼唤,傅明珠回头,看着自己的妹妹神情复杂。   "来看东桥吗?"   "路过,所以顺便上来看看。"      傅明月与她并肩站一起,玻璃窗上印出他们相似的身影,沉默良久,明珠开口,"你是不是知道了自己的身世?"   "什么意思?"   "你并非妈亲生的,如果不是因为这个你对妈的态度怎么会突然转变这么大?"      明月不禁皱眉,"你从什么时候知道?"   明珠自嘲一笑,"大概十三岁,那时我忿忿不平,始终不明白自己的母亲为什么要偏心一个外人。"   "你觉得傅春烟对我很好?"明月不以为然地问,明珠摇头,"至少我认为她应该把这些爱全放在我身上。"      "现在你可以放心了,她以后心中必然只有你这个女儿。"   "的确,但她养育你这么多年,你真的那么狠心?"   "姐姐,"这是傅明月第一次开口叫,"除了东桥和小小,我对其他人没有心的。你,不要在我身上浪费力气。"   "看来今天的话我还是白说了。"傅明珠神情顿时冷漠,她从明月身旁越过,不再回头。      明月的心有些沉闷,她整张脸趴在玻璃墙上,叫着魏东桥的名字,希望这一声声呼唤能把他唤醒,可惜现实就是现实,她的丈夫躺在病床上,戴着氧气罩,双眼紧阂,并无半点反应。   胃里一阵痉挛,明月呆了一会儿便下去。      她走到站台,和大家一起挤上公交。   外面的风景过了一程又一程,明月在最角落的地方,头倚靠着车窗,掩嘴打起一个哈欠,眼睛闭上,渐渐地,憨态的睡相显露出来,邻座的乘客频繁换动,她却睡得有恃无恐,脑袋随车动作一晃一晃的,怎么震也震不醒,怀孕的女人果然耐不住一丝疲惫。      "滴滴滴。。。"   到了终点,司机大叔拼命按喇叭,吼了好几次才把她这最后一个乘客叫醒。   明月一时脑袋不太清楚,慌乱地四处张望,嘴边留有可疑的口水印迹,她尴尬地拿手拭了拭,幸好没什么人看见,否则实在有损形象。   "要不要下去咧,都到终点了!"司机操着一口四川口音催促她,明月顿觉万分抱歉,起身的时候太过着急,脑袋触到车顶,疼得她龇牙咧嘴,不过她还是忙着回答,"这就下去,这就下去!"      到地上才发现,这路简直白走了,都跑到荒郊野外来。不过幸好她运气不算太差,没走几步就碰上出租车,的士小哥送人出远门,她拦下与人拼座。   归途中,小小来电催她回去用饭,被这么一提醒,明月真觉得饥饿难当,一路期待着回去。抵家时,已是夕阳黄昏末。      明月由玄关进入,循着饭香直达餐厅饭桌。   "怎么现在才回来?快趁热喝点汤。"小小一一给她准备好食具,又盛了碗鸡汤递端上,明月"簌簌"地几下喝完,旋即执筷吃主食。   等她吃得差不多,小小才道,"下午有个人要送加密急件来,但是因为你不在所以说晚上再过来。"   "加密急件?"明月不解,"具体什么东西?"   小小摇头,"那人不肯说,非得亲手把东西交给你,说这是客人的要求,亦是他们公司的服务准则。"   明月点头表示明白。      这话还没说几下,外面就有人按门铃。   "说曹操到,曹操就到。"小小急忙出去,将外面的人引进来,收到密件的那一刻,明月奇怪地问,"是谁寄给我的?怎么什么信息都没有?"   "客人要求保密,所以我们没办法透露,但绝对不会是危险物品,您放心。"   被对方看穿心思,明月尴尬地笑了笑,签完名字后快递服务员离去,她把密件拆开,将里面的东西倒出来,是个黑色U盘。      "怎么和先生的那个一模一样。"小小说出明月的想法,她当即跑上楼把U盘□□电脑里,按着先前的程序点开文件。   叫人意外的是,里面皆是魏青柏多年来犯事的罪证,一条一条加起,足够将他困在牢狱一辈子。如非至亲,根本收集不到这么多证据,除了魏东桥,她再想不出会有谁这么费心替自己谋划好一切出路。      在叔叔和妻子之间,他选择了妻子。不,准确地来说是妻子和孩子,东桥并非冷血动物,他应该是太想要一个属于自己,温暖和睦的家庭,以至于迫不得已做出在任何人看来都颇为自私的选择。   明月一直明白丈夫聪颖过人,但把自己的优点用在算计亲人身上,必然要经过一番痛苦的挣扎,孩子应该是让天平倾斜到自己这边的一个重磅。   她渴望生命的延续,魏东桥的心声更甚,以至于不惜用自己的性命做赌,既要完成复仇大计,又要保妻孩一世无忧。无论什么选择,一旦下定决心,果断并决绝,连她对傅春烟的态度都考虑在内。      这样聪明的男人偏偏存有善心,如果他再自私一点,或许现在便不会躺在病床上靠氧气罩才能活。   怀孕的女人就是多愁善感,明月想着想着,眼泪突然就像决堤洪水倾泻而下,她一遍又一遍地拿手擦干,泪水一次又一次地漫过,似怄气的小孩,你来我往循环往复。 ☆、派对   明月日以夜继地在公司熟悉几天业务后,处理事情来渐渐变得没有那么吃力,她并不要求自己能有多优秀,但一定得保证东桥的摊子不烂在手上,这样等他醒来时,无论选择尽心经营或者处心控制,都不至于太过烦恼。   外国有首著名的诗那样写着,生命诚可贵,爱情价更高,若问自由故,两者皆可抛。明月心里是一千个不赞同,她现在豁出老命强撑可不是为了自由把两者抛,相反,为了爱情把另两者抛。   她以前十天里有九天恨不得躺在棺材里,看韩剧、吃祭品、睡懒觉、消磨时光,现在却愿意把全部时间皆奉献在积极向上、努力奋斗、劳苦工作的道路上,所以说,人不是缺少拼搏精神,而是缺少拼搏的动力。      早上刚把一垒文件处理完,下午正打算去医院看东桥时,李丽便闯进来告诉她一件很棘手的问题。   盛青集团下属的艺术品中心有人闹场,这是她管理的范围,明月必须出面解决。   以前看电视剧一直都会为这样的剧情揪心,现在轮到自个儿身上,当然是……更揪心了。   不过该面对的总归逃不掉,傅明月连喝几口水后带着李丽下去,路上一一了解事情发生的始末原委。      中心前几天以八十万的价钱卖出一件青花古董,本来双方已经钱货两清,不知道为什么今天买家突然上门说古董是被调过包,中心给他出售了赝品,并且大放厥词欲讨回公道,现在人赖在会展中心不肯走,给公司造成不少负面影响。   无论是艺术品或者古董交易,公司都有很严格的程序,不可能出现这么大的错误,明月思来想去,心中只有一个猜测——有人派来闹场。      到事发地点时,那人已被请进招待室,明月一进门就看到他翘着二郎腿,正悠闲地喝茶,贼眉鼠眼,天生一副恶人的形象。   "为什么不报警?"明月问经理,后者答说因为交易程序出了点问题,林懂事和张懂事不让这么做,公司的股票现在飘摇不定,闹大了恐怕雪上加霜,明月一下便了然于胸,这明显是报复她在集团大会上对他们的胁迫。      对方见他们来人,立即起身,抖了抖落在衣服上的茶渍,开口就是对明月的质问,"你就是那个什么集团的总监吧。"   "客人,有什么问题吗?"明月尽量摆出一副好脸色,不料顾客不买账,态度十分嚣张,"当然有问题,问题可大着咧,你们这么大一个公司,怎么拿赝品欺骗我们顾客?"   "请问怎么称呼?"   "姓杨。"那人不耐烦地道,"你们倒是要怎么解决我这个事?"   "赝品呢?"      杨打开旁边桌上的盒子,傅明月走近往里一瞧,发现是个明代的青花瓷,这样的瓷器她再熟悉不过了,因此奇怪地偏头问他,"你说这是从我们公司买的假货。"   "当然。"那人装出一副理直气壮的样子,"难道我还骗你们不成?"实际上心虚的目光四处乱飘。      傅明月略一沉吟,认真地告诉他,"也许你看错了,这是货真价实的明代瓷器。"   "哼,就知道你们会这么说,当我白痴呢,我早就叫人鉴定过,这是赝品,你们必须给我一个交代。"   "这样子啊……"明月嘴角轻扬,"既然你不相信我,那总得让我相信你吧?"   "怎么说?"      傅明月往后退几步,直到安全距离才跟他解释,"你摔掉这个瓷器,我就相信它是假的。"   "当我傻呢?"杨不屑的嘴脸,"摔碎就什么证据都没有,你们肯定以大欺小死不认账。"   "看到没?"明月指了指头顶角落的监视器,"我们赖不了账的。现在给你两个选择,第一,马上证明给我看这是假货,第二,报警叫警察来处理。"      犹豫了一小会儿后,对方选择第一种,却依然狡辩道:"我不是怕你们报警,我只是要证明你们卖假货。"   他从盒子里取出瓷器,在手上掂了两下后,咬牙手一松,"砰"地一声瓷器落地,拥有几百年历史的青花瓷碎成一片片。   "啪啪啪……"傅明月不禁为他鼓掌,"虽然不清楚你为什么这样做,但五百年前的古董说摔就摔,我真是佩服杨先生您的魄力。"   "你不用唬我,我早就给人看过,这是假……"他还没说完,口袋里手机不停响,不得已先走到一旁接起来,是家妻打来的,急急忙忙和他说藏在柜子里的传家宝不见了。      "一个破东西至于你这么紧张吗?不是鉴定说赝品,还叫什么传家宝?"他小声地骂那头老婆,极力不让傅明月他们听到,但神情已出卖一切。   "平常怕你拿出去炫耀,所以逗你呢,那个东西是真的,我娘家最贵重的一件东西,怎么今天突然不见。"   "你说真的?"   "千真万确!"   杨先生陡然摊坐在地,散落一旁的手机里还不断传出他妻子的声音,他脸上苍白无色,像是遇到前所未有的打击。      明月也看出了个大概,轻声道:"报警吧,让警察来处理。"   一语惊醒梦中人,杨先生大叫,"不能报警,不能报警!"见明月无半点松口的样子,他赶紧如实招来,"是林懂事和张懂事,是他们指使我的,他们说不会叫警察的!"      听得在场之人脸上俱是一惊,经理劝道:"闹大了确实不好收拾,我看他挺可怜的,要不就饶这一次算了。"   傅明月没支声,杨先生爬过来求她,"我老婆要知道我把她的传家宝摔碎,一定会闹着跟我离婚的,她肚子里还有孩子,不能受太大的打击。"   许是这句话触动了明月的恻隐之心,她沉默良久,终于开口,"现在、马上离开。"   那人闻此如同大赦,擦干眼泪赶紧脱下外套包住地上的碎瓷片出门。      解决完事后,在走廊的地方碰上许久不见的珍灵,明月遣李丽先行回公司,她留下来与朋友叙叙旧。   "明月,怎么最近无声无息的?"   "嗯……"这个问题实在难回答,傅明月邀她进招待室喝茶,"老公身体出问题住院,现在由我暂时接替他的事务,所以有点忙……"   "这么说这里是你管的?哇~了不起,年纪轻轻就有此能力。"她饮下一口水继续道,"不过你老公还好吧?"   明月挤出一丝微笑,"当然会好的。"   "那就好。"珍灵扯了扯身上的披肩,"工作固然重要,但也不能忽视了生活。"她突然想起什么似的,一脸雀跃地往明月那边凑,"今晚有个派对,参加的都是有钱名流,我这边正好还剩一张邀请函,就送给你吧。"      邀请函上的地址是雅颂居附近的私宅,明月欲还给她,"我最近对参加这种场合的派对兴趣不大。"   "明月,做生意重要的不仅是能力,还有人脉,这样难得的交友机会你怎么能错过?"      话说得不无道理,现在的社会讲究群体合作,一个人蛮干是成不了什么气候,明月被她说动,略略一思索,便轻轻点头。   珍灵一高兴,把茶当酒一般豪饮下去,放在桌上的手机突然响铃,她眯眼瞧着,自家老公,于是和明月告别,"我今天和老公来看艺术品的,刚才去了个厕所,这会儿他估计来催,我就先走了。"临行前还不忘交代,"晚上记得来,我可给你介绍好几个姐妹呢。"   明月目送她出去后,自己也去洗手间,整理好状态,回家。      晚上的派对她选了条黑色礼裙参加,长度刚好盖到脚,遮住里面的那双平底鞋,不至于叫人看了失礼。   派对是替某位有钱人家女儿办的生日盛宴,灯光美酒,骄泰奢侈,不过这就是有钱人的资本,越有钱越有资本。      被服务员引进后,明月便在大堂里逗留,怀孕之人不仅嗜睡,胃口也大,晚饭没来得及吃,她便盯上两边桌面琳琅满目的食物,周围的人来来去去,觥筹交错,根本不会有谁注意她,明月用碟子一点点挖高层蛋糕,躲在角落里填肚子。   "嘿,傅明月。"珍灵从背后拍她的肩膀,吓得明月一口蛋糕堵在喉咙里,不住咳嗽。   珍灵见状咯咯笑,"至于吗你?"她今天穿鹅黄色露肩纱裙,与平常的作风颇为不符,安静的时候倒显出几分温婉姿态。      明月喝下一口饮料压惊,回头打算嗔怪她几句,不料,迎面而来一个翩然卓绝的女人,把她的注意力全部吸引过去。   微微拢在脑后的栗色卷发,三角垂坠大耳环,精致锁骨,金色抹胸礼服,那种直视前方的气场,和女王区别的,也只有头上一顶王冠。   然而,在傅明月眼里,最重要的并非她四十多成熟冷艳的气韵,而是,那美丽的五官容貌,居然和自己的丈夫有七八分相似。 ☆、梦境   与那女人擦肩而过时,明月回神,急急忙忙问珍灵,"这是谁?你知道她的具体信息吗?"   珍灵偏头瞧了几眼,对方没转回正脸,从酒保的盘子里端了杯红酒自饮,随即有一干名流围过去巴结,叫人心里生奇,"看不清楚,不过大家对她如此客气,想来不是个小人物,光那背影都不容小觑呀。"   "来,这边来。"见明月怔怔地望着人家,珍灵把她朝主台的方向拉,"我给你介绍今天的主人。"      主台那边聚了一小众年轻人谑笑调侃,当中最瞩目的应属穿白色仙纱、胸前围一圈蕾丝花瓣的女孩,像是来自九重天上的仙女。   "月儿,生日快乐哦。"珍灵举杯相敬,面带微笑。   "珍灵姐姐!谢谢你。"她瞧了眼珍灵后边,"这是?"   珍灵一手把明月拉上来, "我朋友傅明月,我带她来,你不介意吧?"   "人多才热闹!"话虽如此,但似乎是个藏不住心事的女孩,对明月的态度明显淡淡的,少了那么几分结交的热情。      珍灵不管不顾地给明月介绍了起来,"这是蒋月儿,今天这个生日宴的主角,才二十岁。"   "什么叫才二十岁,已经步入二开头的年纪,很快就成老太婆了。"蒋月儿不满地道,周遭人一顿调笑,"两个人的名字中都有月,莫大的缘分。"   "胡说个什么劲,差太多了,我才二十。。。。"言下之意便是他们的年龄不在一个台面上,明月心中顿觉不快,没有谁是永远不老的,二十七都被嫌弃这样,若是知道她五百多,岂不该骂老妖精。      "对了,月儿。"珍灵方想起正经事,指着远处穿金色礼服的女人,问:"那是谁?你爸爸对她很客气的样子?"   蒋家也是个大家族,能让他们正经陪侍的,必然非同一般。   蒋月儿定睛一瞧,"咦,是姜影阿姨,先失陪。"她欢喜地跑过去,珍灵了悟道:"原来是姜影,难怪呢。"   "有什么特别的吗?"   "世界最优秀的50强企业家之一,ami公司幕后老板,姜氏家族唯一继承人,你说特不特别?"珍灵略一思虑,"不过她极少在国内活动,你不知道很正常,我也是去外国度蜜月偶然在杂志上看到的这个名字,连照片都没有呢,可低调了。"   真是活脱脱大写加粗的玛丽苏,明月本来觉得傅家已经够有钱了,没想到山外有山,人外有人,不仅有蒋家,在这之上还有个姜家,相比之下,她以前选择游荡的富贵人家简直不值一提。      珍灵因为有其他朋友要见,而傅明月又不好参与,所以她选择一个人默默呆在角落里,全部的视线却都落在姜影身上,观察她的一举一行,不巧中途望见突然出现的邹子涵,对方朝她而来。   "明月,你怎么在这?"   "受人之邀。"   听她漫不经心的回答,邹子涵开口,"我们找个地方谈一谈,可以吗?"   明月见他表情认真,不禁应声,"好。"   大堂里人多杂闹,他们上二楼的阳台,那里安静无人打扰,明月倚栏下望,泳池里的水清澈见底,旁边灯光射过去,波光粼粼。      岸上走动的客人不少,她一眼就瞧见拖曳着裙摆的姜影。   邹子涵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心中了然,"很像对吗?"   "你知道?"   "别忘了我是ami公司的一员。"   明月恍然大悟,邹子涵却道,"不过可能要令你失望了,她和魏东桥没有任何关系。姜影的夫家姓谢,儿子6月9日出生的,光是这两条魏东桥都不符,更何况他们之间没有过任何交集。"      "会不会。。。。"有些话真是难以启齿,但邹子涵居然听懂她言外之意,立马否定,"姜影虽然受很多人爱慕,但绝不会婚内出轨,你不要因为不了解一个人就诬蔑她的人格。"   明月沉默不语,邹子涵知道自己反应有点过激,于是换了他最关心的话题,"我心里一直有个疑问。"   "你说。"      "一个人,心是可以变的,但言行举止、生活习惯不可能完全变样。所以,"他直视明月,"所以,你究竟是不是傅明月?"   "是!"明月毫不犹豫地道,"无论你怎么查探,你终究会发现,我还是那个傅明月。但请别把现在的傅明月和以前的傅明月等同起来,否则你会更加痛苦。"   "那你说怎么才能减轻我的痛苦?我们相依相恋快十年,你现在说要我忘记以前的你?"   "不,你要忘记的是现在的我。"明月心里生出愧疚之意,"邹子涵,你是个聪明的男人,应该当机立断,让我淡出你的世界,重新开始。"      "你知道吗?"邹子涵如鲠在喉,"在国外的三年我一直努力着,就是希望有朝一日能改变你母亲对我的想法。可是现在。。。。拒绝我的却是你。"   一阵风拂来,明月冷得浑身一颤,邹子涵继续道,"既然你的心是可以变的,那我就不怕多费些工夫把它变回来。"   "没用的。"明月摇头,"你认为姜影不会婚内出轨,就觉得我会是吗?"   "你们不一样。"   "没有什么不一样,而且。。。。我已经怀孕了。"      邹子涵一脸难以置信,明月突然间就不敢与他对视,头偏向外面,"我不会回头的。"   "魏东桥一定使了什么手段,让你这样鬼迷心窍。"明月头一次听他这种语气,回眸看他时,那脸有一半隐在黑暗中,"可是我不会甘心,多艰难才到今天这一步,我不会放弃第二次。"   明月知道,无论她说什么,邹子涵这颗固执的心都不会有任何改变,所以也就懒得再费口舌,抬步离开。      她走得太决绝,看不到邹子涵紧握成拳的手,背上青筋一根根浮现,足见心中之怒气,这么多年的感情,绝不能因为寥寥几句毁于一旦,必定有办法令傅明月回心转意,邹子涵在心里对自己道,他一定要找到这个办法。   即便傅明月忘记他们的誓言,即便傅明月摈弃他们的过去,他仍然做不到果断地转身离开。      邹子涵出身于小康家庭,父母皆是普通医生,从小他就在医学上被寄予了很大厚望,但人生哪能事事顺意,生物学上的基因也偶有失误,子涵根本不喜欢别人替他决定的这一条路,十几岁就和父母闹矛盾,曾一度不愿踏入家门半步,那个时候恰逢傅明月因魏东桥的事烦闷,作为同班同学,他原本就对明月有意,所以给出了足够的关怀。   所谓患难见真情,两人在生活中遇到的糟心事虽算不上共同患难,但情感上都有需求,爱情的萌芽便悄然成长,日渐茁壮,直至傅春烟强行将他们分开。      子涵跟着父母去国外发展,开始并不顺利,大学的经营学知识总发挥不到作用,一个偶然的机会他在教堂遇见姜影。   姜影生于世家,能力出众,又貌美如花,可以说是真正站在人生巅峰的女人,但她有个秘密却向来不为外人道。姜影和丈夫曾孕有一子,年轻时树敌太多,儿子被拐失踪,丈夫思虑过度重病离世,姜影靠着心中的信念才撑到如今的地步。      每逢儿子生日的那一天,她都会去教堂祈祷,希望他能健康成长,虽然谁都清楚这不太可能,但人活着总要有点信念,否则怎么在未来的路上走下去。   子涵因为和她儿子同一天生日,所以受姜影另眼相待,相伴的时间一长,姜影对儿子一部分的情感就转移到他身上,加上苦心拼搏,他才有如今的成就。   爬山高山才告诉他山上的风景不见了,邹子涵绝不甘心向现实低头,这是姜影给他灌输的思想,任何东西只要用尽手段争取,就没有得不到的,顺着不来便就逆路而上。      派对还没结束,傅明月就跟珍灵打了招呼先行离开,今晚的气氛实在沉闷,她自诩对外人无情无义,可心里某些角落仍存了点人性,并时刻提醒着,她为得一己之私坏人姻缘的丑陋行为。   宁拆一座庙,不拆一桩婚。这是天理,她违背了这个天理,必遭天谴。一想到此,明月整颗心都胆怯了。   所谓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她带着这样的心情入睡,自然梦到最不愿面对的人——真正的傅明月。      "小月。。。小月。。。"一片迷雾中,明月听到有人在唤自己,但她不愿意承认,"我不是小月,我是傅明月!"   "我才是傅明月"雾中走出一个和她同模样的女人,"你这个五百多年都没人在乎的饿死鬼,居然敢冒名顶替,让我的子涵痛苦。"   “那你希望我怎么做?”   “告诉所有人,你不是傅明月,你只不过是阴间暗处的鬼魂小月。”   “我不是……我已经不是小月。”明月激动地大喊,“我是傅明月,我要做傅明月。”   “结束掉你偷来的生命。”   “不行,我做不到。”   "我要让你的孩子变成孤儿,我要叫你的丈夫失败痛苦。"   "我一定会保护好他们!" ☆、清醒   明月整晚陷进噩梦难以自拔,早上醒来头痛欲裂,精神恍惚,下楼时差点摔在楼梯上,吓得小小急急上前扶持。   “太太,你今天的气色太差,要不叫个医生来家里看看吧?”   “我等下自己去医院。”   “那我陪你去。”   “不行。”明月拒绝,“你在家耐心熬鸡汤,东桥现在能进点食,需要营养。”   小小听她这么说,只好答应,“那我中午送过去。”   明月点头,吃完早饭,她去附近的店闲逛两下,顺路买了束鲜花去医院,芬芳的香气令郁结的心舒朗不少。      这段时间,精神和身体皆如负重轭,明月怕影响肚子里的孩子,所以在医生检查时总忍不住多问。   比如吃剩菜剩饭会不会营养不良,妈妈做噩梦会不会吓到宝宝,嗜睡会不会拖累胎儿智商,等等诸如此类新奇的问题。   即便妇产科医生见多识广,也受不住这接二连三超过常理的询问,好在耐心够,一直等她口干舌燥,才交代注意事项。      做完孕检去探望丈夫。   东桥虽然尚未清醒,却已经转到普通病房,明月怕他寂寞,经常要在病床前念一些芝麻琐事,絮絮叨叨、喋喋不休,一家三口这样静静处着令她安乐、幸福。   她喜欢把玩东桥的手,干净修长,还可以放在自己的肚子上感受血脉骨血的温暖,当然,东桥尾指已模糊的魏字纹身总是那么惹眼,好几次她都想替他拭掉,但人都有自己的过去和生活方式,她既然爱着这个男人,便就爱着他的全部,无论什么困难都要执手共同面对。   “我们必定会幸福地走好这一生。”话虽信誓旦旦,但明月心里丝毫安全感都没有,她头歪在魏东桥身侧趴着,大概是太过劳累,没喃喃两下就睡着。      护士进来换药时把她叫醒。   明月的精神显得不太好,她撑着去洗手间洗了把脸,随即转回房里,口袋里传来手机的震动,掏出一看,是李丽。   “昨天那个杨先生又过来闹。”   明月皱眉,“他不是自个儿把古董摔碎了吗?”   “可他换新的瓷瓶来说我们售假货。”   “你们不敢报警?”   “昨天的监视录影被人取走,我们没有实质的证据。”      傅明月觉得这个姓杨的真能折腾,给她出这种难题的人也是无聊,昨天诬陷卖赝品,今天再说售假货,就算白骨精骗唐僧还换人和借口呢,她的智商就这么不值得被重视?   愤怒归愤怒,事情还是要处理的,明月给魏东桥掖好被角后,提包下楼。   走出医院门口在石阶上遇到小小,匆匆和她交代了两句,便钻进一辆出租车里往中心的方向去。      “哪个有钱人家的孕妇这么奔波过?”小小替明月心疼,偏偏她什么忙都帮不上,只能干着急。   叹了两声气后,小小把装有鸡汤的保温盒提上楼,她现在每天的任务是照顾好魏东桥和傅明月的饮食起居,其他的尽量不多想。   推开病房门,把东西放在床头的矮柜上,小小进厕所洗了个手出来,取出碗具,倒汤时突然瞥到东桥的手指头动了两下,她怀疑是自己眼睛的问题,赶紧用力揉它几个回合,再睁眼时,魏东桥整只手都动了起来。   “先生……手……动……”她高兴地语无伦次,急忙忙跑出去叫医生。      等再回来时,已然看到魏东桥靠着枕头坐在床上,脸虽然瘦了一圈,但精神头却比傅明月还好。   医生给他检查完出去后,小小咧着嘴凑上前,也不知该说什么,反正就那几句“太好了”“老天开眼”“醒来就好”等轮流重复。      “明月呢?”东桥开口的声音干涩嘶哑。   “说是公司出问题,她跑去处理了。”小小一边给他盛汤,一边回答。   “去公司处理问题?”   “对呀,太太这段时间可辛苦了。”小小把鸡汤端给他,东桥却不接,她只好放回桌上,“傅春烟让她暂代你职位时我就劝过,但太太固执起来也是九头牛拉不回,她想替你守住那个位置,等你醒来,一切保持不变。”      魏东桥听得皱眉,“我躺了多久?”   “十几天。”   他抬手把输液的针头拔掉,小小一惊,想阻止又不敢动手逾越,急道,“先生,你才刚醒来,可不能乱糟踏自己的身体。”   “帮我找一套衣服来。”东桥两脚下了床,端起桌上的鸡汤一饮而下。   小小见状,便也不敢拒绝。      另一边,明月走到中心招待室门外时,从窗口往里,瞧见几个大男人以及一群善于嘴战的女人,当中还有大肚子孕妇,心中胆怯的小人瞬间蹦跶出来,迟迟不敢进去,几番权衡之下折返公司。   好汉不吃眼前亏,这次和昨天的不一样,他们人多势众,贸然进去恐起冲突,自己现在是准妈妈,当然也应该考虑胎儿的安全。   明月想不通为什么那两个死基佬能这么下血本,不顾公司利益,因为她寥寥几句威胁就生了报复之心,心胸狭隘得令人发指。      到公司时正好碰上例会,明月不得不参加。   中心的事公司内部一早就得了消息,平常对她不满的人,这会儿有了个出气孔,恨不得所有的忿懑都往里倒。   “年轻就是误事,解决问题只凭一时意气,完全不考虑后果。”这说的是她引人将真古董砸坏之事。   “平常的上班时间也很随便,找个人都那么困难,真当这是家里,想来就来,想走就走。”这说的是她外出不报备之事。   “既然工作了,就应该知道这条路上有很多你的长辈,虚心学习,尊敬前辈,关心下属是最基本的礼貌。”这说的是她独来独往,见人不打招呼之事。      最后一条,天知道明月多冤枉,她又不是打小在公司长大,那么多张脸,哪就区分得了谁跟谁。   当然这个时候跟人争辩也讨不到好,索性就左耳进右耳出,因昨晚睡眠质量不好,加上一干人等的催眠神功,她虽然身体强撑着,精神却半倒不下。      “傅明月,大家的建议都是好的,希望你端正态度吸取教训。”程邵敲了两下桌面,明月蔫蔫地听他继续道,“公司近期市场本就不乐观,你这事要是闹大,对我们的形象会造成什么损失你知道吗?”   “不知道。”傅明月条件反射性地回了这句,程邵倒是头一次被这样没心没肺的女人气道,解释的话都说不出口。      在场的气氛一片生冷,秘书敲门进来,在程邵耳边窃语几句后,他的脸色立马严肃起来。   “刚刚得到一个很不好的消息,已经有几家记者在中心门口守着。傅明月,”程邵叫了她的名字,“你现在去现场处理好,如果再搞砸,此次责任你自己承担。”   “哦。”傅明月轻飘飘地扔下这一个字,随即离座,开门出去。      李丽在外等待,一见她便问,“怎么样?”   “没什么,不过我现在要去中心,你帮我叫个司机来。”   “你的气色很不好,要不要紧?”   “丑吗?”明月紧张地摸了摸自己的脸,李丽摇头,“那倒不至于,只是精神差了点。”   她露齿一笑,“等我办完事,回去多补点觉。”      他们下楼在门口等,李丽因为工作上的事不能陪她过去,明月便自己搭乘公司的派车,目送人离开后,李丽返身回去。   这前脚还没走远,后脚魏东桥就坐车抵达,他下来时在门口滞了几秒,才十几天的功夫却似有数年之光阴。   东桥没多耽误,直奔里堂,恰好被刚登上电梯的李丽远远瞧见,她身躯一震,两步踏出来,朝他走去。   “魏总监!”   “李秘书,明月呢?”   “她刚走,往中心去。”李丽忽然记起什么,“车牌尾号是6423,现在追还来得及。”   魏东桥点头,转身出去,再次坐上车。      傅明月一路上都在想对付的计策,可惜她今天的脑子不好使,一团乱麻。   司机开到十字路口遭遇大堵车,明月视线落到车外,猛然被对面商店橱窗里的衣服吸引住,她拍了拍前面驾驶座的椅背,和司机说自己要下去。   “太太,不能停留太久。”   “我就看看。”      明月下车,往边道上去,蹲在橱窗玻璃前,笑嘻嘻地看里面穿亲子装的一家三口模特。她以前最羡慕这样的关系,想不到如今也快轮到自己。   店里的员工发现她,出来客气地问她需求,明月摆摆手,既然是亲子三口,至少也该是夫妻一起挑选。      “明月。”   听到有人在叫她,明月回头看。   魏东桥穿一件白衣屹立风中,这是明月第一次在外面见他不穿外套的样子,病后初愈的清瘦,久居室内的苍白,秀拔天骨的气质,她的丈夫,终于清醒完好的站在她面前。 ☆、相依   自从那日不愉快的谈判后,邹子涵整整宿醉了三天三夜,连姜影回美国他也没去机场送。   人都有自己的性格缺陷,而邹子涵在这方面最大的缺陷,即是不甘心。他不甘于被迫学医所以与父母产生隔阂,他不甘于傅春烟冷眼轻视所以奋发图强,他不甘于多年苦学无处发挥所以接近姜影。   现在,他不甘于傅明月说变就变的心,自然要想方设法挽回。      早上阳光射入室内的那一刻,邹子涵丢弃在地的手机响了,连续颓废三天,人的精神也颓出惰性,大概将近两分钟,他才挪到床沿,胳膊从被子里探出去,往地上一捞,便把手机牢牢抓在手。   “喂?”   “子涵。”   邹子涵盖住眼睛的手一顿,似乎听出傅春烟的声音,“傅董事长?”   “是。”      他立即坐起身,认真严肃的语气传过去,“你现在?"   “我没事了,魏东桥已经清醒,他撤案。”   “可是警局那边……”   “他亲口承认是自杀。”傅春烟一声冷哼,“不过,我可不会感激,他现在把我的公司推入另一个危机。”      “什么意思?”   “有几个小角色在交易中心闹事,原本使点小钱就能摆平的事,偏偏魏东桥在背后找了更多人参与,这下叫全城的人看到,公司股票跌得更厉害。”   “不能报警吗?”   “已报过警,但不晓得什么人在背后搞鬼,对我们有利的证据统统被销毁,盛青离站在舆论风口浪尖只差一步之遥。”傅春烟沉默几秒道,“我怀疑魏东桥。”      “那你打电话来……”   “明月是我的女儿,虽然并非亲生,但我没少疼她,若是以前,她一定会站在我这边。”   “她现在把魏东桥当主心骨,对他比对任何人忠诚,你如果想从她那边入手,根本没有可趁之机。”不知为何,邹子涵说这句话时嘴角竟溢出一丝苦涩。      “现在的傅明月我当然不指望,但人既然可以变,她为什么不能变回从前。”   “你有办法?”   “我没有,但是你有。”      邹子涵听不懂她的意思,傅明月继续给他解释,“你父母是医生,即便不是心理医生,至少也应该认识诸如心理、神经这方面的专家。”   “你认为明月患上心理疾病或者……精神病?”   “鬼神之流的说法我是不信,所以只有这个可以解释。”   “可……不太像……”   “邹子涵!”傅春烟截住他后面要说的话,“你是医生吗?你不是,所以你的判断根本没有意义。当然,如果你对明月的感情已经消失殆尽,那这个忙也不用你帮。”   “等下,”傅春烟欲挂电话,邹子涵急忙阻止她,犹豫了两下后才下定决心答应,“好。”      。。。。。。。      明月和小小去菜市场买了一只老母鸡回去炖汤,现在她不用处理公司的事务,时间自然宽裕,人一旦闲下来,就会想法子消遣解闷,若在古代,平常女子刺个绣做个女红倒也淑惠,但到现如今这时代,谁还搞赠荷包送帕子那一套,抓住男人的胃反倒更流行,明月顺应潮流,给小小搭手,厨艺也是日益精湛起来。   上得厅堂下得厨房,不仅拴男人的胃,还造福自己,简直一举两得。   中午东桥在公司加班,明月派人给他送饭,下午睡一觉的功夫,他人就回来了。      夕阳日落,落霞满天。   明月眯起眼,东桥坐在床边看她。   “唔,东桥。”明月舒展了下筋骨,全身软软地起不来。   “睡得好吗?”   “好。”有人替她顶起一片天的感觉真好,明月已经很久没睡得如此安稳。      东桥起身出去,少顷,端进一杯温水。   明月掀开被子坐在床边,两脚蹬地,接过水杯咕噜噜豪饮了几口,东桥替她把空杯放到床头边的矮柜上,随即双腿屈膝在地,头枕在她腿上,两手环住她的腰,耳朵贴近肚皮。   “好痒。”这样的姿势实在奇怪,东桥身上那股强烈的荷尔蒙味直往明月脑门上蹭,四肢酥麻,她想转移注意力,双手却反被扣住,“别动。”   东桥在认真听她肚子里的动静,明月忽觉自己激情来得有些不合时宜,尴尬得老脸一红,快烧成煎饼。      “怎么不动?”   “你说别动的。”   “我指的是胎儿。”   明月噗嗤一笑,耐心地给他分析,“我现在才怀孕三个月,人家说胎动怎么也要四个月,这样算来至少得再过个把月才能感受到。”      “要这么久?”   “你以为是女娲造人,捏一捏的功夫呀?”明月倒是头一次见东桥这种迫不及待的神态,不禁安慰他,“怪胎十月,我们要有耐心。”   “嗯。”东桥保持着枕在明月身上的姿势,眼睛望向窗外天边的晚霞以及那半截落日,“相伴到日落也不错。”   明月听着略有错愕,随即咀嚼出他话里的意思,便腾出手轻轻抱住东桥的头,温柔而又坚定地告诉他,“我会永远陪着你的,我和孩子会一直在你身边。”   唯恐诚意不够,她赶紧再补充一句,“你是我生命中最最最重要的人。”      这么真诚而直接的告白,对魏东桥来说,实在奢侈,以至于他一时不知如何回应,只能顺势把明月的手握在掌心里,不停亲吻,吻完继续吻她肚皮。   幸福来得太突然,明月犹似坐在云上飘,平常冷淡寡情的魏东桥居然会有这么亲密温暖的动作,对她的刺激达到了双倍效果,明月一脸痴汉地思量着,看来以后得采取甜言蜜语攻势了。      “明月,你是怎么惹到林董事和张董事的?”魏东桥突然问她,明月老半天才反应过来,“哈?你说那两个老不死。”话一出口,她就后悔了,“老不死”三个字显得她也跟着掉价,明月赶紧换话问,“中心的事怎么样?”   “闹得全城皆知。”   “怎么会,那几个小角色有这本事?”   “我煽风点火。”   明月一顿,难以启齿,“你……想对付傅春烟?”      “明月,你听过置之死地而后生这句话吗?”   “那当然。”   “盛青现在的股票一落千丈,想要挽救,或许可以试一试触底反弹。”魏东桥解释道,“借此一事,让盛青这个名字传遍全国,等火烧得差不多后,派当中几个人出来澄清,把一切罪责全引到最初闹事的那人身上。当然,会有风险,不过做生意本来就是在操控风险,一旦成功,化危为安,甚至免费广告,几千万几个亿都不一定能达到的效果。”      这心计,这胆识,这策略,傅明月简直惊叹得说不出话来,她脑回路怎么拐都拐不出这种深度。   “东桥,就是给你当盛青总经理,也算屈才了,都没其他公司来挖你吗?”   “我以前的角斗场从来不是商场大路。”   “我知道,你想复仇。”      魏东桥抱紧明月的身体,“也许你不信,我从来没真正恨过傅春烟,但复仇又是我必须要走的路。”   “我信,我当然信。”明月把头轻轻伏在东桥背上,“只要是我老公说的,我都信。”感觉到他身体微微一震,明月笑道,“你不是想弄清楚我怎么得罪林董事和张董事的吗?”她嘴巴附在东桥耳边,悄悄地说了些那两个基佬的私密之事。      魏东桥听完,立马直起身子,表情说不出有多大变化,但眼神中的惊讶怎么也掩盖不住,“你是怎么知道的?”而且把细节描述得这么清楚。   “咳,”明月把头扭向另一边,不敢与他对视,“我也是道听途说的。”心知他不信,明月身子一斜,往他怀里蹭,“东桥,你知道我有秘密的,但是我现在还没准备好完全对你坦白,等孩子生完我就一五一十全盘托出,总之你要相信,我绝对不会害你的。”   “好。”她信誓旦旦地保证,东桥听得心软,伸手回抱住她,“你说过的举案齐眉、你说过的相濡以沫、你说过的……永远陪伴。” ☆、再见   东桥虽然说没有十足把握,但他若有心谋划,即便只是百分之一的可能,也必令其成功。   交易中心因一人之故引发的多人闹事,再经当事人出面澄清举报杨姓先生的转折,风风雨雨传了七日后,终以集团站在企业文化角度大度谅解落幕,在这场精心策划下,盛青由危转安,甚至于比先前名气更大,股票一路飘红。   当然,杨董事和张董事最近的日子过得也并不轻松,好不容易挑起的火焰在呼啸那么段时间后居然被扑灭,两人在私密公寓行苟且之事时也被各自老婆抓了个现行,吵吵闹闹的要离婚分家产,已然没心思折腾其他。   对魏东桥来说,似乎一切都朝正轨发展。   但世事难料,他也向来不爱把话说满。      早上的例行会议结束,东桥走到门口,程邵把他叫住。   "看来病魔并没有吞噬掉你的脑子,有能力的下属我是不会埋没他。"今天的会议,盛青扭转乾坤的局面令大家对魏东桥多番赞赏,程邵当然不能视而不见,但他向来不愿服输,所以说这些话,一来显示自己选贤举能的高品质,二来借此警示他总经理身份,魏东桥所有能力要靠他的赏识才能发挥,一上一下之身份位置无论如何也逾越不过去。   东桥虽然清楚他的心思,却并无半分反抗或顺从的意向,只清清淡淡点了个头,手持记事本便要离开。   "等下,"程邵不满地喊道,"你这是什么态度?立了一点功劳就膨胀起来?"      会议室里出来的人见势不对,赶紧加快脚步离开,只有傅春烟停在他们两人之间,各望一眼,笑着道:"有什么话非得在这说?这样,改天我们约个时间一起吃饭怎么样?仔细想想,我们三人可从未单独约过。"   "董事长说的我没什么意见。"   傅春烟见程邵应允,于是扭首问东桥,"你呢?"   东桥点头。   "好,择日不如撞日,就今天晚上。"   约定好后,傅春烟一脸灿烂地离开,程邵紧跟而上。   唯有东桥朝另一边起步,拐到走廊转角时,接到某个人的电话,要求会面。      城郊的废区工厂,魏东桥如约而至。   十月的天,天气已渐渐转凉,最近魏青柏老毛病肆虐得厉害,他不得不烧炭取暖。周围一群黑衣保镖分散开来站得笔直,郭明离老板最近,火焰的热度却不能影响他分毫。      “来啦?”东桥刚上楼,魏青柏就闻声而睇,语气里听不出任何情绪,他伸手一指,东桥看见那旁边摆置的红木椅子,于是几个缓步径直坐过去。   或许是毒酒事件令东桥对魏青柏心生不快,或许是中心风波让魏青柏对东桥产生不满,总之气氛变得异常沉默。   一个天性少言寡语,一个把冷静悟出境界,还有一群动手不动口的,没有开头就根本不会有结局的场面。      “身体怎么样?”   “还好。”   魏青柏举手一挥,把所有人都支开,等到偌大的二楼只剩他和魏东桥才继续道,“本来按照你自己的计划,应该是生日当晚和傅明月一起饮下毒酒,而后把所有责任推至傅春烟,到那时,傅明月已死,谋杀既遂的罪名是会让她永不翻身的。"既然傅明月叛母,魏东桥又身负深仇大恨,傅春烟完全有动机这么做,只要酒量控制的好,到了医院,东桥绝对可以活下来。   "可是!”魏青柏的眼睛眯到一起,眉头微微一皱,似乎脸上的每根神经都在抽搐,“你居然走了十几年前我设定的路。”      魏东桥眼睫低垂,顶着火盆里那一小簇一小簇的火苗,不言不语。   所谓十几年前设定的路,无非是在必要之时,需要东桥付出他的性命换取这场复仇的极致胜利,魏青柏迫不及待地要看到仇人坠入人间地狱,所以把期限设定在他三十岁生日时。可惜人的欲望没有止尽,到最后,东桥仍旧为了自己的生存提出利用傅明月的计划,而魏青柏,愿意给他这个机会。      “我从不相信爱情会改变什么人,尤其是你,魏东桥,对吗?”   魏青柏在等他的回答,东桥默了许久才抬眼对他道,“明月怀有我的孩子,这是我一辈子的希望。”   “所以你帮着傅春烟来对抗我?”魏青柏猛拍左手边的矮桌,“以你的聪慧,不会想不到林董事和杨董事是我的人。”   魏东桥轻轻摇头,“我不会和您对干。”   “是吗?”魏青柏从身后抽出一把匕首,拿在手里把玩两下,随即刀刃对着东桥,“这是你当年送给我的,还记得你说的那句话吗?”   “但凡我对您有一点异心,你都可以用这把刀处罚我。”   魏青柏斜眼睇他,笑容里藏着很深的意味,“把手伸出来。”      旁边实木矮桌上空荡无物,东桥眉头一锁,终是将手掌平摊在上面,白皙的五指衬得底下的颜色更暗了。   魏青柏持匕移过去,在手上方逗留几瞬,瞧着东桥的表情,见他依旧面不改色,才把刀尖落在食指和中指的缝间,仅是一秒的时间,那刀在五指缝间来回变换不同位置,速度快得只能看到刀影,像舞台上的魔术秀,稍稍一失手,指头恐就难保,正常人见着早该大叫晕过去,但东桥,从始至终,只微微蹙眉,谨慎而认真地盯着,叫人摸不透他心中的想法。      大概持续了有十秒,魏青柏才停下这危险的动作,望向东桥的眼神里有股狠劲,"这次游戏我玩得好,不过下次就难说了。"他把刀身插到匕首套里,"我把你从鬼门关拉出来,你最好记得我们当初许下的交易。"   室内的温度越来越低,魏青柏把外套扣紧,继而起身,临走前,又回头对魏东桥道,"既然姓了魏,复仇就是你唯一要走的路,希望你的速度也不会令我失望。"      等到楼梯上的脚步声渐渐远去,东桥才把置于桌面的手收回来,偏头往楼下的路口望过去,怔怔地盯着,直至黄昏时分才离开。   魏青柏说得对,这条路他必须走下去,一开始就不能回头。   傅春烟可以对付,她的女儿傅明月,东桥却必须要保住,他并非背信弃义之人,但保护好自己的妻儿,是一个男人应尽的首要责任。      晚上的聚会安排在一品酒楼,程邵历来看不惯魏东桥冷漠离群、不苟言笑的作势,但既然傅春烟开口邀请,他就不能不给这个面子,只是三个人的场子未免太过枯燥乏味了些,参与过灯红酒绿醉生梦死的夜总会,这气氛他真是困得只想打哈欠。   一盘盘精致菜肴陆续端上来,傅春烟起开一瓶82年红酒,倒在三个杯子里,她坐在中间,一边推了一杯过去。      "这次公司的危机解除,东桥确实有很大的功劳,我们来敬他一杯。"傅春烟原本怀疑东桥,经此一役,可以说,对他的信任上升到新的层面。   程邵不情不愿地举起酒杯,还未碰上东桥的杯子就收手,一饮而尽。   "你们一个是盛青总经理,一个是销售总监,皆乃天之骄子,只要好好合作,一定能把明天的盛青发展成今天的ami。"酒精浸入脑里,人就开始胡言乱语,建成国际性的大公司哪是单靠他们这几人就可以撑起的,程邵虽然自负,却也懂得看清局势,想起与大地集团的合作,他趁此机会把滨海一环的游乐场出让问题和傅春烟再提了提。   料想不到的是,傅春烟居然同意了,其实这几年游乐场因为经营不善一直亏损,之所以坚持着不卖出去,就是早些年听说国家会在那周围开发个旅游的项目,但时间都过去这许久,政策迟迟没有出台,傅春烟已经没耐心等下去,集团最重要的碧海房地产才是扼腕之地,几杯酒下肚令她胆子大起来,决定一招击杀,把所有的人力财力全投入到这个项目及周边的开发建设中去。      酒过半巡,傅春烟憋尿憋得厉害,于是寻了个借口离席。   在厕所解决完洗手回来的路上,意外瞥见一个熟悉身影,不过她被酒精熏得有些头晕,看不真切,只隐隐约约瞧见那人的侧脸,干瘦的模样似乎略似魏青柏。   一想到这个名字,傅春烟浑身抖了两下,摇头甩掉脑袋里这样不可思议的错觉。但她生性多疑,所以还是给在另一间厢房等待的郑深打了电话,把适才所见和一些基本信息告诉他,交代他去细查。    ☆、催眠   时至初秋,明月肚子减减显怀,为了将来能生出一个健康可爱聪明伶俐善良大方多才多艺天赋异禀的宝宝,她每天茶余饭后的心思都落在胎教的伟大事业中,要么聆听高格调的古典音乐,要么抒发几首唐诗宋词,或者歌颂乔布斯比尔盖茨之流,甚至延伸至我党引领人民共创美好家园的先进事迹。   总之一切有机会培养出伟人的手段都要统统尝试几遍。   久而久之,明月反而不像别的在家待产的孕妇那样无聊乏味,日日忙得比上班的都市白领还紧凑。   小小时不时得劝她悠着点,一口吃不成胖子,一口他也捏不出个国家总统,但凡如此,明月就要教育她,机会都是留给有准备的人,她准备充足了,别人哪里抢得过这机会。   简直,智慧的哲言啊。      周一孕检的时候,东桥因为工作出差,明月便没通知他,只带了小小作陪。   市中心的育和医院放全国皆是有名的,那里面医生,随便拎一个都能被其他医院供着膜拜,更别说医术精湛有经验的,人气之旺排一天队也不定就轮得到。   幸好,明月不是预约人流高涨的周末,又提前和那医生说尽了好话,这才不至于跟人挤。什么?钱?人家医院现在也很加强品行方面的教育,再加上清高自持的某些个大夫,钱包哪是那么好塞的,她就不给紧张的医患关系添堵了。      "哈哈哈哈!"孕检的过程,傅明月没忍住的笑声传遍外面整条走廊,小小着实汗颜。   给她检查的赵医生,吓着吓着也习惯了,只是始终不明白,人的热情怎么能持续如此之久,从先前第一次通过仪器看到肚子里的那团肉开始,之后数次的检查她就没安分过,亏得丈夫能忍,否则早该拖去神经科上上下下检查一遍。   赵医生哪里知道,明月这是孤苦了几辈子才盼星星盼月亮的把后代盼出来,要能健□□出并快乐成长,祖上的坟得冒几垒烟了,当然哪一姓的祖宗她早忘到时间长河的旮旯角落里。   不过,这并不影响她油然而生的女娲造人般的使命感,唯一区别即女娲当年是凭空捏造,而这个孩子则为自己和爱人共同孕育,更亲近更密切更无法割舍,她甚至愿意倾尽自己的一生去奉献。      听赵医生遵行旧例地交代了几句,明月一路激动地被小小搀扶着到走廊,行至半路,小小崩了个超级大屁。   她尴尬地嘿嘿一笑,"刚喝了杯水,肚子就老不听使唤。"   小小把明月带到一旁的长椅坐下,捂腹,忍得面色狰狞,"太太,你先休息休息,我去去就来。"   "快去快去。"明月捂住口鼻,一脸嫌弃地催促着,味道实在太重,她真怕自己的孩子会迫不及待挤着她的肚子出来,然后天真地给出理由,"妈妈,我吸了太多毒气,不得不出来寻求解放。"   好吧,一想到孩子用软糯的童音喊自己"妈妈",明月整颗心都要化成一滩柔水了,哪里还计较那许多。      小小跑去厕所后,明月一直靠在椅背上幻想宝贝日后的模样和可爱言行,期间不乏多次诡异谄笑,最后还被邹子涵撞见。   与其说撞见,不如说邹子涵从她进医院那刻就在等她独处的机会。      明月立马收起笑容,严阵以待面对敌人的样子,让邹子涵心如刀割,"你放心,我这次不是来求你复合。"为了增加话里的可信度,子涵继续道:"你也知道我父母是医生,我来这边就是见几个他们的老友,恰巧碰见你而已。"   人家都这么说了,明月真没把自己脸皮看太厚,"我也不是那个意思,就觉得太意外了。"不过,她仍旧把半圆大的肚皮挺了挺,意图明显,都已经成孩子她妈了,就别再纠缠陈年旧事。      子涵见着,摇头苦笑,"我再怎么不济,也不会口味重到对大肚子孕妇下手。"   明月心中着实过意不去,老半天才挤出一句颇似安慰的话,"能够释怀,对大家都有好处。"   "既然如此,介不介意一起喝杯茶?"邹子涵循循善诱,"我爸的朋友是神经科医生,他办公室就在走廊尽头。"   "改天吧,今天我还得等小小,她刚刚去厕所,回来看不到我会着急的。"   "你这种情况,改天都不知道什么时候能有空,我最近也要去美国总部一趟,短期内大概是回不来了,如果不能解决好我们之间的关系,就是去了美国,心里的那个郁结也很难消散。"      这话说得,她跟国家主席一样重要似的,明月抬头环顾四周,发现几个显眼的地方装了摄像头,心里略略一合计,跟邹子涵讨了手机拨通到小小的号上。   "小小,我先去一个朋友的办公室坐坐,你等下去那找我,就在走廊尽头。"   小小因为刚才喝了医院的一杯脏水,现正坐在马桶上与腹痛战斗,根本无暇认真思考明月的处境,含糊地答应了。      傅明月把电话还给邹子涵后,随他往尽头走,子涵拽开门率先进去,明月在门外伸头探脑,发现里面中央的沙发上坐了一男一女两个白大褂医生,于是定一定神,跟着进去。   "这是刘医生,这是秦医生,一个主攻神经,一个主攻心理。"子涵介绍着,明月礼貌地和他们打招呼,但凸出来的肚子实在惹眼,漂亮的秦医生微微笑道,"太太刚才一定是去孕检了,妇产科的赵医生我也认识。"   明月连连答是,一边与他们同步坐下。      "听说太太以前和子涵处得很好。"秦医生抓着精致的小茶壶倒了一轮茶水过去。   "那都是陈年往事,不值一提,不值一提。"明月端起小茶杯品茗,尴尬地掩饰着。   "也不知这陈年往事,你还能记多少?"   记多少?那根本就是空空如也,当然她不会把这句说出去,做人的脸面彼此间还是需要照顾一二,明月把茶盅放回去,才刚抬头,一条红色吊坠的链子突然在她眼前晃啊晃,晃啊晃,左右摆动的频率一模一样,傅明月似乎听到了来自远方的声音。      "现在告诉我,你是谁?"   "傅明月。"   "你从哪里来?"   "很远很远很远。。。。。的地方。"      "知道魏东桥吗?"   "知道。"   "你和他什么关系?"   "夫妻。"   "他对你做什么了?"   "□□。"   噗,真是能把人一口老血喷出来,太实诚了,相较于两位医生,邹子涵的面色可不大好,秦医生正了正声,继续道,"你喜欢他吗?"   "喜欢。"   "为什么?"   "他长得好。"   姑娘真现实。      "记得邹子涵这个名字吗?"   "记得。"   "你和他是什么关系?"   "旧爱。"   "现在还喜欢吗?"   "不喜欢。"   "为什么?"   "心太小,装不下两个人。"   身为邹子涵好友的秦医生都不忍继续就这个话题问了。      "时间回到十三年前的某一个晚上,那个时候你在干什么?"   "看片。"   看片?秦医生皱眉,那么早熟,应该追溯得再过去一点。   "你站在时间长河里,再往回走一点,直至你看到邹子涵。"   "邹子涵。。。"   "看见了吗?"   "没有。"   "那再往回走,"秦医生换了个名字问,"看到魏东桥没?"   "看到了。"   可算是找准时间了。      "他在做什么?"   傅明月突然伸手把荡在自己眼前的项链抓在掌心里,眼神清明而冷漠地问对面女人,"我老公做什么与你何干?"   三人俱是一愣,显然没想到她这么快就清醒过来,明月扭头看向邹子涵,与方才的语气全然不同,温度降了起码有十,"看来你并不是真放下,那我们也没什么好谈的。"      气氛尴尬之时,外面有人敲门。   几个人都没动,明月起身走过去,打开一看,是蹲马桶蹲虚弱的小小。      "太太,让你久等了。"   "你怎样?"   "刚才叫医生开了点药吃,现在好很多。"   "我们回去。"明月一脚跨出门槛时,驻足回首,对邹子涵道,"既然你问了,我也不介意再强调一遍。我就是喜欢魏东桥,我偏要给他生孩子,我管他过去对我做了什么,我这辈子绝不会离开他。"这样倔强执拗的傅明月,小小真是差点给她拍手叫好,碍于外人太多,生生忍住。   "不要再留恋以前那个傅明月,她已经死了,你把我催眠再多次也叫不回一个死人的。"   即便她道出实情,邹子涵也没有往深处想,只以为她是心死,但心死的女人照样把他伤得遍体鳞伤。      傅明月离开后,邹子涵坐在沙发上,抱住头,一脸神伤,刘医生扯了扯自己女朋友的衣袖,"你就这样落败了?"   "谁说的?"   邹子涵立即抬头看她。   "我是催眠师,更重要的还是心理医生,第一次被催眠的人没那么容易摆脱,她一定会经常想到我的这些话,时间久了,心理防线断掉就会来找我,到时候再问什么就容易多了。"      "谢谢你,秦书。"子涵的感激之情溢于言表。   秦医生摇头,"不过这对孕妇来说挺危险的,你确定要这么做?"   "既然她执迷不悟,我也不会回头。"邹子涵眼神中一闪而过的狠戾,着实把人吓到,刘秦两医生若不是看在他父母栽培的份上,定然不会做这种缺德事。   爱情真是能改变一个人。 ☆、风雨   明月说她来自一个很远很远很远的地方,这句涵义最深的话却没人探究,以至于她都忍不住要细细回忆自己的过去。   从被大水冲垮的明朝开始,到逃离地府鬼门关,以及往后流浪居无定所食不果腹的几百年,到如今再世重生嫁为□□,她一个人藏着这样的秘密不肯公布,人人都道她是傅明月,她自己也这么坚定不移地自我催眠。   似乎只要叫了这个名字,一辈子就能平平安安过上这个人该有的生活,和所爱之人共度良宵,儿女双全,白头到老。   不会被厌弃,不会被驱赶,不会被怀疑,更不用回到那种飘来飘去无人问津的夜生活。   她承认自己贪心自私,古人崇尚善有善报,恶有恶报的名言真理,坏人是得不到好结局的,所以明月有时候真挺害怕,怕上天一个愤怒,就把他们这些没有好好遵循道德准则的凡夫俗子抓起来鞭打,罚轻了当是偿还,罚重殃及丈夫孩子,她真的会跳脚操家伙对着干。      那天夜里回去,明月做了个怪梦,梦里的情景无比残忍。   昏暗发霉的小屋里,几个猥琐大男人手持皮鞭木棍之类的器具,逼迫站在墙边的一排小男孩脱衣光裸,皆是九、十来岁花一样的年纪,尚未发育完全的身体器官引得变态们个个尖叫吹哨,恨不得立马倾身上前解那空虚难耐的骚心之痒,不过变态之所以为变态,是因为他们的思想和行为总能一次又一次冲破天伦人理的底线。   变态们在60平米的小房间加置了一台电视机及相关设备,随后往里插一盘录影带,屏幕忽闪几下后出现了个肮脏的画面,一群男人未遮半布,互相□□,由内而外发出的快感借着靡场面冲击所有人的感官。   再之后,男孩们被要求模仿视频里的动作,不听话就得挨棍挨抽挨打,当中最漂亮的那个男孩被拎出来当众示范。   傅明月一下子就被这恶意加诸在孩子们身上的畜生行径吓醒了,慌得四处摸索,想要抓样东西保护自己。      "明月,明月,我在这。"睡在身旁的魏东桥听到动静,立马起身轻轻抱住她,"别怕,明月。"   丈夫温柔的声音钻进心里,明月下巴搁在他宽厚的肩膀上,一下子就哭出来,"东桥,我刚才做了个噩梦,很可怕的噩梦。"   明月之所以受到如此大的打击,皆因为梦里的情景太真实,本来近二十年的光阴她早已选择遗忘,但最后一幕又唤起她久埋的记忆。   当年她饿得魂薄,去郊外寻找野食,碰巧遇到这不堪的场面,其实如果她全力一击是可以伤到一人的,至少那男孩不会那么惨,可明月到底顾及了自己有限的能力,不肯付出魂飞魄散的代价,最后逃之夭夭。   那种行径在现如今的她看来,不配良善之标准,而她一直希望自己在丈夫心里是完美的形象。   所以,噩梦的内容,明月也不肯告诉东桥。      魏东桥拍了会儿她的背,随即伸手把屋里的灯打开,抽了张纸给她擦脸。   "东桥,你不是出差吗?"   "嗯,刚回来不久。"   明月一听,赶紧把他摁倒在床,"那你快休息,我缓一缓就行。"      东桥把她放在自己胸前的手包在掌心,接着顺势坐起,从背后将明月抱在怀里,"不差这一会儿,我看着你睡,我再睡。"   明月被这话感动得,心里直冒泡,方才噩梦带来的恐惧也一扫而过,笑嘻嘻地把东桥环在肩膀的手下拉至肚皮上,"感受下我们的儿子。"   "为什么是儿子?"   "儿子才能传宗接代啊!"   东桥被她这封建古老的思想逗乐,也不知是不是灯光的作用,整个脸都柔和下来了。      "我喜欢女孩。"   "怎么,你对男孩很有意见?"   明月满以为他会耐心地做个解释,未想东桥却陷入沉默,她背着他,看不到对方的表情,所以也根本猜不出他此刻的想法。      "要不就生女孩?"思索片刻,明月做出这样的示好,那小心翼翼的语气惹得东桥一阵莞尔,"生男生女不是我们说了算,要等孩子出来才知道。"   明月却摇头,"东桥喜欢女孩,我就会天天对着肚子祈保,人家说心诚则灵,一点努力都不做的话,奇迹是不会眷顾我们的。"   这样一心为他的明月,这样只依靠他的明月,这样任他做主的明月,简直快把东桥的心压成海绵,甘愿被她揉捏,环在明月身上的手不自觉框得更紧,东桥把脸贴近,近到明月耳根子都能感受到他呼出的温热气体。      "明月,你会一直陪在我身边对吗?"   明月都记不得他问这句问了多少遍,可无论如何,她的答案始终只有一个,"当然会,夫唱妇随嘛。"   夫唱妇随,东桥心里反复地默念这个词,到最后却因为此四字失眠了一个晚上。   人如果过于在乎某样东西,就会变得患得患失,而魏东桥人生头一次陷入这种苦恼中,傅明月的爱太美好,他真的丢不起。      第二天清寒早晨,靠墙根桌上的手机震动不停,那是东桥用于急事联系的电话,平常根本不会有人打来,会打来的也必然是急事。   东桥怕明月受影响,迅速下床过去拿到阳台上接听。   是郭明。      "东桥,事情不妙,傅春烟似乎知道了老板的存在。"   阳台上的温度比室内低了好几摄氏度,东桥仅仅穿一件单薄的浴袍,秋风掠过,他眉头都没皱一下,声音平平淡淡地,"你如何得知?"   "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最重要的是想办法解决处理。"郭明的声音有些着急,"一旦老板的身份暴露,敌人在明我们在暗的优势就彻底失去。"      这边一片沉默,那边的郭明就沉不住气了,"魏东桥!你是不是还在顾忌傅明月那个女人?"   "我在想办法。"东桥面朝室内站着,一手印在拉门玻璃上,一手握住挂在耳边的手机,说这言不由衷的话。   郭明却不假思索地相信了,直到有人推开他背后的门,门口站着傅春烟和她的亲密助手。   "郭明,你藏得真深。"      东桥听到电话里头傅春烟的声音,立即把手机挂断,拆开后盖,拔出卡片,走进屋,扔到梨花桌上的一杯水里,随即叫小小连同其他垃圾一起丢给回收站处理。   他虽然说过不背叛魏青柏,但不代表不会让别人来牵制他。   鹬蚌相争渔翁得利,这样的局势至少要撑到明月把孩子生下来,期间他不能叫魏青柏或傅春烟有多余的心思来伤害自己的女人和孩子。      ——      明月起床时,东桥人居然还在身边,正靠枕而坐,手里捧着一个黑色瓷瓶,来回欣赏。那是当初她送给东桥的生日礼物,还附带说了段小月的故事呢。   后来东桥中毒,瓶子也摔碎了,她就又重新做了一个,藏在抽屉里,都忘记交给东桥,没想到他倒是自个儿搜到了。      明月扭头看了眼墙上的闹钟,掀着眼皮,奇怪地道,"你不用去上班吗?"   "今天不去。"东桥垂下眼帘瞧着她,"今天在家陪你。"   虽然算不上甜言蜜语,但明月还是欢喜地蒙起被子咯咯笑,东桥被她这笑声感染,腾出一只手给她理了理散在外面的头发。      收起心中的小雀跃后,明月用手抱住东桥紧实的腰身,头抵在大腿侧,闻着他身上熟悉的味道,倍觉安心。   "东桥,我继续和你说小月的故事,好不好?"   "嗯。"   "小月是个很好很好很好的姑娘,但她成了孤魂野鬼,每天吃不饱睡不好,经常要去蹭寺庙的祭品,没人看得见她,也没人关心她,她就在这座城市的上空飘啊飘。。。。。"   明月的计划是每天给魏东桥灌输小月这好那好的故事,采取不动声色的方式从思想上潜移默化打入,令他慢慢喜欢这样的角色,然后等时机成熟,再告诉他事实。      在床上你侬我侬地腻了会儿,东桥带明月下去吃早饭。   自从怀孕后,明月胃口大开,食量与日俱增,肚皮也越滚越圆,两相循环,到了如今这地步,她吃的东西是魏东桥的三倍,原本就圆润的脸盘显得更没有下巴了,站在体重机上一称,乖乖,和以前的傅明月相比,足足多了三十余斤。   而她毫无自省的觉悟,反倒怪原主是易胖体质,听了怪叫人想抽她几鞭子。   东桥虽面上并无嫌弃,但他知道孕妇长期懒在家里是没有好处的,所以早饭过后,便带她出去闲逛。 ☆、认识   男人和女人出门,除了逛商场,真折腾不出其他新花样。   魏东桥不喜欢把时间消磨在正事以外的活动中,所以仔细算来,他陪明月闲逛的次数也是少得可怜。   正因为如此,才更觉得亏欠自己的妻子,所以难得的相聚陪伴,会尽一切办法满足她的要求,幸运的是,明月所有的欲望皆止于物欲,东桥只要多给她买点衣服买点吃食,她的笑脸就要咧到耳根后去。      再过三月有余孩子就要临世,小娃娃的衣物玩具自当提前准备妥当,夫妻两连逛几家母婴店,最后停留在亲子服装店。   店长介绍的简洁大方衣物明月不要,非得替换成花里花哨的款式,尤其是亲子装,穿在自己老公身上,生生把优雅的精英形象下拉至花花美男模样,以至于东桥在镜子前照了几次仍旧浑身不对劲。      “明月,你确定要我穿这个?”   “当然,”明月亲自给他理了理领口,解开胸前的一颗纽扣,再整好衣角,用非常完美地神情对他道:“perfect!”   旁边的店员忍不住笑场,明月赶忙跟东桥解释,“偶尔也要换换样式,你看你天天穿一丝不苟的商务西装,多乏味。瞧瞧,现在穿花衬衫,和我站一起是不是顺眼多了。”明月穿孕妇花裙,她这么问,别人当然挑不出毛病。   东桥知道她在忽悠自己,但只要明月高兴,他是不会反驳半句,甚至二话不说将其相中的衣服统统买下,他愿意为自己的妻子去尝试不同的东西。      两人出来后迎面看见一家饮料店,考虑到孕妇挺肚的困难,东桥决定带她进去休息片刻。      店里的装修干净整洁,音乐气氛恰到好处,客人三三两两,东桥叫了两杯柠檬汁在墙边落座。   还未等服务员端上,玻璃墙外经过的一人,凝住东桥所有注意力,他略一愣神,便急急起身,对明月道,“你先坐着,我出去一趟。”   明月心中有疑问,却仍旧点头,她目光追随东桥身影,猜测他应该是跑出去追人,因为距离太远,也根本看不清所追之人的面容,只从背影判断,非富即贵。      服务员上完柠檬水后,明月咬着吸管,一颗脑袋无聊地四处乱转,当然心思还系在东桥身上,便时不时朝他离开的方向瞧。   几番下来,没等到东桥回来,倒遇上另一个意想不到的人。      绮晴先前因为接受不了魏东桥成婚的事实,逃返到英国,这次回来是下定决心弄清楚始末真相,本来想亲自登门造访,今日偶然瞥见玻璃墙内坐着的傅明月,心中犹豫一阵后,便寻门进去。   明月一见她,暗自惊叫不好!绮晴要求同坐时,她赶紧把东桥的那杯柠檬水揽过来,插了自己的吸管咕噜噜喝起来。      “上次在你家门口,我冲动了。”   “没关系。”   绮晴垂眸沉默几瞬才把那个名字说出来,“魏东桥”   明月马上宣示主权,“他是我老公。”   绮晴一怔,抬眼看她,“我叫夏绮晴。”   “我知道,东桥跟我说过。”      “他……”绮晴微微咬牙,“他是怎么说我的?”   “他说你们以前在国外是同学,你救过他,他也挺喜欢你,不过你心里有别人,所以他就没捅破最后一层纸。”傅明月倒是说了实话,在她看来,这个女人和东桥怎么也回不到过去。   “不是这样的。”对方稍显激动,“我当时还不敢确定他的心意,所以才会和别人说那种话,事后想解释清楚,他已经回国。”   “哦。”明月心中了然,“你放心,这些话我会原封不动地转告他。”   绮晴心生疑虑,眉头紧皱,“你不介意吗?”   “我当然介意。”明月猛吸一口柠檬水,才正色和她谈,“所以,你以后不要再见东桥了。他现在已经不是当初那个对你心心念念的同学,他现在是我老公,我孩子的爸爸。”      这话一出口,绮晴的脸色骤然惨白,她视线下移,死死盯着明月那个显怀的大肚子,她穿宽松衣裙,加上桌子挡在前面,所以方才绮晴并没有发现。   大概是有感于语气过重,明月复又柔声道,“已婚男人没什么值得留恋,凭你的条件,应该会有其他的好归属。”当然最好的肯定没有,在她心里,东桥就是最好的。   "我……"绮晴发现自己话都说不全,逃也似地提包离开,"我先走了。"   见她离去那神伤难受的表情,明月有种自己罪大恶极的错觉,她左右等不到东桥,被店里的音乐催得有些乏了,倚在墙边昏昏入睡。      东桥之所以那么着急地追出去,是因为看到了和自己容貌相似的女人。   那个女人身穿名贵白色套装,走路昂扬自信,接连在几个店里里购置了衣服,东桥没有立即上前打招呼,反倒跟上一段距离细细观察。   且不说年纪,就是八成像的五官,也不可能半点关系都没有,若非碰到邹子涵,东桥也许会叫住那人询问清楚的。      但在一层楼梯口,亲耳听到那个女人对突然出现的邹子涵喊儿子时,东桥便失望地掉头要离开。   不过因为走得急,撞到搬纸箱的打扫阿姨,他才停下脚步。      "魏东桥?"邹子涵眼尖,捕捉到情敌的身影。   东桥并没有回应,反蹲下身,替阿姨捡东西。      邹子涵手提姜影的袋子,慢慢踱步到前面,俯视查探,"真是你,魏东桥。"   东西收拾好装箱后,阿姨离开,东桥起身,与邹子涵平视,"有事?"   两人间燃起无硝烟之战火,姜影闻声跟过来,待正面看清魏东桥的脸,心中掀起惊涛骇浪,手中太阳镜直接掉地上去。   东桥替她拾起并还之,邹子涵见状,不得不替他们二人介绍起来,"魏东桥,盛青集团的销售总监。姜影,我们公司老板。"      "你好。"东桥强自镇定情绪,先伸出了手,"很高兴认识你。"   "我我。。。"叱咤商场的姜影第一次不善辞令,"我也很高兴认识你。"   "对不起,我太太还在上面等我,先行一步。"   "等一下。"姜影从背后叫住他,东桥回头,不明所以。      "你今年几岁了,父母是做什么的?"大概意识到话太失礼,她连忙解释,"你和我这么像,也许我们有什么关系也不一定。"   "我三十了,父母虽然已经去世,但和你肯定没什么关系,这世界上人太多,偶尔出现两个相似的不足为奇。"   "三十。。。。"她儿子比这个年纪要小两岁,姜影心中仅存的一点微光也湮灭成灰烬,东桥见她发怔,便兀自调头离开,脸上表情淡淡,可偶尔一闪而过,仍旧藏不住的是,那将所有真相埋入深渊的毅然决然。      回到饮料店时,明月拧着眉头在打瞌睡,东桥怕她着凉,轻轻地拍她肩膀,同时柔声轻唤。   明月因为梦到和恶鬼纠缠,所以下意识挣扎,失手把桌上的玻璃杯打碎在地,尖锐刺耳的声音立马把她自个儿惊醒。   "我我我……"刚睁眼就看到自己犯的错,明月一时无措,东桥抱住她,安慰道,"没关系,没关系,一个杯子而已,我们陪就是。"他招呼服务员过来收拾后,带着明月到前台结账。      夫妻两大包小包的把东西拎回家,当然劳动主力在魏东桥,明月时而帮他开开车门,她一路上都在纠结怎么交代夏绮晴的事,最后还是到家上床歇息时才把东桥拉住。      "你不是很累吗?怎么不休息?"   明月坐立起来,抱住东桥的腰身,"我今天碰到夏绮晴了。"   东桥一怔,明月没有给他发问的机会,继续道,"她说你们以前有些误会,她其实是真心喜欢你的。"   "原来如此。"东桥神色恍惚。   "然后我让她不要再来找你。"明月仰头看他,"我不喜欢你被旧情牵绊。"   "你做的很好。"魏东桥抬手抚摸妻子的脸颊,动作细致轻柔,叫人不禁要腻在他宽厚的掌心里。      明月忽然想起什么似的问,"你今天为什么突然出去?"   "看见一个和我相像的女人。"   "是叫姜影吗?"   "你认识?"   "远远见过,确实很像,我都忘记跟你说这事,你们是不是有什么关系?"   东桥松开她的手,蹲下身侧伏在她腿上,神色不明,"大概不会有了。"      明月没听出他话里的深意,以为他是想念自己的父母,于是母爱大发,宛如亲人长辈一般,温柔抚摸他细碎清爽的头发:"没关系,我们以后也可以生出一个跟你很像的女儿。"   这亲昵的举止一下就触到东桥心里最柔软的地方,他不敢动作分毫,生怕破坏了这美好的气氛,就连声音也是小小的,"如果生的是儿子,或者女儿像的是你呢?"   "那我们就一直生啊,直到生出一个像你的女儿为止。"   东桥有时会奇怪明月突然冒出的天真想法,但正因为她不掺杂念的真心实意,才令人越陷越深。      他的明月,这个世界再没有一个女人会像她这般给予自己无尽温柔和全部爱意,东桥甚至有个可怕的念头,待他们年老,明月先行离去的话,他要了结自己的生命到另一个世界陪她。   可他又担心,若是明月去了天堂,他一定进不去,那是留给圣洁魂灵的地方,他如何能够得上资格?    ☆、突变   短短十几天的时间,明月连续爆瘦,并非她厌食,只是不知怎地,夜夜做噩梦,心里压力越积越大。   想起往日今时种种行为,一会儿觉得自己罪大恶极,一会儿怕老天惩罚怪罪,偶尔要因为自己当初袖手旁观之举自愧不已,简直是无时无刻不在自寻烦恼,上帝都没她担心地这么多余。   如此下来,除了凸出的肚子,其他地方该瘦的不该瘦的皆瘦一圈,就连小小这个保姆都看着急了,遑论身为丈夫的魏东桥。   东桥带她去几次妇幼医院无果后,欲寻心理医治,却被明月拒绝,或许她潜意识里不能再接受一次别人对自己过去的拷问。      周末时间,许久未见面的珍灵约她相聚,明月不愿让丈夫过分操心,于是叫上小小作陪,催促东桥去上班工作赚钱,毕竟养家糊口的重要性丝毫不亚于照顾她的心情。   好妻俱乐部要关闭,临时开了个结束派对,明月本来拒绝过去,可听说也有其他孕妇参加,便厚着脸皮应邀,散心解闷,同时借着最后一次聚会的契机,见识背后之人的庐山真面目,虽然她不是很理解雅颂居主人各种名目挥霍的行为,但有钱人任性真是谁也管不着。      小小会开车,所以也麻烦不到外面的司机,明月因为穿了件显瘦的黑色吊带短礼裙,一路上都在观察自己的肚子,怎么瞧怎么觉得肚子缩水,小小嘲笑她是产前综合症,明月自辩,"离预产期还有三个月呢。"   "相比怀胎十月,三个月很快的。"   想想也是,明月不自觉地摸上肚腹,圆圆的像个球,她实在好奇孩子会是个什么模样,或美或丑,不过以东桥的基因,言丑倒不太可能,但性格的遗传就很难说。   她希望孩子外向开朗,永远活在关爱中,没有大起大落的困苦,一生把幸福快乐的列车开到尽头,平安无祸。      到南门转弯口,傅明月抬头往窗外看时,正好瞥到在路边等车的林艾伦,真是仇人相见分外眼红,就算独角戏,她自个也能把牛角尖往死里钻,在经过林艾伦身边时,催促小小往快了开,丝毫不给他叫停的机会。   行了一段距离,方觉不妥,做人应该行善积德,才不至于受良心折磨,她又何必把有限的精力浪费在一个对她无足轻重之人的身上,左右纠结下还是让小小倒回去唤林伊伦上车。      林伊伦怕她耍诈,犹豫良久才打开车门钻进去,见她凸出的肚子,微微惊讶,"你怀孕了?"   小小插嘴,"我们太太已经怀了七个月。"   林伊伦当即一声叹,"时间过得真快,其实你老公对你不错。"说起这个,他的眉头拧得比麻绳还复杂,"也不知用了什么手段,警局回去后我的桃花运就烂成一滩泥,至今还没交到一个像样的女朋友。"   明月当然不愿意自己的老公被这么污蔑,直怪他脑回路出问题,小小在一旁安安静静开车,心虚地半句话不肯多说。      抵达目的地后,三人从正门进入,宴客大厅富丽堂皇,觥筹交错,欢声笑语。或许是明月以前的存在感太低,或许是她最近的变化太大,总之有不少人以为林伊伦携妻参加,纷纷玩笑祝福,吓得明月四处解释,废尽口水才破除这误会。   她气力不足,瘫坐在大厅角落的软椅上,小小给她盛了些吃食,明月补充能量,她不能沾酒,所以根本无法与人尽兴,找她交好的少之又少,唯一搭讪的寥寥数个便是互相分享孕儿经的孕妇。      不多时,明月尿急,只好让小小陪自己找厕所,珍灵远远瞧见,过来引她一同跟去,明月不愿麻烦,但她几番诚恳劝助,就没再拒绝。   因为临近的厕所坏掉,所以他们去另一侧洗手间,回来的路又远又绕,不小心两人就被珍灵带错了道。      停在一条走廊上,明月终于忍不住问,"珍灵,你是不是记错了?"   "没错,就是这里,有人要见你。"珍灵一脸为难的样子令明月暗感不妙,小小也觉察出不对劲,要拉太太离开,却被旁边突然打开的门震住。   里面走出一个身穿白色抹胸长尾礼服的女人,浓妆艳抹,盘起来的卷发更显风情。      “这是房主杨雪梅,”珍灵给她介绍后,又解释道,“我老公最近生意失败,只有她愿意帮我们,所以……对不起。”缪珍灵少有向人道歉之时,今天如此低声下气,足见她愧意之深。   小小火气大,欲损她几句,却被明月制住,现在最明智之举是认清情势,采取对策。      “傅小姐。”   “请叫我魏太太!”   话毕,另一道阴测测的声音自里屋传出,“你还没资格得到这个称呼。”   那是魏青柏,明月听出声音的主人,内心疙瘩四起,惶惶难安,她不愿进去,便牢牢抓住小小的手不放。      杨雪梅看出她的紧张,回头命两个黑衣保镖出来,打算强制架她进去,小小哪里肯,一言不合就要动手。对方人多势众,明月怕自己人受伤,只好先妥协,平复心情,鼓起勇气主动踏进门,其余人皆守在外面。      室内有股香味,令人沉迷。古典雅致的摆设,精雕细琢的玉品,右手尽头布置桌椅小榻,魏青柏正坐于蒲团上烧水泡茶,他背后的墙上挂了福神情凶狠的毒蛇壁画,叫人看着都害怕。   “我为什么没资格?”明月挺着大肚,站在远远的地方问他。   “我已经是个老人家,比不得你们年轻人嗓门大,你不坐近点我这话还怎么说下去?”   “你都说我年轻了,听力自然不用您老人家操心。”      傅明月不肯挪步子,魏青柏抿了口茶,放下小茶杯,面色不愉,“真是近墨者黑。”   “为什么说我没资格?”明月重复发问,她不愿多费口舌,开门见山道,“还有你们把我骗来究竟有何用意?”      “看来东桥什么都没对你说。”魏青柏偏过头来正视她,语含轻蔑,“他也没那么信任你。”   “挑拨离间的话就不必多说了,我们夫妻的关系用不着别人来评头论足。”   “好好好,”魏青柏拍手称赞,但眼神里看不到丝毫善意,“好一对和睦的夫妻,那你可知道你丈夫的真实身份?”      明月皱眉盯着,心道人越老越磨叽,嘴上却是一句话不说,等他下文。   “你的丈夫可不姓魏,所以你更没资格做我魏家的媳妇。”   虽然心中一片惊疑,明月还是护着东桥,“如果他不姓魏,这个便宜媳妇倒贴一百个一千个我也不会做。”   “啧啧,真是感人。”魏青柏站起身过去,围着她绕了两圈,“就怕你承受不住这巨大的信息量。”      魏青柏走到角落橱架上供着的关公像,香炉里的香燃至末截,他打火又点了几支续到里面,十指合掌祭拜,空气中弥漫的奉香味令人心神难定,明月不由开口,“既然无话说,我就先走了。”   “慢着。”魏青柏回头,“轻举妄动对你没有任何好处。”   明月迈出的步子顿在原地,不得不转身听他继续。      “很早以前有个邪恶组织叫奸童会,因为太小,你这朵养在温室里的花大概闻所未闻。”魏青柏坐回矮榻上继续道:“这个组织最喜欢抢一些长得不错的男童,先逼他们互奸,然后为会里的所有男人服务。”   脑海里突然闪过噩梦时的那些个阴暗片段,明月马上逼自己跳出这个恐怖的联想,但魏青柏没有给她任何希望。   “东桥是被人贩子几经转手卖进去的,那个时候他才……约有六七岁吧,被组织的老大看上,各种肮脏暴力的手段折磨了三年。”魏青柏见傅明月脸上毫无血色,抚在肚子上的手微微抖着,却半点无停住的打算,“随着年龄的增长,他心智渐渐成熟,终于有天秘谋成功凭一己之力将老大阉杀,按照计划的路线逃跑。可惜良心太好,半途看见另一个被欺负的男孩,于是出手相救,受累遭追杀。”      "如果没有我路过救他们一命,你以为东桥能活到今天,你以为自己有机会成为他的妻子?"魏青柏隐隐激动起来,"你母亲害我们魏家家破人亡,我真正的侄子早就死于悬崖下,他不过是我侄子的替身,我手中一颗复仇的棋子,居然也敢和我作对。"   "所以呢。。。。"虽然拼命忍住,明月却仍是忍不住颤了音,"所以你想拿我威胁他?"   "这不是很明显吗?"魏青柏语毕,有人敲门进来,走到他旁边悄悄道,"魏东桥来了。" ☆、生产   明月当初和神仙许愿成人,靠的是诚心,现在被魏青柏供奉的那座关公像横眉怒眼看着,仿佛在质疑她的初心,心不诚如何做人,做不成人如何保护丈夫和孩子。   魏青柏道出东桥所谓的真实身份,对明月的打击犹如晴天霹雳,百马伐骥。她并非难以面对丈夫不堪的过去,而是接受不了不堪的自己,明月身子微微发颤,尤其在那么远的距离捕捉到魏东桥这个名字,身子颤抖地更厉害了。   脑海里混乱不堪,总有无数声音在叫嚣,一会儿骂她自私自利冒名顶替破坏人幸福,一会儿说她见死不救把丈夫推入无边黑暗的命运中,一会儿嘲笑她是饿死鬼生不出好孩子,这样循环往复的精神折磨令心中的恐惧无限放大,如果不是看见被放进来的东桥,也许下一秒她就要崩溃地大吼而出。      "明月。"东桥疾步过去,牵住明月的手轻轻唤着,见她脸色惨白,额上虚汗连连,万分担忧地问,"你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听说明月在魏青柏手里,他马不停蹄地赶过来,自己未喘半口气,却已经担心妻子和她肚子里的孩子了。   "没事,东桥。"明月摇头,强忍着道:"我还好。"      魏青柏见小两口只顾互相嘘寒问暖,完全无视他的存在,心里不是滋味,掏出藏身的匕首,起身走到他们面前。   眼睛看着魏东桥,话却是对被他护在后面的傅明月说的,"东桥当初阉割人的刀,后来送给我留作防止他生异心之用?"他往后退几步,拔出匕首,刀尖对准东桥,"现在是不是该派上用场了?"   这样危险致命的举动瞬间刺激到傅明月,几乎是本能地,她抓起旁侧桌上的瓷器瓶脖,"砰"地一声摔坏瓶肚,也不知哪里来的力气,把东桥拉到自己身后,举起碎裂成锐器的半个破瓷瓶歇斯底里地威胁他,"你把刀放下!"      外面守候之人闻见里面的动静,纷纷破门而入,几个率先进来的保镖见自家老板和孕妇对峙,于是面面相觑,没有指示,竟不知如何进行下一步动作。   "明月。"东桥被傅明月猛然激烈的动作惊得慢了半拍反应,想把她拉到自己身后,明月却比任何时候都要固执地一动不动,"东桥,我会保护你的。"      魏青柏似乎是听到了什么有趣的事,哈哈哈大笑不停,"傅春烟怎么生出你这种奇怪的物种,你就不怕害了肚子里的孩子?"   "孩子。。。。"明月呆愣住,动作不由自主地松懈下来,然而,转瞬她又立马举直手中的武器,"我也会保护好我的孩子。"   本来就没有多少耐心的魏青柏慢慢收敛住表情,变得严肃起来,"真是自不量力。"   外面望风几人纹丝不动,里面的保镖却是严阵以待。      "魏青柏!"东桥见势不对,第一次这样直呼他的全名,"难道你不打算报仇了?你不是一直希望我帮你完成这个愿望?"   "你以为我现在还能信?你这么护着自己的老婆,又怎么会叫她伤心?"      东桥走到明月的右手边,小心翼翼地把她手上东西取下来,扔到角落的垃圾桶里,挡在妻子身前,"明月是明月,傅春烟是傅春烟,我对明月好,并不代表我会接纳傅春烟,更何况她连明月的亲生母亲都不是。"   魏青柏眉毛一挑,显然多少有点意外。松了手,把匕首收起来,好整以暇地坐到矮榻上,"你的计划是什么?现在就必须给我个交代。"   "我没什么计划,但既然郭明已经被傅春烟发现,你何不借机来个无间计?"感觉到身后明月的手在抖,东桥轻轻捏住她,同时对魏青柏道:"让郭明假意投诚,取得傅春烟的信任,用尽一切办法达成你的目的!”   “你是把我当傻瓜,还是把那个女人当傻瓜?随随便便说两句就相信?”   “那就看郭明的本事。”      窗外的马路上由远及近响彻着警笛声,杨雪梅跑进来和魏青柏说有警察来,后者盛怒之下一掌狠拍在桌上,“东桥,你敢报警!”震得瓷杯也跟着颤身抖音。   “这个警不是我报的,但你最好现在就离开,否则以明月现在不稳定的情绪,我也难以保证不会有什么麻烦。”   “真的不是你?”   “不是。”魏东桥斩钉截铁地回他,与此同时,另一个保镖跑进来急急地道,“警察已经上楼。”      魏青柏只犹豫了两秒,便带人先一步离开,临踏出门时又回头与东桥道,“你最好不要忘记我们的誓约。”后面的狠话他没继续放出,以魏东桥的头脑轻易就能想得明白,他也不浪费时间,快速跨出门,在杨雪梅引领下,朝右边隐秘楼道离去。   恢复自由的小小立即跑进来,把他们全身上下关心了个遍,没过多久,两个穿制服的警察从右面走廊陆续到达,紧随其后的还有一身白衣的林伊伦。   伊伦过来寻杨雪梅时瞧见明月家的保姆被人围住,心中猜到她遇了麻烦,加之路上搭乘之恩,这才打电话给自己在警局的朋友,叫他们来援助,不惊动主要警力,即便是误会,也好解释清楚。      警察对他们进行了一番简单的询问,东桥虽然算计了魏青柏一回,但要真正背叛后者,他自问做不到,所以也没答出实质性的问题。   小小扶着明月出去,双方进行了一轮交涉,这件事眼看着就要揭过去,募然,负责巡视的那个警察蹲在地上,奇怪道:"这里怎么有血?"被暗褐色地板掩盖,若无经验丰富的慧眼还真辨识不出来。      其余三个闻言,快步过去,这不看不知道,认真细观察之下却发现,零零散散的血滴延至门口。   如深渊巨浪般的的恐怖预感立即袭上东桥大脑,他迅速移到门外,沿着血渍路线源头看去,小小正扶着明月往走廊的尽头走。   他的明月,他怀有七个月身孕的妻子,黑色短裙下,白皙的腿边,一道细小的血线蜿蜒而下,直至在瓷砖地上形成断断续续模糊不清的血路,她却浑然不知。      "明月。"东桥都不敢大叫,他怕吓坏这个危在旦夕却不自知的女人,连过去的步伐都控制在匀速之内,缓缓靠近她。   两个女人一起回头,傅明月的视线一直胶在东桥脸上,小小却是看到了地上的血,惊得捂住自己的嘴巴,东桥加快速度,几步过去,立即抱住她,安慰道:"别怕,我在这。"明月听到这句,在他肩上满足地微微一笑,脸色白如纸,那模样怎么看都更像已经死去的魂灵。   小小瞬间溢出泪来,她一用袖子拭泪一边找电话要叫救护车,但因为心里太慌乱,手抖的连个号码都按不好。      后面上来的警察大概也明白了事情的严重性,着急道,"快抱下去,我们用警车送她去医院。"   医院两个字像魔咒一般在明月脑海里盘旋,她似乎是才意识到自己的变化,腾出按在东桥背后的手,要去摸腹部。魏东桥却没给她任何机会,一个弯腰猛然横抱起她,顺着林伊伦的意思从另一边人少的楼道下去。      明月的意识很混乱,记忆穿梭在过去和现实之境不能自拔,灵魂似乎要跳跃出身体,疼痛下坠的知觉在渐渐消失,她看到原主在对自己笑,肆意猖狂,“不是你的终究不是你的,这就是强求的后果,善恶轮回,你的报应来了。”   “不会,不会!”明月被吓出一丝清明,摇摇晃晃,她躺于四轮的架上,在医院的走廊里迅速移动,天花板灯泡过了一盏又一盏,身边围着跟跑的不只是穿白大褂的医生,还有她的老公,魏东桥。      "东桥,"明月张着苍白的两片嘴道,"我一定会把孩子生下来。"   "我知道,我的妻子傅明月,任何时候都能坚强地度过难关。"明月看到他疲惫不堪的脸,眼泪哇啦啦就跑出来,"你不知道,是我对不起你,我对不起傅明月,我对不起很多人,我错了。"   "明月没错,"东桥怜惜地安慰她,"明月所有觉得自己有错的地方都是我的问题。"   傅明月胡乱地摇头,哭着道:"我不要死,我不要离开,我想永远和东桥在一起。"   "一定会的,我把这辈子,上辈子,上上辈子,下辈子,下下辈子所有的愿望都送给明月,明月希望的一定会实现。"      担架车要进急诊室,明月眼见东桥被挡在门外,他们的距离被拉得越来越远,门关上的霎那,心中一片悲凉,好像这是生离死别的最后一面。 ☆、过去   明月回到13岁时的家乡,她跟父亲和兄弟姐妹埋头在地里干活,晌午时分,母亲在岸上呼叫,"孩子他爹,该停下吃饭了!"   身边一个两个穿破旧衣物的孩子争相跑过去,明月起身,回首而望,田埂上叽叽喳喳地聚集了四五个孩子,当中梳牡丹头的妇女正在给自家男人盛饭,见孩子们不懂事的争抢,大大咧咧的教训了几句。   这些应该就是她的亲人,遗憾的是,明月虽然努力揉擦自己的眼睛,却连对方的脸都看不清,她的周遭,一片模糊。   "小月!"那妇女大喊,"磨蹭什么!再不过来就没得你吃了。"   明月一听,本能地扔下锄头,踉跄着奔过去。      饭后没多久,天上的黑云乌压压席卷而来,雷声躁动,紧接着是倾盆大雨,一家人手忙脚乱地收拾东西往附近的庙里避。      随着时间的推移,雨越下越大,几天之内,黄河的水涨了又涨,直至漫出岸堤,冲毁两边的田野村落,破损的房屋木头被洪水夹携着从高处往低处浮荡而去。   一场天灾过去后,明月在满地狼藉里,哭着喊着找父母亲,最后见到成群伤残邋遢的移民百姓,便尾随在队伍后面。   因为疾病和饥饿,队伍的人越来越少,明月树皮都啃不动,艰难地挨了数日后,奄奄一息地倒在一截粗树墩边,像遍地的饿殍般静静等待阎王的召见。      可惜,不是大人物,阎王才没空理她,这只没见过世面的蝼蚁小蚂蚱,把鬼门关柔软的一角咬了个稀巴烂,崔府君表示很生气,将她判入鬼畜一道,明月死缠烂打半天无果,最后在去奈何桥的路上借着孟婆和其相公大闹和离的机会逃到人间。   人的因果皆有主线,明月死于饥饿,注定以此成鬼。      鬼魂没有身体的极限禁忌,所以填再多的吃食也撑不爆肚子,皇宫的王孙贵族们爱祭祀,明月抱着大明千秋万代终极繁盛的信念从中获利,日子逍遥殷实,却没想到一晃而过,就到了明朝末代皇帝崇祯吊死在荒外野树上的时间。      明朝覆灭,满清入关。   本以为好日子到头,未料,辫子们也挺大方,祭天的盛礼还不少,于是她又开始祈祷大清万古长存繁荣富强,悲哀的是西方侵略者把枪炮用得那么溜,爱新觉罗家族招架不住投降。   往后她再也没有舒畅日子过。      最惨的抗日战争时期,明月连续几个月搞不到吃食,饿得魂灵只剩薄如纱似的一片。新中国成立,改革开放,求神拜佛那一套已经不流行,在党的光辉带领下,都时兴唯物主义的科学发展观思想。   步入21世纪,似乎所有人都在开始新生活,明月依然没谋到出路,她每天除了幻想吃喝,未有半点作为,或许日子本该如此,她就是那个遭遇灾难,失去家人,饿死成鬼,浑浑噩噩的饿死鬼,注定要世世代代孤独无依地漂泊下去。      直至看见魏东桥,这才想起,原来她还是傅明月,那个说要与丈夫举案齐眉的傅明月,那个很快就能当上母亲的傅明月。   可是那么小的东桥,怎么会认识她。不过没关系,明月答应过的,要一直陪在他身边。   一切的发展和曾经梦境一模一样,但是这次,明月没有半途逃跑,她拼命咒骂那些泯灭人性的恶魔,甚至决定牺牲自己制裁坏人。      然而当所有意念集中在一处时,明月发现,她的力量没有丝毫作用,到头来,不是她见死不救,而是她根本救不了。   那种眼睁睁望着自己的丈夫痛苦却无能为力的感觉太折磨她了,明月把毕生的愿望都用在对这些人的诅咒上,生而被阉割,被断肢,被挖心,死后遭鞭尸,下地狱,受万刑,永不得翻身。      第二天早上,那些人因为劳累暂时停止恶畜行径,临走前扔了管药膏在地上,给男童们敷在伤痛处用。   外面有人把守,小黑屋里四面封住,所以没有任何阳光透进来,明月不用到处躲避,她飘至伤痕累累,倒地不起的东桥身边。      其余伤势不重的男童陆续起来争抢那管药膏,唯有东桥,像个死人一般无动于衷,明月徘徊在男童们之间,着急地和众人争抢,却无半点效果,更没人睬她,最后一管30毫升的药管被撕出四零八块,干净如洗。   明月失望而归,转而趴在东桥身上,温柔地帮他吹散晦气。   也许是这股冷风的阴气太重,东桥的手指动了动,艰难地伸出手,将旁边一条破布拉扯过来,盖住光裸的躯体,随即以掌撑地支起身,背靠在脏污的墙上,双眼无神,盯着地上发呆。      "东桥。"明月温声细语地呼唤,他却毫无反应,魏东桥这三个字是顶替别人用的,明月悲哀地发现,自己居然叫不出他的真实姓名。   望着东桥虚弱的表情,明月连一滴泪都掉不出来,她忍不住仰首闷声大吼,低头时却发觉东桥朝她这边看,明月若有所应地转头,有个五官小巧的男童正站在她后面,手里递出一截药膏。      "这个给你。"   东桥没有接受,他就扔到地上,正好落在明月魂体的膝盖边。她急不可耐地弯腰,大力吹向东桥近前。   眼见那东西一小段一小段距离的靠近,东桥心里生出不可思议的错觉,但药膏到面前时,他却毫不犹豫地拿起来扔到更远的地方。      "你!"对面的男童一脸怒气,转身欲离开,没走几步,又回头语气不善地交代了自己的名字,"我叫郭明!"   明月惊讶地看他,搞不清这个郭明和那个害他落海的郭明是不是同一个人,不过她并无过分纠结于此,而是飘到更远的地方,把药膏吹回东桥所在位置。      东桥掀起眼皮,皱着眉头,把药膏捡起丢到另一边的远处,明月又是辛辛苦苦,费了老大口劲,把它吹回。   一来二往地就耗光了精力,幸好最后一次东桥没再任性,犹豫两下,拾起来擦在伤处,明月飘到旁侧,累得头歪靠在他肩上,闭着眼睛歇息。      时光荏苒,等再睁眼时,身边的男孩已彻底成长为散发着雄性荷尔蒙的男人,他们坐在柳树下静静赏月。   明月偷偷地瞄了他一眼,心生欢喜,东桥的模样依旧明秀如初,摆脱了少时的稚气,就连下巴都带着成年男子的独特气味。   比起这些,更重要的是,她的老公,魏东桥,终于有独当一面自保的能力。      她紧紧抱住丈夫的胳膊,依偎在他肩上,享受这片刻的安宁。      不知哪里吹过一股阴风,东桥突然推开她,把自己的外套脱下,披在她身上,"你怀有身孕,别着凉了。"   明月低头瞧自己的腹部,纱裙裹住的地方微微凸出一块,她心中一暖,笑嘻嘻地看着他,"东桥,我们终于苦尽甘来。"   "是的,这段日子,辛苦你了。"东桥把她的鬓发撩至耳后,嘴里喊出另一个名字,"绮晴。"      傅明月怔愣之时,她的灵魂已经飘至半空中,俯首而望,在她丈夫面前的赫然是夏绮晴的脸,明月吓得大喊东桥的名字,他却连一丝颤音都听不到。   两人的眼里只有彼此,而她彻彻底底成了不存在的局外人。      "东桥,能和你在一起,我不会感到辛苦。"   "明月去世五年了,这五年你真心陪伴,把我从失去她的痛苦中摆脱出来,还怀有我的孩子,谢谢你。"      傅明月脑袋一空,六神无主,她怎么就又死了?      "有你这句话就够了,我知道忘记傅明月不是那么容易的事,但只要你心中有我一席之地,再多的努力我也不会觉得白费。"   "人不能一直活在回忆中,逝者安息,明月她,"说到这,东桥还是抬头看了天上一眼,"她或许已经化身仙娥,在月宫保佑我们。明月她,永远深藏我心中。"      去他妈的狗屁仙娥,去他妈的狗屁保佑,明月泣不成声,时间对凡人来说真是斩断情丝的利器,区区五载光阴,她在东桥心中的份量就已落至深藏角落之地,也许再过不久,他连对自己的印象都会模糊掉。      "爸爸,妈妈!"远处跑过来一个穿公主裙的小女孩,跳到东桥怀里,委屈地撒娇着:"今天是我的生日,你们都不陪我吃蛋糕。"   夏绮晴和魏东桥相视一笑,随即安慰道:"今天是安安五岁生日,我们当然不会忘记,现在就过去。"   他们起步离开,身上的衣服转瞬就变成明月当初和东桥一起去买的亲子装,明月大受打击,飘过去要撕扯夏绮晴那件,但她的手连人的身体都触不到,遑论脱衣服。      明月飘至东桥旁边,不停唤着东桥的名字,告诉他自己不喜欢属于他们三口之家的亲子装穿在别人身上,结果可想而知,根本没人理会。   费尽心力也挽不回走出痛楚,拥有全新生活的男人和孩子。   "东桥,我在这里。"明月顿在原地,看着渐行渐远的东桥,大喊,"东桥!我在这!" ☆、回光   "东桥,我在这!"   明月被自己的这道叫声吓得惊坐而起,她满头虚汗,面露惊恐。   侍在一旁的魏东桥立马抱住她,"明月,我知道。"   我知道,你在这。      听到丈夫对她的回应,傅明月一怔,这才放松心中死死崩着得那根弦,难受到落泪,"你不知道,你根本就看不到我,我怎么叫你都没用。"   "那是我不对,我该死,我怎么可以看不到自己的妻子。"东桥把明月从怀里拉开,捧着她的脸,以额抵额,近距离柔声道:"现在,有没有在我的眼里看到你自己?"      明月第一次发现东桥的睫毛这么长,长到稍微再往前靠点,似乎就能进入自己双眸,扎进她心里。如此温柔的魏东桥,与先前相差之大,令人不禁怀疑她是否陷入另一个梦中,一个异世界的温柔梦。   "这个梦真好。。。"明月闭上眼,陶醉般地喃喃着。   "这不是梦。"东桥与她隔开距离,"明月,这不是梦。"      傅明月这才看清东桥的模样,见他眼下青灰,神情疲惫,心疼地伸出手,"东桥,你怎么憔悴了这么多。"   感觉到细嫩的皮肤摩擦着自己的脸,东桥眼睫轻颤,垂眸而下,贪婪地在她掌上蹭了蹭,"我很好。"   明月手痒的想发笑,窗外清风拂过,将床上的被子掀起一角,她身体发冷,便抬眼四处张望,医疗器械不一而足,自己身上也套了件宽大的病服,记忆开始混乱,"我这是。。。"      "你因为早产昏迷了一个月,这里是医院的加护病房。"   "早产?"傅明月想起被推入病房的那一刻,心里竟然滋出几许欢喜,"这么说我没死?"   "你不能死,"东桥把她的手压在自己掌下,严肃而郑重道:"你不会死的。"   明月心里一动,几乎哽咽,"我当然不要死,死了就没人记住我。"   "你。。。"东桥怔愣,随即有些好笑地看她,"你从哪里生出的这种想法。"      傅明月倾身搂住他脖颈,头趴在他宽厚的肩上,突然伤感地道,"也许现在你不会这么想,但过个五年,十年呢?我们最大的敌人就是时间,经过岁月的磨砺,谁都不能保证自己感情始终如初,所以要让你不变心,最好的办法就是我一直在身边。"   这些话说得有几分道理,但东桥并不认可,只是明月后面那一句确实让他做不出更好的解释。      医生给明月做完全身检查后,她开始询问孩子的状况,东桥安慰道:"虽然是早产,但有先进科技和高超医术双重作保,孩子现在平安无事。"   "我要去看看。"她迫不及待地想见到那个从她肚子里出来,艰难降临这个世界,却依然健康的婴孩。   "今天是小孩满月时日,小小送去洗澡。"东桥掏出手机,"我叫她带回来。"      满月。。。。   "满月酒办了吗?"   东桥摇头。   "那中午我们回去给孩子过好吗?"晚上恶鬼那么多,她才舍不得让自己的孩子受这份惊吓。   现在是上午九时许,医生也明确告诉他可以带回去静养,魏东桥略一思虑便答应下来。      小小接到电话的时候,正在护士站给宝宝洗澡,乍一听太太清醒,欣喜到不能自持,差点失手把孩子扔在澡盆里,幸好臂力足够,及时捞回来。   她吓得连抚胸□□,旁边帮忙的护士也惊出一身冷汗,苦口婆心地叮嘱,"一定要小心,照顾婴孩不能有一丝马虎。"   "我知道,但你们说我太太醒来这种好消息怎么能让人保持冷静。"   "真的呀,那确实是个天大的好消息。"数日相处,护士也算知晓他们的一些情况,自然替她高兴。      小小连忙给孩子擦干净身体,裹上毯子后,马不停蹄地往病房跑。   进门的时候,见明月完好无损地坐在床上,简直要喜极而泣,但大好的日子她可不敢让自己扫了大家的兴。      裹着粉红包布的小婴儿被递到明月怀里,明月情不自禁地傻笑,她第一次当妈妈,难免经验不足,换了几个姿势才抱对孩子。   "东桥,你看像不像你?"明月拨开裹布,朝婴孩下身瞧了眼,"是女孩!"那语气难以用单纯的满意或者不满意概括。   她虽然喜欢男孩,但东桥喜欢女孩,两者择其一,还是丈夫的意见比较重要,所以照此说也算如愿以偿了。      "你看这小孩五官多好,长大一定像先生。"且不追究这句话的深意,光是面上的意思,她左右瞧着,也没发现这么小的五官遗传谁了。   魏东桥去给她倒水,明月忽然记起最重要的一件事,问小小,"名字呢?叫什么名字?"七个月的身孕她还没来得及和丈夫商量好名,小东西就急不可耐地钻出来。   "因为先前也没准备,所以先生就临时取了一个,大名是怀安。"宝宝在吐泡泡,小小忍不住拿手逗弄她,随后继续道:"小名安安。"   听到这两个字,明月一下就呆住。      "怎么了,太太?"小小见明月脸色不对劲,吓得连唤她几声,东桥见状,停住手中的动作,两三个箭步坐到明月面前,一手在她额上量了量,并无异常。   "你刚才说她叫安安?"明月抬头,盯着小小,抱住安安的手越缩越紧,细嫩的小孩哪受得住这惊吓,哇地一声哭出来。      东桥把女儿接过来递给小小哄,明月手一空,立马四处搜寻。   "你想找什么,我帮你。"东桥见她神情慌乱,自己的心也要跟着乱了。   "镜子,是镜子!"   小小急忙告诉她在右手柜的第三个抽屉里,明月还未动手,东桥已经帮她取了出来。   傅明月拿在手里,上上下下,仔细照。   不是夏绮晴,她瞬间松了一口气。      然而,这毫无缘由失态的行为着实刺到东桥的心,直等明月平静下来,他才敢轻轻抱住她,声音小心翼翼,"不喜欢这个名字吗?"   明月激动地摇头,"不喜欢,一百个不喜欢,一千个不喜欢,一万个不喜欢,我们把它改掉好不好。"   一旁哄怀安的小小很是不解,"平平安安,这个寓意多好,为什么不喜欢呢?"      "既然是平安,那叫景平也可以。"明月推开东桥,握住他双掌,祈求道:"我们改成景平好不好?"她不想这个现实的世界和那个梦有任何关联。   "都依你。"东桥反握住她的手,"你说改成什么就改成什么。"   傅明月忍不住抱上去,"东桥,现在的你真好。"   东桥听后,面色都柔和起来,心里默道,除了你,我还能对谁好。      上午十点之时,小小因为要回去准备满月酒,先行一步,孩子交由东桥和明月照顾。   他们办好出院手续后,去停车场开车,明月抱着孩子坐在副驾驶座,心情愉快得都快哼起歌,东桥踩动油门,出了医院往新江大道上去,手在方向盘上忍不住给她打拍子。      "东桥,"路上,明月忽然提到,"我们离开这里怎么样?"   魏东桥刻意放慢速度,"离开这里?去哪?"   "去别的城市。或者,"明月扭头看他,"去你留学的国家也可以。"   "为什么突然产生这种想法?"   "当然是怕被人折腾死在这里。"明月理直气壮地道:"风水不好,我们应该换个环境开始。"      在任何人看来,她这话都说得过于夸张了,东桥不想拒绝,却也有自己的考量,魏青柏毕竟救过他,夹杂着这份恩情的承诺,他必须遵守。      一时间,左右矛盾的思虑令车速越来越慢,明月被旁边新江公园的景致吸引住,忍不住回头和魏东桥建议,"我们去拍照吧?全家福那种。"   东桥把车停在路边,身子前倾往外看了看,"现在?"   "嗯,就现在。"   "好。"   她高兴地眯起眼睛,把孩子抱下来,在路边的草坪长椅上等,东桥独自开往地下室停车。      公园的风景,翠□□流,优美如画。   明月跟压抑了许多年的病鬼似的,闻着新鲜的空气,一刹那,心情舒畅得就差捶胸顿足。幸好顾及孩子,才不至于那么失礼。   她坐在椅子上,低头逗弄宝宝,一种初为人母的自豪感油然而生,隔壁来了个同样怀抱婴孩的妇女,刚坐下就掀衣给孩子喂奶。明月看得羡慕,恨不得自己化身小奶娃,腻在对方慈爱的眼神里。   她对母亲的唯一印象似乎就是梦中那个,大着嗓子喊她吃饭的牡丹头妇女,面容模糊得看不真切。   不过没关系,现在有自己的孩子,她一定会做个合格的母亲。 ☆、宿命   东桥在附近的照相馆临时找了个专业摄像师出来,明月有生之年第一次拍照,难得紧张,在一片绿水岸后,和抱着孩子的丈夫,同框而现。      “来,准备!”摄影老师傅在相机后面叫喊,“一二三,茄子。”   一只蚊子扑哧着翅膀打面前飞过,在耳边嗡嗡直叫,明月的视线随之平移,那眼睛都要斜到耳根后,就这么不集中的小会儿功夫,拍照失败。      “再来一次,看镜头。”   蚊子嗡嗡转移阵地往领里钻,侵犯到胸口的那团白肉,明月虽然极力控制,最终还是没忍住,一掌将其拍死,响声突兀,吓得东桥手里的宝宝猛然哭喊。   夫妻两皆是新手,连哄带逗好大的功夫,才让孩子安静下来。      “来来来,重来,注意力要集中。”   俗话说事不过三,偏偏明月就是触到了这个界点,她被远处花坛边拍婚纱照的景象吸引,眼神有点飘忽,摄像师连叫几次,最后还是东桥将她唤回神。      “在看什么?”   明月摇头,“看别人拍照。”      在经历过数次表情僵硬,动作迟钝,姿势做作的不完美体验后,摄像师傅总算是拍到一张不错的全家福交差,老大岁数也是被折腾得够呛,好在费用可观,这段不美好的记忆就暂时封印起来。      结束要返程之时,明月又在花坛边停住。她从东桥怀里抱走孩子,同时催促道:“你快去开车过来,我在这等你。”   东桥怕她累着,便让她在公园的长椅上坐着,自己步行一段距离到地下室开车。      榕树下,明月手搭在婴儿车上,默默注视着欢声笑语拍婚纱照的新人,心里瞬时涌出一股冲动,等她身体完全康复,定要和丈夫再穿一次婚服。   无论是凤冠霞帔,一拜天地二拜高堂的旧时礼俗,抑或着雪白婚纱在神父面前山盟海誓的宣言,她虽然向往,却从未拥有过,在懵懂的年纪身死,浑浑噩噩觅食的阿飘生活,再世重生已为人妻,一生一次的婚礼就掐断在旅途中,如果可以,她真想补上这样一个机会。      ——      明珠今天和朋友们出来游玩,远远就看到坐在公园长木椅上的明月,以及她边上粉红的婴儿车,和朋友们交代一声后,独自靠近而去。      “明月。”   明月听到声音,扭转回头。      “明月,真的是你。”傅明珠就在她身后一步之遥,“原来你已经清醒过来。”   “哦,是。”明月同样起身面对她,“今天刚醒。”   “听到你早产昏迷的消息,我和爸去探望过一次。”   “谢谢。”除了这句,明月再也说不出别的来,明珠斟酌两下,欲再开口,却看见有个戴口罩的男人从明月身后经过,把婴儿车里的孩子抱走,那速度太快,以至于她喊出声时,已经来不及阻止。      “我的孩子!”明月回身迅速追上去,明珠赶紧叫上周围的人帮忙,可对方显然有备而来,派了同伙混淆视线,最后只有明月追到弯角路口,那人抱着孩子坐上一辆黑色宝马疾驰离去。   正急得团团转时,东桥开车停在她身边,明月大喊,“东桥,我们的孩子被劫持走了。”东桥脸色一变,待她上车后,朝那人狂追去。      一前一后的车辆在城市的道路上,弯弯绕绕,你追我赶,渐渐开到郊外,那路线越来越熟悉。   驶到荒无人烟的转角,东桥心里已然有底,他不愿自己的妻子前去冒险,于是把车开到路边,自己解下安全带。      “东桥,你做什么?”   东桥安慰性地拍拍她的手,“我去把孩子带回来,你在车上等着就行。”   “你知道是谁干的?”   “十之有九的把握。”   明月知道即便她过去也只有拖累东桥的份,于是认真地要求他,“一定要和孩子平平安安回来。”   东桥点头,随即开门而下,往右边的拐角步行过去。      这条路通往的是废旧工厂,能在那里等待的只有魏青柏,东桥踏进门口时,果然听到婴儿的哭声,他照例踩着楼梯上去。      二楼中央站着一身青衣的魏青柏,景平在他旁边保镖手里,止不住地哭,东桥停在楼梯口地方,神情凝重地问,“你引我来的目的呢?”   “一个月时间不见,你倒是把自己的身份忘得干干净净。”魏青柏面露嘲讽,“今天是我大哥和侄子的祭日,你说我想做什么?往年的今天做得是什么?”   往年的今天,魏青柏都会狠狠抽打东桥一顿,也许是莫大仇恨导致心理扭曲,他居然觉得用这种方式能提醒自己,东桥非魏东桥,鞭策自己,早日复仇。      闻言,东桥仅怔愣一瞬,即脱下外套,单着一件衬衫,任由处置。   魏青柏对东桥的配合还算满意,但他今天没什么力气,于是给旁人使了个颜色,命保镖执鞭上前行刑,属于他的刑罚。      鞭子落在东桥身上,他闷哼了一下不再出声。   “你知不知道你的缺点是什么?”魏青柏在他身边徘徊几圈,最后才把话挑明,“心肠不够狠!”   见他一字不吭,默默忍受鞭打之苦,魏青柏继续道,“成大事最怕被感情羁绊,尤其是你这样的人,一旦栽倒在上面,永远别想翻身,再聪明的头脑都变得毫无用处。”   “所以我不希望你成为感情用事的糊涂虫。”   然而,这些话,东桥似乎一句也没听进去。      东桥离开的小半会儿,明月在车上等得焦急,随手打开音乐催眠自己,听了几首慢曲微醉,又换成高分贝的high歌,不同的曲风来回切换,以此涤净那颗浮躁之心。   几分钟下来,明月仍觉得烦闷,手心皆是汗,于是拉下车窗,把胳膊伸到外面吹风。稍不留神,倒把腕上的那串黑珠链磕在窗框上,绳子断掉,珠子叮咚叮咚散落在地。   嘴上骂骂咧咧地埋怨珠子质量不好,一只手却早已打开车门,下去拾捡,那是魏东桥送的第一份礼物,当然要倍加珍惜。      明月蹲在地上,一阵烈风袭来,她下意识地背过去。   百米开外停着的一辆黑色轿车突然动了起来,速度越来越快,追风掣电,直到明月听到声音回头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   车子像凶残无情的猛虎,瞬间就把人撞出十米远的距离,伤愈不久的身子向后抛而去,狠狠砸在水泥地上,擦着血渍翻滚几圈,最后固定在一个位置。      周边的珠子被车轮压成粉末,肇事车疾驰离去,明月后脑勺血流如水,下身撕裂的伤口也开始见红。   四周安静,她甚至能听到自己沉重的呼吸声,一下一下叩问灵魂,好像无数的小鬼在嘲笑:看,叫你占用别人的躯体,现在遭报应了吧,活该!   是啊,天道轮回,这报应来得真快,她还没告诉东桥小月的真相,她还没补上和丈夫的婚礼,她还没给孩子喂过一次奶。   她不愿死。   但到头来,依旧逃不出梦里的结局。      凡事都有代价,也许第一次对血池许愿时她就应该料到今日光景。   生路的开始便要死路来终结,可即便如此,她也执意走下去。   她死了,这世界便再也不会有其他人记住一夜骤变后的假明月,东桥和景平是她唯一的执念。      全身疼痛肆虐,四肢无法动弹,意识渐渐消散,她仍然固执地睁着眼睛,似乎这样,就能挨到见丈夫和孩子最后一面……      接到事成电话的魏青柏,难得中途喊停,已经伤痕累累的魏东桥,漠然地把衣服穿回身上,往前几步,从保镖的手里把孩子抱回来,忍着疼痛走到楼梯口,魏青柏又突然把他叫住。   “希望你以后能够摆脱感情这个累赘。”   他说这句时,声音里竟夹了丝悲悯,东桥一时捉摸不透,便也不愿再浪费时间思考这个,想着明月一定等得焦急了,于是加快脚步抱孩子下去。      路上清风拂面,小孩口吐泡泡的模样把他逗笑,东桥不禁开始期待中午的满月酒,他们一家三口,加上小小,温馨又温暖的场面。   从不堪的少年生活到□□的成长之路,支离破碎的棋子命途,未敢向往的人生,终于也有值得期待的这一天。   相濡以沫的妻子,爱吐泡泡的女儿,完整幸福的家庭,就算日后有再多艰辛的困苦磨难,他都不会皱一下眉头。      低头与女儿互动的时间,一不留神就到出口停车的地方,音乐由激烈转至舒缓,东桥贴着车窗往里看,不见明月踪影,心下生疑,于是打开后车门,弯腰进去一半身子,把小景平放入摆好的婴儿椅上,随即出来寻人。   刚转步就踩到一粒黑色珠子,低头俯视,发现其他散落在地同模样的珠子。   东桥抬脚往车后绕去,视线渐渐触到一滩血,他的心瞬间滞住。   继续往前,直到看清车旁侧的场景,疾驰的两道车痕,碎成粉末的黑珠子,白衣半红的明月倒在血泊中,一动不动。      “明……明月。”东桥迅速跑过去,蹲到她身边,明月的头发,混着血渍,凌乱地散落在脸上,眼睛睁着,似乎在朝天边的白云看。   “我扶你起来。”东桥抱住她的肩,试图把人带起,明月的身子没有任何反应,僵硬的表情,不肯瞑目的双眼,他甚至连那句“醒一醒”都说不出口。   东桥眼泪霎时就滴落在她脸上,无声地求助,“救命啊。”   “谁来救救我的明月。”      东桥人生第一次如此懦弱地求救,却已经没人能帮他。   那个说要与他举案齐眉,那个信誓旦旦陪他一生一世,那个为了他愿和世界为敌的傅明月,她死了。 ☆、葬礼   明珠找不到傅明月的踪迹,随后又被朋友拉去拍照游乐,直到下午开车回家才想起要打电话过去问侯,可惜播了几次号码都是关机。   到家后,她把车开进车库,拔出钥匙,进屋的时候看到佣人在擦桌子,便过去问明自己母亲的去处。   佣人往二楼书房指了指,明珠爬梯而上,走到房外时发现门开了条缝,里面有说话的声音传出。      “下面的人看管不力,让郭明逃了,我应该负很大责任。”   听这声音源自她母亲身边的得力助手郑深。   “行了,现在不是追究责任的时候,尽快把人找到,将功补过。”傅春烟不满地斥责。      “还有,”郑深似乎有点犹豫,“刚刚得到消息,早上清醒的傅明月,您的女儿,在红野路上被车撞死。”   “你说什么?”   傅春烟震惊的同时,外面噔地一声,郑深警觉,几步过去迅速把门拉开,才知是自己人。   明珠近乎呆滞地看着他的脸,“你说明月死了?”      郑深回首,傅春烟也难以置信地从书桌后站起来,他扭过头,对明珠道:“听说孩子被人抱走,追赶之时,在路边等待,车祸而亡。”   “这个消息……会不会有误?”   “我也希望是我搞错了,不过,我已经确认了三次。”      傅明珠已然顾不上自己的母亲,从地上捡起车钥匙,失魂落魄地跑回卧室,关上门的那一刹那,直接瘫坐在地,一种难以名状地伤痛从心口泛出来,以至于口袋里的手机响了几轮她才拿出来。   “明珠,爸爸刚才听子涵说,明月醒来了。”   “是的,爸爸。”明珠忍不住掉出泪来,“可是,她现在也真的死了。”   “什么死不死?人都醒来了怎么还死呢?”   “刚才,”明珠捂着脸,哽咽道:“刚才郑深得到消息,她在红野路上被人撞死。”   “怎么会……”林茂生知道郑深的能力,做事细心,根本不可能在这种事上出现失误。      “上午我还在新江公园和她打招呼,我其实想跟她说她好久没回来,有空回家看看。”傅明月抑制不住地悲伤,“现在再也没有机会了。”   “她才刚生下孩子,孩子那么小。”话到后面,林茂生不敢继续说下去,生怕刺激到明珠,他们姐妹两虽然不是真正的血缘关系,但毕竟一个家长大的,只要不是冷血,就不可能无动于衷。      人的生命实在脆弱,前一秒他还为明月苏醒的消息欢欣不已,这一秒却因为她的死悲恸难受。   林茂生挂掉明珠的电话后,给邹子涵发了个讯息过去,他并不是故意给对方制造痛苦,但心爱的人死了,若最后一个知道,未免显得太悲伤。      子涵从衣柜里取出一套整洁的白西装,套上后在镜子前反复审视,确保外观上无大差错,随即提走桌上的一篮鲜花,穿鞋下楼。   走到门口的时候,手机里突然传来简讯,他拿出一看,是林茂生发的。   “明月在红野路被车撞死。”      邹子涵呆住,这消息莫名其妙,他本想回拨过去,又怕对方搞错,于是直接打给在医院的朋友。   可是人生,只有在好消息上传得不尽人意,对那么难以叫人接受的坏消息,何曾失误过。      傅明月是真的死了。   被车狠撞,鲜血淋漓,当场断气。   在此之前,她也是真的醒来过。   可能她原本就该在难产中离世,上天看她坚持得太久才给了这么个回光返照的机会。   现在,机会用完,她要步入早已安排好的命途。      然而,对活着的人来说,死亡实在是过于沉重的字眼,邹子涵从来就没想要明月死,他只是希望她能变成以前的那个傅明月,他只是希望她能回到自己的身边,他怕明月受魏东桥的蛊惑。   所以才会让人试图去唤醒,用尽一切办法。   但叫她死,是绝对不可能的。      其实早在明月生产昏迷的日子里,他就打算去看她,可是魏东桥把那里保护得太好,别人连探视的机会都没有。   本来她醒了,他是要不顾一切过去,确保人平安才能减少内心对她所作所为的愧疚。   而现在,他恐怕要带着这样的愧疚度过余生,就算别人不知道,至少他自己是明白的,找人给傅明月催眠,应该是造成她精神恍惚以致早产过程中如蝴蝶效应般的一环。      邹子涵身上的白衣和手中的花篮,不到一个礼拜的时间,转瞬就成了严肃的黑色西装和素淡花束。   傅明月的葬礼,他带着沉痛的心去参祭。      墓地在福荫园偏中左的一个位置,从墓前延伸至左右,四周铺满清香的白菊,在邹子涵参加的有限追悼会中,他似乎是第一次见到把整个死人墓装饰成白菊园地的,漫山的坟墓就属这里最瞩目。      邹子涵不无坏心地想,死后送那么多白菊有什么用,明月生前最喜欢玫瑰,要令她开怀得送一跑车的玫瑰才行。   可是转眼他就黯然神伤,如果魏东桥没有送那许多玫瑰,傅明月又怎么会对他死心塌地,甚至不惜背叛旧爱,最后付出自己的生命。   女人真是捉摸不透的生物,时而善变,时而坚定。善变的时候比□□绝情,坚定的时候却又勇敢地可怕,这样的,他再也无心对付。      和所有葬礼一样,过程显得萧索苍白,把最后一束花放到墓前,望着碑上那个笑靥如花的傅明月,子涵在心里重重圈了个句号,他用近一周的时间来安抚自己的情绪,无论如何,这个告别必须做了。   临走前,子涵还是忍不住回头看了眼魏东桥,他和大家一样,穿黑色套装,神色如常,平静淡漠,叫人看不出半分悲情,似乎连他旁边抱孩子的保姆都比他动容。      但邹子涵自己都应该知道的是,不管悲恸或者哀痛,一旦持续过度都会耗尽人的精力,没了发泄负面情绪的精力,就只能像行尸走肉般,不闻不问,不悲不伤,不怒不喜。      在此之前,魏东桥已经连续数日寝食难安,尽管特意修饰了面容,但瘦削的脸盘却怎么掩盖不住。伤过,痛过,悲过,恨过,哭过,余下的就只剩麻木。   麻木地接受哀悼,麻木地结束葬礼,麻木地和明月作别。      “你以前说过喜欢很多很多白菊,但这花的寓意真的很不好,我以为我永远给足不了这样的浪漫,想不到今天还是如了你的愿。”   “死有其所,但活人也有他们在这世间的目的,所以,”东桥一手搭在明月的墓碑上,顿了顿道,“所以我没时间总是沉浸在悲痛之中,可能有很长一段时间不会来看你……孤独的时候就来梦里找我。”      可能是小小的眼泪滴到孩子脸上,令她不舒服,景平突然猛烈地哭起来,小小怎么哄都哄不住。   东桥把她抱过来,最后看了眼墓碑上的照片,从碑前拾起一朵白菊,插在自己西装胸前的左口袋里,转身带着小小下山。      回去的时候,在院子角落里看到悄然绽放的一片鲜花,东桥不禁驻足,小小告诉他这是明月以前为他种的。   东桥只赞叹了一句"真美",别无他话。   红绿相间,白花穿插,确实美,比不上园艺师傅的精致,但胜在自然,可惜伊人能种不能观赏,就像世界上的很多人,明明先前努力了那么久,却等不到最好的结果。      晚饭过后,东桥回到卧室。   开启床灯,一眼就看见边上那个黑色瓷瓶,明月送给他的礼物。   东桥拿在手里,坐到床边的地板上,细细观摩。      其实做工真的很粗糙,杂质多外形也不圆润,但因为有了小月的那个故事,连带着穿白衣的人物也生动起来。   小月,小月……和明月一样,名字里都带了个月字。      东桥抬头往窗外看去,月亮高悬而挂,周边的云雾遮遮掩掩缠缠绕绕,她以前说自己看了无数遍的月亮,已经腻烦到只希望每天睁眼都是日出,现在想想,这个愿望大概再也没办法实现。   死人是看不到太阳的,如果可以,在未来的某个时刻,倒是能陪她在阴间赏月,但说到底,他连这个都不信。   所以明月一定很遗憾,她留在世上的遗憾这么多,又怎么会死得瞑目,死不瞑目才会不肯闭眼,明月死前的模样一直是东桥心中挥之不去的阴影,这种阴影也只能通过复仇来抵抗。   他活在世上的唯一目的,为明月复仇。 ☆、决断   在聚春园茶庄二楼偏角落的包厢里。   东桥今天在此约见魏青柏。   仔细想来,这大概是他许多年来第一次主动约见魏青柏,但凡事都要有个了断,而他们的关系已然到了必须了断的地步。      一片袅袅白雾中,东桥给魏青柏和杨雪梅各倒了杯茶,今天他们没有带保镖,东桥自己也空手而来,所以要说武力冲突,基本上谁都占不到便宜。   木兰雕花的屏风,暗朱漆色的长桌,武夷山红袍的好茶,氛围刚刚好,就像午后聊天的场面。      看东桥清瘦憔悴的模样,杨雪梅迟疑着开口:“人死不能复生,节哀顺变。”亘古不变的劝慰,魏东桥却一点都没放在心上,这句话,他已经听腻了。   “你今天找我来要做什么?”魏青柏主动问。   东桥也不跟他拐弯抹角,“明月的事是不是你派人做的?”   “证据呢?”   “我会找出来的。”   “哦”魏青柏的语气里泛起怒意涟漪,“那你可以试试。”   杨雪梅不希望他们产生太大的矛盾,于是自己提着茶壶,一人满上一杯,东桥和魏青柏都很给面子地端起品茗。      “郭明在哪?”   “不是被傅春烟囚禁起来吗?”魏青柏佯装不知,“怎么倒问起我来。”   魏青柏清楚他的路数,偏头在窗口的花盆里摘了两片树叶,握在手中细细研磨了会儿,抬首继续道,“先前不是说过,让郭明假装投诚吗?为什么变卦?”   “我什么时候答应过你这个?”   东桥微眯着眼看他,后者的手在光洁桌面一下一下打着拍,思绪回到从前,酝酿过一阵子,他道,“这场复仇大局中,你是不是一直都觉得自己被摆在了棋子的位置上?”   此番话出,东桥不愿作答,但平静的眼神已然说明一切。      魏青柏摇摇头,不以为然,“真正把你当棋子的是你自己。”   东桥眉峰微皱,似乎无法理解这句话之深意,对面的杨雪梅同样惊疑。      “下棋最重要的是心和智,这两者兼具,我们只能成为你的棋子,包括你自己。”魏青柏摩挲着指上的金色戒指,"表面上我在驱使你,但这么些年,多少局是你自己布出来的,我们各自明白。”   “这样不好吗?”杨雪梅不解,“东桥替你出谋划策解决问题难道不好吗?”   “以前当然好,但是,”魏青柏眸光暗沉,“有了比复仇更令人在乎的东西出现,这信任就不剩百分之一。”      东桥声音沙哑,难以置信地问,“所以明月成了你所谓不信任的牺牲品?”   魏青柏没有回答,他这样的反应在东桥眼里等同于默认。   事情已然到此境地,再多争辩又有什么所谓。      “我的刀有带吗?”   杨雪梅以为东桥要犯傻,赶紧阻在中间,严肃地对他道:“青柏当年救过你一命,加上这么多年的感情,还比不上那个女人区区数月?可别忘了,你现在姓魏。”   寥寥几语又哪里威胁得了他,魏青柏倒真不信东桥能做出伤害自己的事,就像杨雪梅说的,这个男人,在名字前面还多了个魏姓。   匕首他今天正好带在身上,取出之时杨雪梅劝阻,魏青柏摆摆手,将刀放在桌上,移到魏东桥面前。      东桥拿起匕首握在掌心,认真观摩了几遍,“你不是很喜欢和我玩游戏吗?”他的眼睛看向对面,伸出左手,手心朝下,平摊于桌面,另一只手持刀抵在指缝间,“其实我也会这个把戏。”   刀尖移动,快成幻影,杨雪梅吓得惊叫出声,急忙用手捂住双眼,等到尖刺的声音停下才拿开。      “我当了二十年的魏东桥,做了二十年别人的替代品。”东桥露出笑容,“现在该做回我自己。”   说完,没有任何前奏,刀光一闪,他把自己的尾指截断,鲜血溅到杨雪梅脸上,她毫无防备,过了好几秒,才喊出声,魏青柏盯着角落里被裁断的,纹有魏字的那截手指,脸色差到极致,似乎没料到他会有如此行径。      “这个魏还给你。”东桥丢开匕首,用右掌包住左手的伤口,颤巍巍地站起身,“我不会让明月走得那么委屈。”   即便这样简单几个字,东桥仍然耗费莫大精力才说出口,血液从指缝涔出,他脸色丧白,从魏青柏身边离开时,连步子都迈不稳。   不过崎岖的路早就走惯了,这点艰难险阻能挡得了谁。      屋里二人还陷在惊吓或愤怒的情绪中,东桥已经推开扇门走出去。   廊道两边用透明玻璃窗隔着,偶尔留出几道大小不一的窗缝,掠进的风,吹在身上,人心都寒了。   东桥后背的白衬衫湿到一处,额上也沁出细细密汗,但他仍旧死死捂着左手的伤处,滴在地上的鲜血引来旁人频频侧目。      下楼梯时,前台的美貌服务员正在照镜补妆,不经意瞥到一眼,心脏差点跳不起来,她忙收起妆具,踩着高跟,急急跑过去。   “先生,出什么问题了?”   东桥却并不搭理,收紧手上的力道,往另一边走。      闻着这血腥味,服务员心里隐隐不安,于是掏出手机拨号给经理,一边追着继续询问,“先生,需要帮助吗?”   到了门口,保安上来协助,东桥半句话不多说,避开他们,往附近的医院,踉踉跄跄而去,路人见之纷纷躲远。      其实魏青柏有一句话应该是说对了,他的人生,从姓魏开始,就已经活得很明白。   什么时候和傅春烟见面,什么时候出国留学,什么时候归国工作,什么时候娶她女儿,什么时候压垮公司,什么时候完成复仇,甚至连死亡的时间都掐在三十岁之前。      但多米诺骨牌是个很可怕的定律,变了一个环节,之后的计划就全部倾巢塌陷,即便再努力,也恢复不到最初的样子。   东桥不是料错了傅明月,他只是低估了人的感情。   原来真正的爱,可以成为心灵的泊湾,他在这个泊湾停久了,便失去启航的动力。又或许是他自己软弱,在经历过孩童几经波折的拐卖,少年不壹而三的折磨,青年替人计策的苟活,到最后居然只因为一点点温柔体贴的爱恋就深陷其中不能自拔。   可是有什么办法,东桥这一生的幸福和温暖皆源自明月,悲喜哀乐都不由自主受她影响,他人的血海深仇,变得也没先前那么重要了。      ----      姜影从医院精神科出来,行在走廊上时依旧有些恍惚,自从见到那个与她相似的男人,便时常在噩梦中惊醒。   她不是胆小无能之辈,但见到儿子血淋淋站在面前,还是控制不住发疯发狂地嚎啕大哭。   自从丈夫去世后,她能勇往直前,且坚持到现在,完全是凭靠着儿子尚且存世的信念,如果连这个信念都崩塌的话,那人生所有目标都会失去动力。   这么多年来,她没放弃过一丝一毫寻找儿子的希望,甚至前不久撞见魏东桥后,马上就命人调查,可惜,得到的结果并不如意。      外面骄阳似火,姜影出了一楼正堂大门,打电话把司机叫过来。   来来往往的行人目光不时投注在这位美貌且气质出众的女人身上,她从包里掏出墨镜戴着,走到一旁等待,才没多久忽然听到远处失常的惊叫。      姜影循声望去,热气笼罩的中央花坛旁,正趔趔趄趄走来一个男人。干净的白衬衫被星星点点血渍染污,左手包住的地方,持续不断滴下血,在地上留下一路斑驳血迹。   旁人真是吓坏了,纷纷驻足观望,也有一两个颇具勇气的上前主动援助,不过东桥似乎已经没有那么清醒了,根本不搭理。      他唇色发白,满脸冷汗,呼吸急促,双眼也变得不清明,脚下步子凌乱,目标却很明确,一直到医院门口前的台阶才倒下。   姜影愣了许久才有所反应,她迅速摘下墨镜,惊慌失措地跑过去,大叫医生。      渐渐地更多人围上前,东桥觉得自己快被黑暗吞没,那些曾照亮他人生之路的光明和潜在心底最基本的良知,从今以后大概再也没有机会出现。   正如大家所言,人死不能复生。他的妻子和他的良心一样,再也回不来了。      护士和医生推着担架过来,周围熙熙攘攘的人群被驱散开。   东桥有一瞬间忆起小月的故事,他不信鬼神,但他现在希望有这样的存在,明月会不会像小月那样,飘在空中注视着他。像最初时一般,跟他说,“从今以后,我叫你东桥,你叫我小月好了。”这叫法真亲昵,他其实挺喜欢的,不过以前没那样做,如今再没有机会。   “小月……”    作者有话要说:  ?放养了好久的文,居然就十几万了,再努力努力可能就完结了。 ☆、自救   “小月。。。”   在花海中翩然嬉戏的小月猛然回头。   “小月。”   小月又朝前望去,有一个声音在不停地重复,“小月。”   她立即反驳,“我叫傅明月。”      “你不是。”   “我是傅明月,东桥喜欢的傅明月,大家都看得到的傅明月!”   “傅明月早已死去,再世投胎。”   “我也要投胎了吗?”   “你不行,你已经失去投胎的机会。”   “那我要去哪?”   “你想不想成为大家看得到的小月?”   她毫不犹豫地道,“想。”   “这是你最后一次为人了,寿命不确定,可能只有半年,一旦死去就是魂飞魄散。”      犹豫深思,小月道:“那我再等等。”   “等你妹!做鬼的公德心被狗吃了?没看见一堆排队的吗?”这个声音火气太大,小月忍不住往后瞅去,立时吓住,黑压压一片,鬼头鬼脚都分不清。   她还没反应过来,周围的景色由清雅的花海转瞬变为压抑的墨色,一声惊叫响彻黄泉路,“我的白菊!”      "你当上面的花不会枯萎呀!"小月闻声回头,面前乍然而现的无头马身能把人吓到魂飞魄散,她抬手在对方脖子上连挥数下,马身顿吼,"什么玩意儿,懂不懂礼貌。"   "失敬失敬,"小月万分抱歉却又好奇,"你的嘴巴和眼睛长哪?"   "这呢。"   小月上下扫视,终于在他腹中找到说话和看东西的地,蚊蚁大小,不禁暗叹,世间之大,无奇不有。      地官瞧姑娘这傻样儿,不耐烦道,“地府善心,若不是你的灵魂保质期快到了,你以为谁都能有这待遇!”   小月压住心中的疑虑,小心翼翼地开口,“有什么延长寿命的办法?”   “没有。”   地官大手一挥,旁边现出满池黑水,小月被迫站在岸上,低头看尽水中幻化的人生百景,"选择一个跳进去。"      既然没有退路,她当然要睁大眼睛挑选,美丽容颜、出众能力、庞大家世的玛丽苏设定是基本条件,善解人意、勇敢自信、机灵聪明的优质品行衬托个人魅力,再附带某些超纲金手指和天使光环的好运,成为神佛俱羡的人生。   可惜,地官没给这个面子,见她磨磨蹭蹭,二话不说,一脚将其踹下池里,小月"啊"地一声,整个魂体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马身在岸上满意地甩脖子,"有效率。"今天的任务又少了个。      ——      "明月!"躺在病床上的魏东桥募地睁开双眼,他梦见明月掉到水里,叫喊不及,惊得满头是汗。   一阵风卷帘进入,这才令其注意到自己身处之地。      白色窗帘,医疗器材,干净桌椅,标准的病房配置,魏东桥坐立而起,注视着手上厚厚的纱布,不知是突然触到伤处,抑或想起先前种种,一时间竟难受地拧眉。      窗外的阳光明媚温暖,透过玻璃投射在地,印着斑斑驳驳的影子。      东桥拔掉手背上的吊针,掀开被子下了床,走到墙角的落地镜前,张开左手五指,细细审视,对比其他四指,最后一截断指的缺陷如此明显。   他用力握紧,渐渐地,纱布缠裹之处晕出血渍,鲜艳的红色总让人莫名兴奋,东桥嘴角浮起一丝笑意。      "先生!"   东桥回头,门口站着的小小,正惊恐地唤他。   "进来。"      大概是被他刚才的举动吓到,小小甚至不敢有丝毫逾越,抱着孩子束手束脚踏进门,她把装有鸡汤的保温盒放置在桌上,走到东桥面前,关心道:"您感觉怎么样?要不要叫医生?"   东桥并不马上回答,只盯着她怀里眼珠乱转的小孩,温声喊了一句,"景平。"   小小见状,立即将婴孩送过去,但想起他的伤,中途又把手收回来,改换姿势,让小孩离他更近一些。      "对了。"小小似乎是才想起,"您失血过多倒在医院门口,有个叫姜影的女士喊人相救,还输了血。"   东桥抬头看她,小小继续道:"不过她好像很忙,通知了我之后,没来得及等你醒就先走。"   "嗯。"东桥俯首凝视婴儿,小小见他神色并无异常,于是道出心中疑惑,"那位姜影女士和您长得很像。"   "我知道。"东桥微微一笑,随即步至桌旁,打开保温盒的盖子,盛了点汤出来,就着小碗饮下几口。   他能顾及自己,小小心中便落下大石,她还担心因为傅明月的死,自家先生会一蹶不振。   现在看来,有些男人,天生不是那么好打败的。      东桥喝完汤后,医生领着护士给他做检查,重新包扎伤口,景平已熟睡,小小不得已先行带小孩回去,准备再收拾一些换洗物过来,以备出院之用。      待众人皆出门,房间里仅剩东桥时,他坐在窗户边,看下面人来人往的地方,出神地想一些事情。   倦惫缠身,没过多久,东桥仰头靠在椅背上,双眼紧闭,耳朵却比任何时候都要灵敏。      有人敲门,他喊了声请进。   走路的步伐迈得很轻,东桥睁眼,循声望去。   绮晴穿一件淡雅连衣裙,双手提包,静静地站在不远处,释然一般的微笑,眼里甚至夹带着隐隐泪意,情绪不明地叫他的名字,"东桥。"      ——      昏暗潮湿的车厢里,几个十七八岁的少男少女,各自缩在铁皮围住的角落,晃晃荡荡地,在如墨的夜色里,正被送往某个指定的城市。   当中有名叫张小月的姑娘,白天因为逃跑,被几个大汉狠揍,中途断了一次气,这会儿鼻青脸肿昏迷不醒。   坐在旁侧,这群人里唯一年长的沧桑妇女,多次试图唤醒她,却未成功,最后还是车子过坑的剧烈动作把她震醒。      小月摸着后脑勺,痛到龇牙,迷迷糊糊睁开眼,望见周遭环境,简直要哭天喊地,心里对马身翻来覆去的咒骂,平白耽误她征服世界的壮举。      "啊啊唔唔……"五十多岁的瘦弱老妇比着手势,脸上一派幸喜。小月不明现状,欲张口询问,却发现,努力了半天,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虽然理智早已做出判断,但从感情上,她真的一丁半点都不能接受,自己居然变成半残的哑女。      "呃呃啊啊……"对方在安慰她,小月难受地摇头,牵扯到伤处,才平静下来。仔细观察身体的变化,肚子和胳膊大腿处落下斑驳於痕,膝盖干裂到不能动,衣」服也因暴力被扯破。环视四周,暗黄灯光下,三三两两挤在一块的男女,皆穿着朴素,表情麻木到,即便是车辆的晃动也没有改变他们分毫。   她心中一堆疑问,奈何无从出口,思来想去,也只能盯着老人的手势瞎猜意思。      似乎过了有半小时之久,车子才在一阵惯性的冲刺后停顿下来,大家都表现得很淡定,唯有小月,整颗心悬在喉咙深处。   磕磕碰碰的声响后,货车大门被打开,小月眯眼瞧去,两个成年男人站在外面,身着背心,以黄色和灰□□分开。   "下来。"   这两个字不用哑语翻译,大家便都能明白。      稀稀索索一系列动作,小月和老人互相搀扶着,跟随众人下去。   车座上又下来两个黄毛大汉,其中最胖的那个给小月使了狠戾的眼色,她乖乖扭头瞧向别处,却发现周围黑漆漆,什么也看不清。      他们依序被带进废旧烂尾楼,爬上石阶到二楼一间毛坯房里,空间估摸着有六七十平方大小,除去中央的圆桌和几张椅子,再无其余陈列。   八个受控者排成一行站在墙边,黄背心指使大汉给每人发了牌证,小月接过来细看,上面对应的是他们个人信息与聋哑证明。      "不要以为换了个城市,你们就可以偷懒。"黄背心说到一半,突然想起大家听不懂,立时爆出粗话,把灰背心叫来打手势翻译,随后继续道:"天一亮,给我麻利点干活。"他朝小月投去不善的目光,"再惹出什么幺蛾子,别怪我们下手重。"   当事者浑身打了个激灵,低头不敢吱声。      接下去分配吃食,众人皆得一块面包和一瓶水,小月因为白天逃跑的事不仅吃不到食物,还被黄背心单独训斥警告一番,心中愁城难解。   不过折腾来折腾去,她也差不多摸清自个处境和基本情况,当即决定,与其被迫骗钱,不如再次伺机逃跑。      下半夜时,小月饿得脑门发懵,阿梅,也就是关照她的那个老妇女,挪移靠近,偷偷塞给她半块面包与半瓶水。   小月感激涕淋,趁着外面的人没发现,狼吞虎咽般迅速解决掉手中的食物,虽然东西不多,却也令她恢复了些精力,心中暗暗记下这莫大恩德。      天亮之后,头子们没有耽误半点时间,把他们赶至车上,运往繁华的街口,一人监视两个,驱使他们去人群中求乞。   小月与阿梅一组,她从未有过这样的经验,加上不会哑语,半天都讨不来钱,别人拿着聋哑证老练地求人,她却呆愣在原地,跟个傻子似的。      不远处监视的黄背心,猛抽了口烟,假装不经意上前,狠狠踢了她一脚,小月拐着腿躲到旁边,在他示狠的眼神下鼓起勇气拦住街边两女孩,随便乱比划了几下,她自己觉得要钱的意思表现得非常明显,对方却一头雾水。   磨蹭半天,仍未达成一个任务,被黄背心趁着四下无人时拉到街巷角落,暴雨梨花般的拳打脚踢,阿梅赶过来护她,小月不忍,猛然大吼。      黄背心嗤笑,"哟,还有点脾气。不过,张小月,你要是再这么敷衍,挨得可不就这一两下。"以为她听不懂,黄背心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   当事者未有任何反应,阿梅却吓得连连摆手,把身上刚得的钱财全部给他,小月咽了口唾沫,趁对方点钱的时候,随手捞了个石块,朝其头上砸去。   "啊!"黄背心捂住额角,零钱乱撒一地。      小月拉着阿梅迅速逃出去,还没跑远,便在弯道被追上来的黄背心扯住,她啊啊呜呜地叫喊,周遭却无人敢上前帮忙。      "突发事件,快来四角口!"黄背心这个电话打出去,小月争执得更厉害了。电光火石间瞥见五十米距离外,停靠路边的熟悉轿车。   车里一男一女落脚下地,笔直西装和连衣白裙非常搭配,小月猛踢黄背心膝盖,获得短时间的挣脱,往轿车的地方飞奔而去。      "小月!"      东桥听到声音,偏头而望,便见一个穿着牛仔背带的年轻女孩,正奋力跑过来。   绮晴合上车门,见其神情凝重,搂住他胳膊不解地问,"怎么啦?"   话音刚落,小月已达跟前,她借着惯性推开夏绮晴,在没有任何人防备的情况下,抬起手,拼尽全力抡了东桥一个巴掌。 ☆、不识   所有人都被她这动作吓坏。   追及而至的黄背心,迅速把小月拉扯过来,猛回抽了个嘴巴子,力劲大得令她眼冒金星,嘴角都溢出一丝血渍。   "找死!"      他刚要回头道歉,胸口却淬不及防地被踹了一脚,东桥脸上显现出少有的怒气,凶狠利落的一巴掌,把人甩到地上去。   "东桥!"绮晴赶紧上前拦住他,"不要。"      接连几幕发生的时间仅有数十秒,即便是始作俑者的张小月,也料不到事情发展的事态,她捂着脸,愣愣地瞧着东桥,视线移到他手上时,发现了那断去的一指,顿觉五雷轰顶,心境难平。      黄背心被揍的一顿怔怒,起身回击过去,东桥身躯一侧,他的这个拳头便落在车窗上,玻璃立马裂开一条缝,可见用力之猛。   手背当即破皮流血,黄背心痛得嗷嗷叫,东桥却丝毫不在乎,只做出了一个决定,"报警。"      这样的豪车赔偿起来价格不菲,边上围着一群看热闹的人,众目睽睽之下,他就是想抵赖也赖不成,况且组织骗钱那些违法勾当暴露出来也是死,黄背心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顾不上手背之伤,忙跪下求饶,"都是我妹妹不懂事,求您大人有大量,饶过她。"   东桥望向小月,她连连摇头,黄背心气急,凶神恶煞地扯着她一同跪下,"忘恩负义的哑子,供你吃喝,还惹这么多事。"小月欲挣开,肩膀却被他死死按住。      夏绮晴于心不忍,和东桥建议,"我看他们挺可怜,要不就算了吧,反正我们的车也上过保险。"   小月猛地抬起头,疯狂摇首,她闹到如今地步,不是为了祈求他们的谅解。黄背心却急忙顺杆而下,反复道谢,说尽好话。      "东桥,得快点赶上公司的股东大会。"   "那就不耽误你们办正事了。"黄背心拉住张小月的胳膊急于脱身,小月却一点都不想让他得逞,整个人以几近倾倒之姿,趴在地上不肯动。   "再不走就把你踹死在这里。"又怕别人怀疑,他讪笑着解释,"叛逆期,不严厉点不行。"说着一阵拖拽硬是把小月扯出半米之远。      小月后背火辣辣地疼,因为蛮力被迫起身,但她根本不放弃,用头猛撞黄背心额上受伤之地,挣脱掉他的手,转身飞入东桥怀里,两手环住脖颈,死死地挂在他身上。   温暖宽厚的肩膀,她其实思念这个拥抱思念了很久,甚至幻想无数次你侬我侬情深意切的重逢情景,料不到如今却是拿这一招来救命。      "在做什么!"夏绮晴最先反应过来,生气地去扯小月的衣服肩带,却没把她拉下来,反倒令其更用力地缠住。      闻着她身上女孩独有的体香,东桥有一瞬间失神,恍然如见傅明月那般,熟悉的感觉,萦绕周身。   但他又清楚地明白,傅明月已经死了,眼前这个,长得和她一点都不像,于是忍下心中冲动,抬手抓住她一只胳膊,使劲往下拽。      东桥用劲很大,小月哭着勾住他脖子,半点不肯退让,她怕自己一松手,就再也没机会见面了,无论生死,都要成永别。      "报警。"东桥平静地对夏绮晴道,这次后者没再犹豫,当即掏出手机拨了号。   在一旁蒙圈的黄背心赶紧去拉小月,东桥挡住他的动作,轻声道:"警局处理。"      就在黄背心焦急不知所措时,他的那些同伙正赶过来,小月暗道不好,便就下起狠来,盯着东桥肩窝处,张口奋力咬住。   东桥痛得闷哼,左手拦住她腰,右手抱住她的头,妄图使之移开,但小月下了死力,东桥竟一时没辙。      "这人属狗的吗!"夏绮晴又气又心疼,可现在的小月似乎比任何时候都有力气,东桥不得已让绮晴去驾驶座,自己则忍痛打开车门,扶住身上的女孩,一同钻进后座。   小月一上车便马上放开东桥,左右忙活,把车门关得死死,黄背心和随后而上的同伙拍着车窗,表情狰狞地叫唤着,东桥没搭理他们,对开车的绮晴道:"去警局。"      大概真是用上了全力,东桥的脖子一排明显牙印,渗出的些许血渍,粘在雪白衣领上,小月心头一滞,她慌乱地倾身往前,从车头抽了两张纸巾,要替他擦拭,却被冷漠拒绝。      东桥脱掉西装外套和深蓝领带,解下两颗纽扣,把衬衫领子拉开一个口,大到足够把牙印全露出来。   前面开车的夏绮晴不由担心,"要不要去医院?"   "警局。"旁边的人稍有异动,东桥便开口阻止她,"别动。"盯着她,双眸冷冽,"到警局前,最好是乖乖别动。"      小月应该是很久没见过他这样的表情,一时竟有些被震住。现在的魏东桥和以前的魏东桥,似乎不太一样了,不仅是身体的变化,就连脾性也锋利许多。   她立马抓住东桥的手,也许是想证明点什么,急急忙忙地在他手心里写字,可描了两个"我是"却又犹豫住,抬头凝视东桥,心中落下一片灰暗,如果现在告诉他事实,且不说东桥不信,即便是信了,他们也没多少时间好聚,为了自己一时痛快,再让他陷入苦痛的死循环,这是世上任何一个相濡以沫的爱人都不会做出的残忍决定。      刺耳的喇叭声骤响,东桥抽回自己的手,望向车后方,夏绮晴皱眉道:"那些人好像追上来了。"小月也回头看去,一辆白色面包车紧追不舍,她十分肯定地点头,这就是人贩们平常外出行骗的工具车。   后面的车开到旁侧,有人探出头急吼吼地叫停,各种狗急跳墙,各种粗话脏话,东桥仍不为所动,亲自抽纸,清理脖子上的伤处。   一群外地来的土鳖,根本不熟悉本市地图,绕了几条路,被他们带到警局门口才醒悟过来。吓得要掉头逃窜,却因不守交通规则被交警堵住,最后集体进了警局。      所有的受害者都在车上,由于沟通障碍,警察们不得不费点功夫在聋哑学校临时请一个老师来协助,经过半个钟头的交涉,小月也从中了解到自己的身世。   他们这些人自小因为身体缺陷被父母丢弃,流浪多时,在人贩子间辗转,横遭利用,拿残疾证骗取普通人的善钱,且怕露馅,在一个地方混久后,经常要转移到另一个全新之地,没有固定的场所,没有固定的对象,更没有固定的成员。      警察对人贩骗子依法进行拘留,而无处可依的受害者们则要等待下一步的救助。小月没有接受这样的安排,她请求离开,虽然年纪尚小,但毕竟是已成年的十八岁女孩,警局对她的决定给予足够充分的尊重。   不过,基本信息仍需填写。      坐在塑料椅上,盯着纸张名字的那栏,小月犹豫了一瞬,当惯傅明月,对自己的真名竟然陌生起来。   东桥和夏绮晴作为这起事件的关系人,同样需要做好笔录,东桥坐在小月旁边,注视她定格在半空中的手,直至后者在纸张上落下"张小月"三个字,心中一股别有滋味的熟悉之感升腾而起。      中途,漂亮的女警官把阿梅带到小月面前,告诉她,这个年约五十的妇女要跟她走。阿梅不是她的亲人,却从很早以前就和张小月相依为命,虽然不妥当,但小月最后还是点头同意了。   然而,有件事仍像钉子一般扎在她心里,小月趁东桥写字时偷偷把夏绮晴叫到远处,询问东桥左手断指的问题。      "我们已经不追究你施暴的事,现在打探人隐私未免得寸进尺了些。" 绮晴脾气虽然不差,但对这小姑娘的初始印象实在好不起来,语气也不似平常那般平和。   小月点头,却依旧在她手掌心写下,“求你”两个字,她指了指自己的嘴巴,意图告诉对方,哑子是不会吐露任何秘密。   “对死去老婆的祭奠,自己切掉。”见她如此执着,绮晴以为是情窦初开的少女对东桥一见钟情,心中自然不快,出口的话便就欠缺考虑。      语毕,刚迈离一步,绮晴又回头对怔在原地的张小月道,“他有个孩子,而且现在状况很好,所以……劝你别抱有什么幻想。”   听到孩子,小月的眼睛与她对上,嘴角竟露出一丝欣慰的笑容,令夏绮晴莫名其妙。      走出门口时,小月带着阿梅故意在旁边逗留了几分钟等他们出来。想和东桥做个道别,对方却丝毫不接受,小月去抓他的手也给避开,最后只能借夏绮晴的掌心留下那几个字。      “她说对不起。”   小月转身离开时听到夏绮晴这样跟东桥转述,可惜的是大概不会有人明白其中之深意,她有一万个对不起的意思要表达,但却始终没办法一一出口。   本来以为重生之后能弥补死前遗憾,现在看来,这想法实在过于自私。若是从前她哪里管别人的苦乐,可是经历了为妻为母的百般滋味,人生似乎已经不是自己一个人的了。   她绝不要因为自己再令丈夫孩子遭受抛弃之苦。      “呃呃呃……”   阿梅的鞋带松掉,小月擦干不争气的眼泪,蹲下替她系好,等站起来时回头望去,东桥和夏绮晴的车渐渐消失在视野里。   其实她也做不到无私地守护,在知道他们另一个结局的前提下,终究选择了不闻不问不相见。 ☆、工作   当天,小月带着阿梅在城市大道转悠几圈后,夜晚露宿街头,饿得头昏眼花,第二天再也坚持不下去,什么骨气傲气统统丢到太平洋,两人屁颠屁颠跑到民政局求助。      救助站的阿姨招待他们吃上了一顿热辣的泡面,两人欢欢喜喜收了一沓救助金,随后被安排去一户人家做保姆工作。      临走前,温柔美丽善良正义的阿姨特意交代道:"本来是要等过段时间看有没有养老院的义工让你们去,现在正好赶上有人家缺保姆,又不介意你们的身份和语言障碍,你们可千万要老老实实安守本分,别惹出事端。"   小月能听懂,阿梅跟着频频点头,如此善良有眼光的主人,他们自然会尽心服务。      两人随救助站里另一名男子坐车前去雇主家。   路途不远,拐几条街再接连过两座大桥就到地。      那是在溪河边的房子,绿化环境做得最好,小月一下车就闻到新鲜空气,心里霎时顺畅许多。   在门口等候多时,依然联系不上里面的主人,小月和阿梅有些焦急,生怕对方半途反悔,他们二人现如今这状况,自己找工作实在困难。      幸好,在第七遍重播时那边接通了。   小月不由自主地把脑袋伸长过去,还没听几句明白的信息电话就被挂断,救助站的同志告诉她,雇主在里面休息,他们自行进去即可。   这简直不能太随便,小月有些为难地盯着这位无私引领她们的同志,掏出从救助站阿姨那借来的纸笔,写下一行字给他看。      "这样会不会太无礼。"   "你放心,只要你不乱动东西,雇主不会介意。"      小月点头,待同志离开后,她便携阿梅连敲数次门,无果后才推进门进去。   房间里杂乱无章,四处散落的酒瓶皆是,酒精气味冲天,两人嫌弃地捂着鼻子晃荡了两圈,阿梅马上帮忙收拾,小月继续往二楼去。      二楼的卧室很好找,小月一上去就看到半敞的那间,男人躺倒的身影从门缝里透露出来。   她直接进入,卧室的酒臭味更重,她绕过地上的酒瓶酒罐,几步走到床前,认真细瞧了瞧,发现果真是邹子涵。      救助站阿姨跟她说雇主名字时,小月还惊疑半天,这会儿看见人脸才确定要给邹子涵当保姆,不禁又是一番难明的苦涩滋味。   虽然不明白他为什么宿醉,但现在既然替他工作,小月便要端出保姆应有的服务态度,再不和以前扯上关系。   想到此,她就憋屈,从前别人伺候她,现在她伺候别人,古人言风水轮流转,诚不我欺,转眼,金山银山貌美如花的人生就这样插肩而过。      小月打算原路退出房间时,邹子涵忽地翻了个身,被床上的手机硌到,迷迷糊糊睁开眼,见房里有人,瞬间抓回一丝清明。   "你是谁?"   小月回头,微微一笑,随即拿出纸笔,写下答案,"我是新来的保姆。"      邹子涵坐起身,揉着眉头上上下下打量了她一番,尤为惊疑,"保姆?"   "刚才救助站的同志和您通过电话说是可以直接进来。"她刷刷在纸上写着,"如有失礼,向您道歉。"      远自美国的父母说要给他找保姆,子涵倒没料到对方如此年轻,面容稚嫩,衣着朴素,还是个哑子,好在能听懂人话,他不禁问道:"你多大?"   小月怕她他误会,直接从兜里取出身份证递给他瞧,子涵接过来一看,不满地抬头:"只有十八?"      "我还有同伴,她经验丰富。"又恐他拒绝,继续写:"付我们一份工资也行,当是买一送一,稳赚不赔。"   年纪虽小,但生意倒挺能做得开,邹子涵决定试用几天看看,便询问了一些基本信息,交待好注意事项。   临行前,他又道:"会做醒酒汤吗?"      小月点头,她以前和小小学过,勉强拿得出手。   "准备一碗。"   小月领命下楼,阿梅已经把客厅收拾得十成有七,她把邹子涵交待的事项用文字简单描述给她看,阿梅虽然听不懂,但幸运的是能识几个字,沟通上无甚大障碍。      她们二人分工,一个主站客厅,一个主站厨房,齐心协力,须臾片刻便收拾准备妥当。   邹子涵下来,对她们的快速动作相当满意,小月从厨房端出醒酒汤,子涵略一品尝,尚能入口,随即整碗下肚。   酒醒半刻,公司来电,通知他去上班。颓废一月有余,子涵知道自己再也没有理由继续下去,于是吃了点东西填饱肚子,上楼洗澡刮胡,体面地为自己打理一番后,出门去公司。      下午,小月和阿梅揣着救助站得来的现金外出购置生活必需品。回来后,把邹子涵划给她们当卧室的房间整理布置好,随即里里外外打扫整座楼房。   折腾得精疲力尽,晚上正预备舒心入眠时,邹子涵接连数通电话打到客厅,她睡意全无。      小月原本赖在床上懒动,后来被吵得火大了才气冲冲跑下楼,一接听发现是邹子涵的声音就更无法理解,给两个哑巴打电话得有多瞧不起自己的智商。   那边邹子涵胡言乱语了一通,小月也没听懂具体内容,但大概能判断他在酒吧买醉,正犹豫着该不该直接挂断时,邹子涵一声怒吼,"为什么不说话!"   小月朝天翻出一个大大的白眼,这要她如何作答,怪自己残哑?便是如此她也无法口,若非对方雇主的身份金贵,小月当场都得把电话摔断,太侮辱人了。      "#@$%&*"邹子涵叽里咕噜交待完自己所处的位置后挂断,小月抬头望向时钟,指针定在十点方向,又瞥向窗外,漆黑阴暗的天色,实在不适合夜出。   做了七七四十九遍的思想斗争后,小月决定无视这次的单方面交流,上楼睡觉。      可惜天公不作美,刚迈上第一阶梯就被夺命连环呼扯回去,这次邹子涵明确要她过去接人,小月深思熟虑,唯有暂时妥协。她毕竟是新来的保姆,不好上班第一天就放雇主鸽子,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小月上楼换好衣服,取走钱包,匆匆出去。   路上想起人间艰险,世途难行,于是又在街边十元店里买了个防狼器,留作护身。      酒吧位处市中心,小月转了两趟公交才抵达目的地。   门口一群年轻混混聚众吸烟,抬头朝她投来轻佻目光,其中一员吹着哨子,张口轻浮,"同学,哪个学校的。"   小月不愿耽误时间,写在便利贴上,撕下一张,路过时粘在问话人额头上,速度不减疾跑进门,给人来了个措手不及。      那混混拿下一看,喃喃念出声,"府地曹阴。"满脑子疑问,望向周围,"听过这个学校吗?"   "没有。"   "没听过。"   "可能在别的城市。"   "应该不大出名。"   大伙吐着烟雾频频摇头,个个冥思苦想的样子。      旁边看门的保安,用脚狠狠碾灭刚丢下的烟头,生怕再吸下去智商会跑到他们那个水平。      酒吧里声音嘈杂,画面忽明忽暗,纵情狂欢的青年男女纸醉金迷。   小月穿过重重人群,视线在四处梭巡,她着浅蓝衣裤,未施粉黛,身形打扮与这里格格不入。   经理遥遥瞧见,急忙过来问她是不是走错地方,小月四处张望。      "小姑娘,这里未成年不准进入。"他们是正轨酒吧,遵纪守法,响应国家政策,拥护社会主义主流思想,保护未成年身心健康。   经理脸上一片正义凌然的模样,小月明白他心中所想,从口袋里掏出身份证给他看。   "十八岁,已成年。"经理点点头,小月拿出纸笔写道,"我来找人,二十七八,一米八左右,长相英俊,名叫邹子涵。"      经理刚就职不久,对这里的环境尚属摸索中,酒吧里这么多人,他根本毫无头绪,只好抱歉地摇头。   舞池里音乐喧嚣,小月转眼瞥见中央的扩音设备,心中生出主意,低头在纸上刷刷写,抬头递给经理,提出交易,后者答应。      不多时,经理走到台上,和放歌的小伙略一交涉,暂定播放,整个酒吧立即安静下来。   "喂喂喂……"经理拍着话筒,"请问邹子涵先生在吗?"      场上一片沉默肃静,经理继续问:"哪位是邹子涵先生,哪位是邹子涵先生。"重复两句便是一番形象描述,"二十七八年纪,一米八左右,长相英俊的邹子涵先生。"   简直跟七八十年代那种寻人广播一模一样,面子都快被丢没了,小月背过脸不敢看,原本只让他念两遍名字,未料对方表现用力如此之猛。      不过好在马上有人应声,小月循声望去,发现邹子涵身影,于是对台上的经理比了个OK的手势。   酒吧里又恢复歌舞升平的迹象。      小月疾步越过几个座椅到邹子涵身边,见他脸涨得通红,便知酒醉不轻。   经理从舞池走来,小月自子涵兜里掏出钱包,给他约定的金额,又多塞了两张,挥舞着动作让他帮忙把人抬出去。      送上门的钱哪有不要之理,经理魁梧之躯瞬间就架着邹子涵走,小月跟在后面,临踏脚前,偶然回眸,看到熟悉的身影,霎时顿住。   "姑娘,走不走?"   那背影往包厢里去,小月暗暗记住,随即匆忙跟出门。      在门口的大马路上,小月拦下一辆的士,帮忙将邹子涵送进后车座。   她关上车门,在纸上记好地址连同车费一起给司机,目送车子离开。      "姑娘,你怎么不走?"经理不解地问。   小月在纸上写着:"再找一人。"   "还有?"   她微微一笑,不欲详言。      这次不用经理帮忙,小月直捣黄龙,自己找到包厢,探头探脑地从窗缝往里瞧。   包厢里三五成群西装革履的男人和打扮时髦的女人围坐在一起,桌上摆满酒杯酒瓶,灯红酒绿,烟雾缭绕。   东桥坐在中央,手里夹着烟,一杯又一杯的续酒,两颊晕红,对边上主动敬献的女人来者不拒,偶尔勾起的唇笑迷离多情。      怕自己看错人,她又擦亮眼多瞧几次,直至确定无疑,心中亦难平静。   那个不抽烟不酗酒不应酬的魏东桥,那个神情冷漠不善甜言蜜语的魏东桥,那个与她相濡以沫风雨同舟的魏东桥,再也不复存在。   小月一晃神,背过身,贴在墙上,揪住衣角不能呼吸。      她在门外踌躇半许,听到里面有人要出来,于是躲到墙角,默默观察。      东桥被两个女人扶着出来,跟在后面的眼镜男,偷偷把当中一个叫住,在她耳边悄悄道:"尽快把事情办妥,别让我失望。"后者点头应诺。   待眼镜男回包厢后,小月跟上去。      出了酒吧大门,外面路灯照射下的视线反而更加清晰,扶着东桥的两个女人穿着暴露,浓妆艳抹,对话猥琐。   "真的要去开房吗?"   "当然,我们可以拿到一笔不少的酬金。"   "这样给人下药会不会出什么问题?"   "能出什么问题?有我们两个服侍,男人们快乐还来不及。"      这些话简直……不堪入耳,难以入耳。   小月虽然决定不再步入东桥的世界,但同样不希望,他被别人设计,更是在自己眼皮子底下。      反复思虑与考量,最终在街道拐弯的地方,小月从路边拾起石块把其中一个砸伤,对另一个用防狼器解决。   趁着两个女人措不及防时,她扛住东桥的肩膀,马上拦下一辆出租车,将醉酒之人塞进后车座,自己跟着坐进去后,迅速拉上车门,呀呀催促司机开走。      小月撕下便签,将东桥家的地址写上去,递给前面司机老师傅。   后面两个女人气急败坏地大叫,小月心中意满,看完回头打算在东桥口袋里找出钱包算账,却发现他猛然睁开的眼,清醒锐利,当即吓得心脏都跳不动。    ☆、怀疑   小月转头便见东桥清醒地盯着她,当即吓得喉咙一哽,眼珠子睁圆。   “你究竟是谁?”魏东桥开口问她。   小月心慌得一时找不着理由,只能用手比划着,大意就是她刚才在酒吧里看到那两个女的对东桥图谋不轨,好奇之下才跟踪出来。      她不懂哑语,胡乱指划,东桥压下她的手,厉声道:“我问你是什么人?为什么要这么做?”   想开口却什么话也说不出来,小月像是堵着一股气般,胸闷的发慌。      “我最后问一遍,你是什么人?有何目的?”魏东桥目光灼灼,“我知道你听得懂人话,不要妄想蒙混过关。”   声音锐利咄咄逼人,当事人都没计较什么,前面开车的司机倒坐不住了,从后视镜里看车座的两人,忍不住开口,“她一个哑子能听懂什么,我看客人您还是别费心了,这姑娘年纪小,再多吼两句就该哭出来了。”      司机的及时解围,令小月心里缓过一口气,东桥似乎也被他劝动了,不再多言,靠回后椅背上,默不作声。   车子在漆黑的夜里兜兜转转一直往指定方向,小月想在合适的路口下车,却屡被东桥制止住,她如果不能给出一个合理的解释,东桥是不会放她下去的。      但是小月,一路想破脑袋也不知该怎么交代自己这种种可疑的行径。      在达到目的地时,东桥拉她下去,小月硬扒着副驾驶座的椅被不肯松手,司机虽然同情这么个不到二十出头的小姑娘,但根据判断,他并不觉得会有什么大问题,况且自己只是个开车的,不适合插手别人家的闲事,于是只好撬开小月的手,让她下去,自己驾驶出租车走人。      东桥一边拽着小月的手,一边按围墙上的门铃,不消一会儿,乌黑的铁门打开,里面得保姆小小顷刻间迎上来。      “先生,你回来了!”看见魏东桥身后年轻的姑娘,脸上生出疑惑的表情,“这是?”   东桥并没有为她解惑,反倒将人交到她受伤,叮嘱着:“把人看好,没有弄清她的身份和目的前不要放跑。”      他自己脱了手,率先踏过走道,进入大厅,把鞋换后脱下外套挂在角落里的衣架上,问起孩子的状况。   “景平呢?今天有没有乖乖的?”      小小胖乎乎的一双手把小月拉进屋里,回道:“傍晚的时候喝了两勺奶粉,这会儿已经睡下。”      提到孩子,小月原本躁动的心瞬间平复下来,她安静地跟在小小身后,任她紧紧拽着,眼睛不由自主地往楼上盯去。      “先生,这个小姑娘要怎么处置?她是什么人?”小小满心疑问。   “随意动手打人,能清楚我的住址,却素未谋面之人。”      现下大门紧锁,人是逃不出去了,东桥便叫小小先去给自己煮粥,而他亲自审问这个女人。   小月被推到沙发上坐着,东桥就在对面,认真地盯着她瞧。      这过分探究的眼神令小月略感不适,她别过头继续沉默着。   东桥从电视里的橱柜抽屉里取出纸和笔,放在她面前的茶几上,冷声道,“我说你答。”      小月被逼无奈,只能拿起纸笔,在他的压迫下回答问题。      “名字?”   小月在纸上写着:张小月。      “哪里人?家里还有谁?”   小月摇头:没有家。   东桥目光一愣,随即继续道:“现在在哪工作或者上学?”      小月写字的速度刷刷快:做人保姆。      最后他问起了自己最关心的事,“为什么插手我的事?还有,怎么知道我这边地址的?”   脑子转得飞快,小月突然就想到了个借口,于是在纸上落笔:我在邹先生家做保姆,刚才他在酒吧里看到你被人带走,怕有什么意外就让我帮忙,地址也是他告诉我的。      “邹先生是哪位?”   白纸上再次落下清晰的三个字:邹子涵。      东桥眼神讶异,却并未完全相信她的话,刚要继续开口时,楼上响起婴儿的哭声,他一时有些紧张地跑上去。   小月犹豫一瞬,立马紧随而去,以她现在的身份,自然不该插手这些事,但到底初为人母,孩子是她怀胎十月生出来的,孩子哭,她比谁都紧张。      他们上去的时候,景平正在摇篮里扯着嗓子大哭,眼睛红彤彤,泪水流的满脸都是。      东桥过去把她抱起来,小家伙一只小拳头放在嘴里,楚楚可怜的模样引得小月心中爱意连连,不自觉地移步走进过去。      “你来跟上来做什么?”东桥笨拙地抱住小孩,一边警惕地盯着她。   “呃呃……”小月无视他的态度,手中一直比划着,想告诉他抱孩子的姿势不对。      东桥似乎是看懂了一些,脸上赫然,连换几个姿势还是没抱对,孩子哭个不停,小月示意他让自己试试,东桥几经思索,最后仍是妥协,把孩子让给她抱。   或许是母女连心,小月虽然不会说话,但咿咿呀呀哄了几下,景平的哭声渐渐弱下来。      她打手势让东桥去拿了奶水过来,用有限的经验测试好温度后,给小孩子喂进去,见景平对着她笑,不禁心花怒放,抬头高兴地望向东桥。   却不料后者惊疑的视线正锁定她,小月敛起脸上的笑容,继续低头哄孩子。      “你说你是邹子涵家里的保姆?”   东桥突然提到,小月一愣神,随即点点头。      “你知道我和邹子涵的关系吗?”   小月本来想点头,转念一想,自己作为初来乍到的陌生人怎么明白他们之间的复杂关系,当即立马摇头。      东桥继续道:“我和他的关系并不好,所以你说他让你来帮我这几乎是不可能的事。”   小月佯装不解地摇头,东桥却没再解释。      转头他去外面打电话,留下小月与景平独处。      小月临死前的那会儿,景平才过满月,脸都没完全长开,现在又过去的这段时间,五官显现得更加漂亮。      这小孩的模样全随了东桥,以后必然也是个祸害人的绝色。   小月鼻子有点酸,陪伴女儿成长比起她过去的任何岁月都显得有意义,只可惜天公不作美,从孩子出生到现在,她们在一起的时间加起来都没超过一天。   她这个不合格的母亲注定要永远在景平的人生中缺席,想起母亲这两个字,小月便是难受,脑海里那个梳着牡丹头的妇女印象一直挥之不去,不知道以后她的孩子会不会这样惦念自己。      小孩子吃饱便来了困意,不一会儿合起眼,安静地睡着,小月把她放进摇篮里。   转头时,东桥正好打完电话进来。      “走吧,”东桥把手机塞回裤兜里,“我打电话给邹子涵那边了,他说要过来接你。”   小月大吃一惊,邹子涵不是很醉被她用出租车送回去的吗?怎么这会还能清醒地过来带她?      魏东桥似乎也看出她眼里的疑问,主动回道:“他回去喝了醒酒汤,等下会坐出租车过来。”   小月没有拒绝的理由,她回首看了景平两眼,只怕以后再没有见面的机会,心中不舍的同时又极为难过。      留恋地在原地呆了几秒后,她跟着魏东桥下去。   小小正好煮好粥,叫魏东桥去用,东桥让她给小月多盛一碗。      这是继生完孩子后,小月第一次和他在同个餐桌共食。   饭桌上,小小站在一边,犹犹豫豫,思虑了许久方开口,“先生,我可能辞职一段时间。”      小月惊讶地抬头,东桥手上的动作一滞,小小还在道:“我儿子快毕业了,他要在外地找工作,所以我得跟过去。”   小小替魏东桥奉献了几年,这会儿亲生儿子需要自己,她不能不做出个决定。      好在魏东桥也算得上合格的主人,听到这一番解释后,并未继续强留她,相反很尊重她的决定。   小小心中充满歉意,必定要等他找到合适的接替人员再离去。      两人吃完一碗粥的时间,邹子涵便赶到了。   小月起身往外去,幽暗的夜色中,隐约可见邹子涵在车旁站等,小月走到他面前时忍不住回头,大房子在这片苍穹下显得寂寞深冷,东桥和小小在门口目送她远去,二楼景平睡着的房里还微微亮着小灯。      “走吧。”邹子涵替她打开了后车座的车门,小月深深地叹了口气,随即弯腰钻进去,在这裹着冷风的夜里静静离去。      回去的路上,邹子涵问了她和魏东桥一样的问题,小月告诉他就是这个男人将自己从坏人的团伙里救出来,所以她看见对方有难,自然不会袖手旁观。      邹子涵没再深究,或许她这个相处不久的小保姆对他而言根本无关紧要,只是因为接送自己的同时把人落在别人家里,才会这般在大晚上的亲自赶来接人。      到邹子涵家的时候,夜露深重,大厅里灯光如白昼,小月和邹子涵下车进去时,却意外地发现另有客人在等候。 作者有话要说:  啊啊啊,抱歉呀,最近要准备考试,很久没上来更了,从今天起会一直日更到完结!当然我这么信誓旦旦的原因是因为很快就要完结了嘿嘿。 ☆、离去   姜影这个时候在邹子涵家里等他,是因为最后一次回国她要把邹子涵带走。      其实早在第一次见到魏东桥的时候,她就已经怀疑后者的身份,一直到后来发现和他相同的血型,这份疑心才彻底表现出来。      她甚至找了医院里的医生验证他们的DNA,但前两天回国得到的通知却令她极其灰心,她和魏东桥并无血缘关系。      姜影这二十余年来从未放弃对自己失踪儿子的寻觅,从国内到国外,再从国外到国内,少说也走了近百趟,没想到到头来却是这样一种结果。   她实在太难受了,丈夫去世后,她把所有的希望和动力都寄托在寻找儿子上,坚持这么久,最终也没能如愿,反反复复的折腾,姜影真是身心俱疲。      不过国内找寻这么久都没有踪影,她决定把重心移到国外,临走前希望拉邹子涵一把,让他摆脱面对旧爱死亡的心伤。   所以才会连夜来他家里带人,为的就是不给他任何犹豫的机会。      邹子涵和姜影坐到沙发上,小月给他们倒了两杯温水过去,随即和阿梅回到楼上自己的房间里。      等第二天再醒来时,却发现邹子涵在收拾行李,似乎要远行。   他看见小月站在门口,当即就放下手中的东西,过去和她道:“我今天要去国外,所以很抱歉只聘了你们一天的时间。”      小月睁大眼睛,邹子涵见她这表情,心中有愧,“如果有需要,我可以帮你们再找下家。”   他掏了掏口袋,没找到东西,便去窗户边的桌子抽屉里找出一张明信片,走回去递给小月,“这是我一个朋友,你先留着这个联系方式,回头我会和他说一下。”      小月盯着卡片上的人开始发愣,邹子涵回身继续收拾东西,并从包裹旁边拿了个装有钞票的信封塞给她,“这是报酬。”      他们并没做什么,却平白得了这笔钱,小月不好意思得婉拒,最后在对方的坚持下收入囊中。      邹子涵这个临时而突然的决定令小月对昨晚姜影来找他的事多了点想法,于是在房间的桌上拿了纸笔问是否要和昨晚来的那个女人一起走。      邹子涵不由笑着夸她,“你还真聪明。”或许是情感抒发的需要,或许是因为哑子的无害,邹子涵竟给她解释起缘由,“这里已经没什么东西值得我们留恋,再呆下去只是徒增伤感而已。”   后者不解地看他,邹子涵叹着气说,“昨晚来见我的女人和你见的那个男人,是不是长得很像?”   显而易见的事,明眼人都瞧得出来,小月点头。      “姜影打从见到魏东桥后,一直认为他可能和自己的丢失的日子有关,不过前几天终于得到医生DNA证实,两人没有血缘关系。这次估计真是被打击到了,她决定把重心放到国外。”   “是不是觉得很幼稚?女人大底都是如此吧。”小月听得一愣一愣的,邹子涵继而摇头,“其实我也好不到哪里去,皆是不能接受现实的懦夫。”      小月不能说话,邹子涵自嘲一笑,“说了你也不懂,我真是挺无聊的,跟你一个哑巴说这些做什么。”   他加快速度把包裹提在手中,转头环顾一周,确定没什么遗漏,才带着行李踏出门,小月跟在后面下楼。      邹子涵还要再等房产中介,所以并没有急着马上离开。   这就给小月足够的时间通知魏东桥,虽然她并不知自己的丈夫和姜影是否有血缘关系,但直觉告诉她,其中必定有不为人知的内情。   她不想东桥的人生错过太多遗憾。      小月悄然出门找了个路人借手机,给东桥发短信,告诉他姜影调查他以及马上要和邹子涵出国不再回来的事,飞机的航班时间也告诉他。   随后便回去收拾东西,带着阿梅离开之时,送邹子涵最后一程。      房产中介过来后,把注意事项交代完毕,邹子涵和小月她们一起坐上出租车到飞机场。   姜影早已在那恭候多时,小月摇头晃脑地找寻东桥的身影,却怎么也发现不了人。      飞机场里广播响起,姜影戴上墨镜,道,“我们走吧。”   邹子涵提起行李前,转头和小月她们告别,“虽然相处的时间不多,但可以看出来,你们是不错的人,怎么说呢,好人一生平安吧,再见。”   小月和阿梅连连点头,两人张口说不出半个字,只能举手对他招手挥别,也许这一生他们都不会再见面,但小月仍旧希望前路大家一片安好,傅明月她无法补还,或许邹子涵的未来能有个带他走出这段感情黑屋的女孩,她在心里默默提前祝福。      遥遥目光相送,直到邹子涵和姜影检完票进去,小月才回头。   转身时却发现魏东桥就在不远处的位置站着,心中升起一簇温暖的火苗。      阿梅催促她离开,小月的视线却一直栓在东桥身上,最终后者抬步缓缓走过来。      “短信是你发的吗?”   小月没有否认。      东桥再问她,“为什么发那样的短信?”   阿梅在一旁咿咿呀呀的莫名其妙,小月也不隐瞒,从包里掏出纸笔,沙沙写出几行字:因为你和那个女人长得太像,我觉得可能有关系。      很难想象,一个没见过几次面的陌生人会有这般好意,东桥看她的眼睛似乎看出另一个人的影子,便不由自主地开口,“想不想到我那里做干活?”   小月一愣,东桥觉得自己的话有些唐突,便补充道:“你似乎挺会哄孩子的,正好我那边缺这样的人,工资按照你原来在邹子涵那里做的给,更高一些也可以。”      小小要离开,确实很难再找到个称职的保姆,小月是景平的亲生母亲,自然担心她有没有人照顾的问题,最怕的是碰到坏保姆受虐待,孩子那么小根本不会懂得如何保护自己。   原本小月是希望在自己不多的余生里能够过自己想要的生活,做自己想做的事,但以如今这般情况,她是无论如何都逃避不了的了。      综合考虑之下,小月接受了魏东桥的提议,带着阿梅去往他家。      小小知道她们接替活的时候,便是不予余力的把该交代的事都交代清楚,不甚清楚的都记在本子上,就怕遗漏掉什么无法服务好魏东桥和魏景平。   不过幸好是两个人,小月经验不足的话还有个资历更老的妇人在一旁帮衬,小小心中的大石也该落下,第二天就收拾好行李,坐上来接她的儿子的车离开。      小月虽有些感伤,但到底经历了不少风雨,很快平复心情,投入到新工作中,她和阿梅的分工既是一个照顾孩子,一个做家务。      阿梅可能还有点不习惯,但小月对这个家太熟悉了,偶尔还可以指导帮助阿梅,两人相依为命的生活在时间流逝中渐行渐远。      唯一出现遗憾的是周日夏绮晴带魏东桥去和父母吃饭的事。 ☆、拒绝   多年再见,东桥对绮晴的感情早没了当初的朦胧悸动,但绮晴对他的态度却比从前更加热情。   夏绮晴在国外长大,父母皆开公司,背后势力不小,东桥失去自己的妻子,心中充满仇恨,一开始便存了利用她的心思。   但现在他决定放弃这个不仁义的计划。      绮晴约了父母和他们一起吃饭,东桥并未拒绝,双方在天九楼的小包厢里见面,礼貌性地握手后,各自对坐。   夏父夏母东桥以前见过一两次,所以根本不用再详细介绍,许久不见,天南侃地北地寒暄几句。   没过多久,打开的门陆续走进来端着盘子的服务员,菜肴丰富,色香味俱全,上齐后他们开始动筷子。      绮晴给东桥夹菜,夏家父母见状不由笑弯了眼,夏母开口道:“东桥,这些年绮晴一直跑回国找你。”   东桥一愣,随即抬头看他们二老。      “本来我们觉得跟大海捞针似的,没想到最后真让她找到了,这是她坚持得来的奇迹。”   夏母的话令绮晴颇为不好意思,佯装生气地横了他们一眼,“妈,你说这些做什么?”      “我要是不说,他都不知道你这些年为他做些了什么,吃了多少苦。”夏母转头看自己的老伴,“你也说两句,别典着肚子光顾吃了。”   夏父正在剥虾,不满于她的教训,反驳道:“年轻人的事他们自己会处理,你管这么宽做什么。”      “你这人怎么这么奇怪,女儿又不是我一个人的,你都不用当这个爸爸了?”夏母脾性不太好,夏父不愿和她一般见识,只好抽了张纸擦手,随即认真严肃地摆出姿态问对面的男人,“东桥,绮晴的心意你也清楚,你们今天来和我们吃饭,我们就当是准女婿见岳父母了。”      绮晴虽然在国外长大,但骨子里自有传统女性的保守的骄矜,父亲如此这般把话语挑明,她心中羞涩,眼神躲闪,不敢和东桥直视。   但是东桥接下来的答话却令她如坠云端。      魏东桥放下筷子,同样认真对待,“对不起,我已经结过婚了。”   这句话一出来,场上的气氛骤然凝固,夏家三口表情各异,却无一例外被震住。      “你说你结婚了?”夏母难以置信地率先质问。   东桥平静地答道:“不仅结婚,还有孩子。”      夏绮晴赶忙解释,“他的妻子去世了。”她先前不敢将此告诉自己的父母,是怕他们一开始就反对了,但以如今的形势,怕是再难瞒过。      “绮晴,”夏父把筷子重重掷在桌上,发出怪异的响声,“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什么先前没有解释清楚?”      夏绮晴刚欲开口时,东桥制止她,自己抢了话,“我不会再婚,今天来见你们二老,是希望能让绮晴死了这条心。”      “东桥,你……”绮晴不敢相信魏东桥会说出这样的话,后面半句话都说不出口,受伤又愤怒地盯着他。      被当面打脸,夏父夏母到底是有头有脸的人,哪里受得了这种欺辱,当即双双起身,“既然如此,这顿饭也没什么好吃的。”   “我们走!”   绮晴尚在怔冷愣中,夏母已经过去拉她。      她的视线一直在东桥身上,身体却不受控制地被母亲拽着离开,眼里蓄满泪水,直到最后出门时才顺着脸颊滑下去。      东桥坐在原地,一直忍着不回头,他和夏绮晴就此分别。      小月知道东桥去见绮晴父母的事,心情复杂,她既希望自己的丈夫女儿以后的路能走得顺,又排斥他们父女世界进入除自己外的女人。   这种矛盾的想法令其一整天精神恍惚,连吃饭都要阿梅催促才行。      到了晚上的时候,她更是焦躁难受,阿梅上床睡觉后,她便一直在底下徘徊,脑子里不断充斥着以前梦中丈夫女儿和夏绮晴一家三口其乐融融的场景。      她不是个豁达大度的女人,虽然这么多年来应该习惯孤独和冷漠,习惯不在乎万事万物,但嫉妒的情绪还是影响到她,她甚至害怕今晚东桥就把夏绮晴带回家让她当女主人伺候。   惶恐不安的心情持续到很晚,小月在沙发上等人等得乏了,躺下合眼即睡,东桥很晚回来时,便见她在沙发上蜷缩的模样。      小月虽然换了身体,但某些习惯仍旧无法改变,她的睡姿和当明月时的一模一样,东桥站在旁边观察,恍惚间觉得回到了以前他半夜从公司加班回来,明月在大厅里等他的时候。   冰冷的内心得到些许慰藉。      小月在梦中打了个寒噤,他脱下外套给她盖上,随即又去厨房倒了杯温水喝,出来的时候却发现原本在沙发上安静睡着的人已经醒着站立起来。      张小月在东桥给她盖衣服的时候就已经迷迷糊糊感应到了,此刻见东桥站在她面前,心中诸多问题不知该如何求证。      “你上楼去休息吧。”魏东桥催促她,小月踌躇了会儿便攀上楼梯,走到中间层的位置又跑下来,从茶几上取了本子和笔,到东桥面前,写字问他:今天的事顺利吗?      东桥没想到她会问这种问题,斟酌着回答:“对别人来说不算顺利,但对我来说却很顺利。”   小月没理解他的意思,东桥也不拐弯抹角,直言道:“我拒绝了他们,不会再婚。”   其实他没必要做这种解释,但是看着小月的眼睛,这番话不自觉地就说出口,见小月露出惊讶的表情,东桥眼里溢出笑意,“时间很晚了,去休息吧。”      虽然不清楚这中间发生什么事,但听到东桥的答案,小月心里确实不厚道地高兴起来,一路满载着无言的畅快往楼上走。   直到回房间看摇篮中睡得深沉的景平,嘴角也是轻轻上扬的,幸福满足。      然而这样的日子不知还能过多久,小月真的很想永远陪伴她的丈夫和女儿,即便只是以如今的身份,她也会愿意。   但就是没有一路神仙神灵可以给她这个机会。      因为这个无法更改的命运,小月一夜失眠,第二天顶着两大黑眼圈起床给孩子换纸尿布喂食,而阿梅则负责家务和三餐。      手头上的事情都做完后,小月陪阿梅去警察局查找户口档案。   张小月和阿梅都是从外市被拐卖过来的,两人虽然相依为命很长一段时间,但也不可能是石头里蹦出来的,只不过她已经没有任何指望,阿梅却还有过一个儿子。   因为时间太长记不住回家的路,且与小月生活这么多年养出感情,所以阿梅对寻找儿子的事早就没那么多心思,先前警察问他们,她也隐瞒下来,这会儿在小月的坚持下才重新燃起希望。      他们在警局立了案,填了些基本资料便打道回府。   小月注定不能存在太长时间,所以她更希望自己同甘共苦的伙伴能有个很好的归属,老有所依,日后的生活轻松快乐。      ——      平静的日子过了一周左右,小月从未想过替从前的自己报仇,在她看来,把有限的时间花在惩罚别人身上,是相当浪费且不值的。   所以无论是形同陌路的傅家或者幕后黑手魏青柏,肇事逃逸的郭明等人,她皆不想多费心思再次遇上。      但再如何逃避,那些过去的人过去的事以及过去的千般万般联系,终极无法避免开来。   在魏东桥种种手段尽显的结果下,傅春烟还是着了道。      听说盛青集团因为在房地产上投资失利的问题导致资金周转困难,更是在傅春烟的亲信背叛下,过去商业上不磊落的做法和以往各种丑闻频频被揭,继而导致个人形象大损,股票大跌,各方投资者纷纷撤资,去银行也借不到款,恶性循环的情况下,最终公司濒临破产。      建立一个大公司需要花上十几年二十年,但毁灭一个公司却只需短短几周几个月的功夫。      多年心血付之东流,换做任何一人都是难以承受的打击,更何况傅春烟已经遭受过连番背叛和失败重击。   最终,她选择在公司顶层天台,跳楼自杀。      小月乍一听到这样的消息,心里说不出的滋味,既震惊又难过,是的,难过。   傅明月身死,爱人离去,母亲自杀。      她曾经顶着这个身体这个名字存活且精彩的度过,现在不免为其这一生的命运哀伤。   也许是她自己也快死了,所以惺惺相惜,更加同情起别人。      死去的女儿沉声无言,活着女儿却要经历这一切的痛苦。   傅明珠虽然并非那种爱吵闹的女孩,可接连失去妹妹和母亲,让她瞬间没了理智,在一个黄昏的下午,跑到魏东桥家,声称要与他同归于尽。    ☆、真相      小月刚把孩子哄睡,便听到楼下吵闹的声响,她合上房间的门,匆匆踏下楼梯。   傅明珠在铁门外叫嚷,阿梅不敢擅自开门。      “魏东桥!你给我开门!你害死了明月,害死了我妈!你害死这么多人,你还想躲起来逃避吗?有种就给我开门,不要当缩头乌龟!”   小月很难想象这些话会出自明珠之口,这与她以往的形象大为不符。明珠平日里面冷心热,再怎么生气难过,也不会这般不顾形象地泼妇骂街。      “杀人凶手,你给我出来!”明珠拍着铁门大声嚎叫,伴着噔噔噔的声音,话语依旧难听,“你不得好死,你不会有好下场的!恩将仇报的白眼狼!”      小月听得极为不舒服,本想出去制止,却听到刚从楼上下来的魏东桥的声音,“不用管她。”   “她骂累了自然会回去。”      东桥去厨房倒水喝,小月和阿梅面面相觑,最后皆是各自忙各自的,不再搭理外面之人。   没过多久,声音渐渐弱下,或许真如东桥所言,喊累了,阿梅在拖地,小月用抹布帮忙擦玻璃窗户。      擦到低处时却发现玻璃外面多了双人脚,她抬眼细看,傅明珠冷漠的脸出现在她面前,小月隔着玻璃都能感受到她的怒气。      砰地一声,明珠手中举起的砖头重重地砸在玻璃上,幸亏小月躲得及时,否则,又该无辜遭殃了。      东桥和阿梅听到声音,同时转头看过来,小月下意识地挡在东桥前面。      玻璃碎成一地,明珠从破口进来,视线从小月和阿梅身上转了一圈最后定格在东桥身上,语带嘲讽,“两个外人伺候,看来你的生活过得挺滋润。”      东桥把小月拉到旁边去,见她另一只手上提着一瓶酒,面色凝重地道:“你想做什么?”   听到他的质问,明珠立马换上一副憎恨的表情,“你害我们傅家的公司破产,害我母亲自杀,害我妹妹身死,你说我要做什么?”      东桥不再多说,从口袋里掏出手机拨给公安局,才说两句,明珠便冲过来要和他火拼,小月和阿梅及时拉住,给了东桥把警报完的机会。      明珠挣开两个女人的束缚,把酒瓶打开,隔着一段距离泼到东桥身上,“我的妹妹死了,我的妈妈死了,凭什么你就可以好好活下去。”她从上衣兜里取出打火机,一边被拽着,一边要与魏东桥同归于尽。   眼看场面闹得不可开交时,小月迅速跑到厨房端了盆水出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浇出去,水落在魏东桥和傅明珠身上,空气有一瞬间的凝滞。      东桥转头望向小月,她用担忧的眼神回应他,而阿梅则赶紧去楼上取干净的衣物下来。   傅明月湿发散下来,眼里嘴边以及全身皆是水渍,狼狈不堪,神情呆楞忧伤,小月甚至不知她脸上那是清水或是泪水。      明珠把被浇灭的打火机扔到一旁,蹲到地上,抱首痛苦,“爸爸每天以泪洗面,同时失去两位亲人,以后的日子该怎么办?”   阿梅从楼上取来两条宽大的毛巾,分别给魏东桥和傅明珠披上,随即去厨房熬煮热汤。      汤端出来时,正好听到滴滴的警车由远及近开来,小月去开铁门,警察进来把闹事的傅明珠带走。   虽然有负于她,但这样的处理或许正是合适,小月不希望她再行此危险行径。      傅明珠被带走后,魏东桥的心情似乎也不太好,连着几天的气氛都显得尴尬僵硬。   小月不希望自己的丈夫永远带着这种情绪在未来的路上走下去,所以想尽办法给他多制造点欢乐。      魏东桥唯一的乐趣就是插花,小月以前是傅明月时,送过给他一个画着她自己的瓷瓶,不过现在那个瓷瓶已经被东桥珍藏起来,小月希望再送一个印有东桥画像的瓷瓶凑成一双,不对,还得加上印有景平画像的。   这样,无论未来她是什么结局,在这个房子里的某一处,他们一家三口都能以另外一种形式幸福美满地在一起。   小月找到她曾经制作过陶瓷的店,通过文字和老板交流说明来意后,便如当初那般被引入制作坊,有了前面的记忆,自然更加熟练地操作起来。   直到黄昏方完成回去。      时间渐渐流逝,小月越发觉得自己所剩日子不多,万事她都希望自己尽量安排好,阿梅的儿子在积极寻找中,丈夫女儿的生活也用心照顾周全。   每天听东桥叫她小月,便是得到了曾经做傅明月无法得到的满足,她觉得现在的自己才是真的自己,以前的傅明月不过是个替身。      周日她去店里取了两个画有东桥和景平画像的成品,心满意足地赶回家,准备放到东桥房间里给他一个惊喜。   却在翻他抽屉的时候发现一份信。      封面是写给姜影的。   小月并不清楚他们真正的关系,所以即便无礼,她也仍旧抵不过好奇心的驱使,忧郁几瞬后把信封拆开,取出里面的信纸查看。      东桥的字写得很漂亮,只有短短数行,小月一字一字读下去。      姜影:你好,我是魏东桥。准确地来说应该是赵东桥,魏东桥三字在我身上不过是别人的替代品,由于少时拐卖辗转,你的儿子,当了别人十几年的傀儡。之所以骗过医生瞒住你,是因为我很快就要死了,不希望你空欢喜一场。我和明月的女儿叫景平,现在把她托付给你,愿你能看着她平安喜乐地长大。不用替我难过,我的路早就铺好了,现在完成目的,不应该再逃避,再见。   没有落款时间。      内容不长,但小月真的看哭了,她从未想过东桥会死,如今这封信□□裸地呈现在她面前,小月能感受到东桥赴死的决心,但她说什么也不愿接受。   不愿接受东桥要走和她一样的路。   不愿接受女儿成孤儿的悲剧。   不愿接受一个破碎的家庭。      东桥大概是在短时间内遭遇太多变故,无法缓和过来,所以下了这个鲁莽冲动的决定,小月希望他多在这个世界停留一些时间,这样很多悲伤哀怮的情绪就会渐渐淡化。   她决定改变计划,她想要劝说东桥,即便最后失败,也能在最后的时光里珍惜与他相处的机会。      当天下午,小月便迫不及待地赶去医院咨询自己的病况,她要治好哑疾,亲口告诉东桥事情的真相。   得到的消息有好有坏。   好消息是她的病症是由声带息肉引起的,理论上是能治好。   坏消息既是手术费用需要几千块钱,以小月目前的报酬收入,难以负担。      而无论有多困难,小月都必须尽快筹到这笔钱,尽快治好她的不能发声之症。      走出医院时,小月在停靠站等到公交车坐上去,却无意间看见坐在旁边戴口罩的男人。   虽然对方把自己隐藏得很好,但小月从那双露在外面的眼睛中读出郭明的痕迹。      她当即就坐在这个人后边的位置,从头到尾细细观察他,到最后他在站点下车时她也跟着下去了。   再次重生醒来后,小月其实也知道撞她的是郭明,但这个人逃逸许久,她根本不想浪费有限的时间找寻报复。      可并不代表她不憎恨不愤怒,如今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这个罪魁祸首自动出现在她眼前,她当然不会轻易放过。      小月下车后并不敢紧紧跟随,而是假装在小卖部买点东西,趁他不注意才远远尾随,当然,知道他藏在附件的烂尾房里后,立即请求小卖部的老板帮她报警。      郭明的房间被警察闯入时,不仅震惊恐惧,更甚者疑问重重,他自问在撞死傅明月之后隐藏得很好,刚才不过是出去买了点东西就已经被警察发现找上门。   一众警察举着枪叫他投降,郭明在枪杆面前不敢轻举妄动,虽然心中极度不甘,却最终不得不抱头蹲身,被两位警察押解出去,随着警车的鸣笛,赴往警局接受法律公正的绳缚。      亲眼目睹郭明被捕之后,小月及时脱身回家,虽然是她请人报的警,但不能由她来交代郭明的罪行。    ☆、终章   小月给东桥写了张欠条借五千块钱做声带息肉手术。   手术很成功,但她至少需要修复一周的时间才能开口讲话。      在这期间,警察局那边来消息了,说是阿梅家里人的事有眉目了,再过几天,那边的人就会过来确定关系。   小月替相依为命的同伴高兴,想到以后再也不能相见也黯然神伤。      再过不久,她可能就要魂飞魄散,小月这一生的命途坎坷多舛,出生贫苦,少时饿死,漂泊数百年,好不容易成家,却是好景不长,从此要消散于这天地之间。   她对父母的印象的太模糊,阿梅真诚待她,在小月看来,如同再世亲人。所以亲人要离开,她自然心里会难受,但离开是因为要过更好的生活,她同时也了却心中的愿望。   小月给阿梅提前庆祝生日,她亲手去糕点店里学做蛋糕,最终出来的作品虽然外观差强人意,但却倾注了她所有的感激和祝福。      这是一场没有声音的生日会,在他们自己的小房间里举行,架设桌椅,各自围坐,小月用手掌拍打着节拍给她敲出生日快乐的旋律,和她一起默默闭眼许愿,最终共同吹灭蜡烛,一起切开蛋糕共食。   无声温馨的场面令她恍惚觉得自己几百年前的亲人乘着时光之轮,穿越过来这里,对她慈祥的微笑,眼角眉梢似乎都在说,“小月,我的女儿。”      阿梅的亲人寻来那天,正是郭明交代幕后主使魏青柏落网之时,东桥赶去警局,而小月陪伴阿梅,两人最后相聚的时光。   在此之前,小月怕自己开口不便,早已写好一张纸给阿梅儿子,把所有的过往和寄托的希望清晰细致地展现在上面。      阿梅的儿子是开饭店的,虽然只有短时间的接触,但看得出来为人真诚老实,听说寻找被拐的母亲也有许多年,如今再次相见,自然喜极而泣,与媳妇双双保证日后会好好伺候她老人家。   做好笔录档案后,他们要把人领回家。      小月在火车站送别他们的时候,泪水止不住的溢出眼眶,她把生日那天,同她同自己女儿三人的合照送给她一张作纪念。   火车站来来往往的旅客很多,阿梅和她的儿子儿媳提着行李进了检测站,回首与她挥手告别时,小月哭得眼睛都红了。   这一别恐怕就是永别。      阿梅登上火车离开后,小月收拾心情,步出车站大门时,便见路边停靠着的东桥的车,他倚在上面等待,看到她出来,眼里充斥着温柔笑意。   小月一愣,摘下口罩,走过去到他面前,努力开口唤他的名字,“东桥。”声音不同,脸不一样,但熟悉的语调还是令东桥为之一振,但其实他早就对小月的身份有所怀疑,在诸多证据的力证下,这个呼唤和眼神不过是令他心中更加坚定眼前之人既是他妻子的事实。      “东桥,我是小月。”怕他不懂,小月继续解释,“鬼故事里的小月。”   以前当傅明月时,她没少给东桥输灌小月这个人物所经历的事,所以现在把自己和这个人物联系起来,自然而然说明她与曾经傅明月的关系。      东桥轻声道:“我知道。”      小月其实也隐隐约约感受到这段时间东桥对她态度上的转变,她问东桥是从什么时候知道的,东桥说,“在酒吧门口你送回家那个时候就怀疑了,虽然你有一堆的解释,但皆不能经得起推敲,之后通知我姜影和邹子涵离开的事,以及送的两个瓷瓶,一步步指向熟悉的人。”   “那你不好奇在我身上发生的事吗?不好奇我的身份吗?不好奇我是怎么活过来的吗?”      东桥抱住她,“最重要的是你现在在这里,过程你可以慢慢和我说,我会慢慢听。”   小月听得泪目,她之前信誓旦旦地要规劝东桥好好活着,但此刻她更加明白,没有什么比她的陪伴更能有说服力。   她甚至不敢明确地告诉他,自己很快就要消失的事实。      傅春烟自杀,郭明被捕,魏青柏落网,所有的计划都成功了,小月觉得东桥现在唯一的遗憾应该就是没有与亲生母亲相认吧。   不过,或许他早已经不当这是遗憾,因为他已然清楚自己的身世,让姜影知道他们之间的关系也只是时间上的问题了。      两人回去的时候,一进屋就听到楼上景平哭得厉害,便双双跑上楼,从房间里把女儿抱出来,在楼下的沙发上逗弄。      “景平。”小月唤自己女儿的名字,一股浓烈的母爱之情涌上心头。   “名字取得很好。”东桥在旁边开口,小月欣慰地笑了,她知道自己的丈夫是在夸赞她当初改名的事。      命运是不可预测的魔轮,稍稍改变轨迹,便会朝不同方向滚去,小月也不清楚究竟是否因为当初她改的这个名字,梦中夏绮晴代替她的情景才会没有出现。   如今和丈夫女儿其乐融融地生活在一起,即便只能维持短暂时间,她也算得偿所愿。      日子一天天在幸福与美满中度过,小月像她无数次祈祷地那般,相夫教子,在最后的时光里过上她梦寐以求的生活。   但人生不可能永远一帆风顺万事如意。      结束的日子慢慢接近,在一个风雨交加的晚上,小月与东桥相拥而眠,她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似乎永远都做不醒。      梦里,她和丈夫陪伴女儿一步步长大。   女儿开口的第一声叫她妈妈。   女儿上学交回来的第一份成绩单是满分。   女儿工作后拿到的第一份工资给她和东桥买了围巾。   女儿结婚生子后,她抱了孙子,孙子学会叫爷爷奶奶。      到最后她死了,和东桥一起去投胎,再从婴儿到抱孙子,周而复始,经历过很多个人生,品尝人间百味,度过漫长岁月,永无止尽。    作者有话要说:  嘻嘻,完结撒花~ 小说下载尽在http://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 书本网【布受天下】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